飯桶本桶今天沒來得及在食譜APP上做功課, 所以他們的午餐就隻是土豆燉土豆和雞蛋炒雞蛋。

徐景辛吃了一口,先是對自己的味覺產生了懷疑,後來幹脆讓賀霄幫他用那坨疑似土豆泥的東西泡了個飯, 用實際行動表示嘲笑。

賀霄火熱的情緒一點也沒受影響,大咧咧地給徐景辛的碗裏夾了幾筷子焦黃的雞蛋:“遺憾啊!我要是早知道有機會伺候徐隊長您,以前說什麽也得當個炊事兵練練手藝!”

不得不改用勺子的徐隊長像個牙牙學語的小朋友,費勁巴拉地從稍大的湯碗裏挖出一勺飯,掂了掂。

“吃啊?抖什麽呢?”賀霄扒著飯問。

徐景辛沒個好氣:“估一估這勺有多少飯, 怕一口下去噎死。”

賀霄嚼飯的動作慢下來。

他看出來了,徐景辛嘴上說得狠, 其實是為了掩蓋無助, 恐怕他擔心的不隻是噎到, 還怕飯會灑出來弄髒桌子。

的確像是自尊心超強的徐景辛才會考慮到的問題。

“哎, 笨的,食堂阿姨都沒你能抖!來來來, 我喂你!”賀霄說著就把凳子挪到他旁邊, 接管他手裏的勺子,端走他麵前的碗。

“不用!”徐景辛話音未落就被搶走了勺子, 有點不知所措,又怕打翻飯碗, 隻好抬著手。

賀霄故意把碗和勺子碰撞出很大聲音,徐景辛這才慢慢放下手。

“疏忽了,下次給你搞成飯團。”賀霄把飯送到他嘴邊,哄小孩似的, “來, 張嘴, 啊——”

徐景辛:“……”

“張嘴啊, 你是傷員啊,下個月就好了,矯情什麽呢!”賀霄把勺子在他麵前晃了晃,“有沒有聞到土豆的香味?這菜我最拿手了我給你講!”

徐景辛隻好張開嘴巴,接下他的飯。

他嚼著滿是醬油味道的土豆,說:“倒是沒必要做飯團。”

“怕什麽,反正入鄉隨俗麽!”賀霄哈哈一笑,“我會好好洗手的!”

本地美食大多是手抓係列,是賀霄最無法接受的習俗,但還挺適合現在的徐景辛。

徐景辛抿了下嘴唇,默然接受了賀霄的好意。

吃完午飯,賀霄乒乒乓乓的在廚房洗碗。

不知道是不是失明的人耳力格外好的緣故,他總覺得賀霄的每一個動作都會搞出很大聲音,就像是特意在告訴他,我在廚房,我在掃地,我要關窗了……

徐景辛的臉上漸漸浮上一抹笑意,忽然,思緒被打斷,院子裏響起門鈴聲。

剛洗完碗的賀霄擦幹手,把毛巾往料理台上一扔,小跑著過去開門。

“喲?蘇老板?”大門一開,賀霄揚起嘴角,之前不愉快的經曆讓他的眉眼帶上幾許冷意。

蘇連深看到是他,還有點驚訝:“賀先生,又是你在這照顧徐隊長?”

“怎麽?不行?”賀霄抱著肩膀反問。

“行,當然行!我就是聽說徐隊長受傷了,特意來探望!”他把手裏的禮品提了一下,示意自己的來意跟賀霄偷東西那事無關。

蘇連深老奸巨猾,一見到賀霄又在這兒,就明白他跟徐景辛的關係可能很近,是什麽親戚也說不定,當即就決定把上次的事給翻篇兒。

賀霄居高臨下地斜睨這矮胖子一眼,轉身往回走,蘇連深趕緊跟上,就算賀霄表現得再失禮他也沒一點怨言,性格倒是相當不錯。

徐景辛沒料到蘇連深居然會來看他,著實有點感動。

簡單問候了一下徐景辛的病情,蘇連深就把話題轉移到賭場上。

“新聞報道我看了,那天可真驚險啊!要不說徐隊長是位大好人呢,為了救出人質甘願冒險,而且就憑一己之力,硬是把一大群凶悍的劫匪給製服了!”

其實媒體上沒寫詳細經過,基本上蘇連深的恭維就是媒體的原話,加上某些被救人質在個人社交賬號上的回憶,徐景辛這個救援隊長就被推到了公眾的視野裏。

他不認為這是什麽好事,他可沒忘,這夥劫匪是有幕後主使的。

他平淡地笑了一下:“巧合罷了,再說,我也是為了自己能活著。”

蘇連深陪著笑:“那是那是,誰不想活著啊!”

“那也未必,我們徐隊長的人生必須活的有價值,可不是庸庸碌碌活著。”賀霄端著茶走過來。

他今天的態度居然格外好,還沏了熱茶待客,簡直讓蘇連深受寵若驚。

手裏捧著的這是茶麽?當然不是!

從瓶裝飲料到手工紅茶的轉變,這分明就是友好協定啊!

接著,他看到那個總是看人冒涼氣的賀霄坐到徐隊長身邊,從托盤裏拿起一杯紅茶,吹了吹,又吹了吹,最後拿小勺子耐心地在杯子裏好一通畫圈圈,等涼的差不多了才拉起徐隊長的手,把杯子放他手裏。

“溫的,喝吧!”

徐景辛捧著鑲金線的骨瓷茶杯,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小種?”

“對!”賀霄笑了,“鼻子挺好使啊!”

蘇連深覺得自己這個客人像是有點多餘。

這倆人的表現……

按說這麽照顧看不見的病人也沒啥毛病,可……

蘇連深說不上來。

本來很簡單的一件事,放在這倆人身上,哪兒哪兒都是毛病!

徐景辛輕輕啜了一口甘甜的茶水,動作小心翼翼的,看起來倒像是很優雅。

“蘇老板,你的工廠重建好了吧?”

“早好了,用了沒幾天就正常複工了,外牆前幾天也重新搞好了,你放心,這次肯定消防過關!”

徐景辛笑著點頭,又說:“上次沒來得及跟你道歉,賀霄他……”

“哎!沒事沒事!沒那麽嚴重,年輕人嘛,誰還沒有個衝動的時候!”蘇連深趕忙說好話。

黑曆史被提起,賀霄倒沒覺得尷尬,他忽然問:“蘇老板,你那個破廠房什麽都沒有,看那麽緊幹什麽?又是電網又是監控的!”

蘇連深幹笑:“其實整個廠子都挺嚴的,畢竟是在國外,到處都得裝監控。”

賀霄往沙發靠背上一靠,大咧咧地說:“唉,我可夠冤的,什麽也沒偷著,還被我們隊長狠狠收拾了一頓!”

徐景辛心想你冤倒是不冤,就是臉皮夠厚!

不過,他突然反應過來,賀霄身為警察怎麽可能去偷東西,肯定是有其他什麽目的。

跟他來N國執行的任務有關嗎?

就聽賀霄接著問:“我說蘇老板,你那廠房裏我看有不少半新不舊的機器,怎麽就廢棄了呢?”

蘇連深用力把茶水吹出漣漪,然後慢吞吞喝了一口。

“產能不行,用不上那麽多,還不如省點人工,那些機器也舍不得轉讓,就留著備用了。”蘇連深舔了下嘴唇,讚歎,“徐隊長這紅茶可真不錯,我來這邊好幾年了,很長時間沒喝過這麽純正的正山小種了!”

賀霄沉默幾秒,沒再追問什麽,隻用冰冷的目光淡淡掃了他一眼。

徐景辛看不見,但聽得出氛圍似乎不那麽愉快,於是笑著接話:“我對茶沒什麽研究,都是從國內隨便帶的,賀霄,我記得櫃子裏還有不少,給蘇老板拿一罐回去慢慢喝。”

“啊,這怎麽好意思!”蘇連深趕忙站起來,“不用不用,我這就告辭了,廠裏事挺多的!徐隊長你好好休養,咱們有時間聚一聚,我做東!”

“好,那改天再見。”徐景辛站起來,卻沒挪動腳步,“那我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別起來,我自己走就行!”

蘇連深一邊連聲說著“告辭了”,一邊退出門,賀霄陪在他旁邊,一直把他送出大門。

等回到客廳,發現徐景辛手裏還捧著那杯冷透了的茶。

側頭聽到他回來的腳步聲,徐景辛問:“送走了?”

“嗯。”賀霄把杯子從他手裏拿走,“上樓休息嗎?午睡一會兒?”

“不用,整天躺在醫院裏,都發黴了。”徐景辛輕輕呼出一口氣,“很想跑跑步,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賀霄笑了一聲,突然在他麵前蹲下,拉起他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上來,我帶你跑。”

徐景辛怔了一下才明白他的意圖,笑著把手抽回來:“別鬧了你!”

賀霄繼續手腳並用地慫恿,最終,徐景辛沒拗過這家夥,被背到背上。

他要是看到賀霄眉開眼笑的樣子,肯定拚命也要跟他拗的。

賀霄並沒真的背著人跑起來,隻是轉著圈在院子裏散步——徐景辛身上帶傷,他這點常識還是有的。

身體下方的背肌結實流暢,給人十足的安全感,屬於陽剛小夥子的體溫烘得徐景辛有些懶洋洋的,那股淡淡的罪愛香不時鑽進他的鼻子。

一開始他還不自在到渾身僵硬,到後來整個人柔軟地貼在賀霄的背上,下顎輕輕搭上他的肩膀,把自己的重量完完全全交給對方。

午後的陽光暖暖的,曬得他們額頭都滲出薄薄的汗水,可兩個人誰也沒嫌熱,一個背著人,一個被人背著,慢條斯理地聊著天。

天南海北地扯了幾句,徐景辛到底是壓不住疑惑,問:“賀霄,蘇老板有問題?”

“嗯?”賀霄臉上的笑容收了收,反問,“有什麽問題?”

“我看你對他好像不太友好。”

“唉,他把我當小偷,我能對他友好嗎?”

“可是你確實在沒經允許的情況下跑人工廠裏去了!”徐景辛盡量委婉,“你是去……”

覺得自己可能有點碰線,他欲言又止。

賀霄輕輕笑了一聲,也不想多解釋,不是不信任徐景辛,而是不想把他卷進自己的事情裏。

他很陶醉現在他依賴自己的樣子,兩個人之間頭一次沒有隔閡的坦誠相待,這一刻的寧靜對他來說異常可貴。

稍稍側頭,看到徐景辛被太陽曬得微微泛紅的光潔麵龐,徐景辛像是感受到了他的呼吸,身體立刻緊繃住了。

“小花,我們去長椅上坐坐?”

“哦,好。”

賀霄把徐景辛放到長椅上,突然,門鈴再次響起。

他看了門的方向一眼,掃興地感歎:“今天的客人可真多!”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