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溫不但躲著萬重為,也開始有意無意躲著梁明照。

他不是個拖泥帶水的性格,也並不軟弱,相反,因為專業和家庭環境的關係,他有著和同齡人不符的嚴謹和獨立。

但他不知道在愛情裏怎麽處理矛盾和討對方歡心。沒人教過他。

他的青春期是一個人度過的,他到目前為止成長路上的所有節點,包括高考、選擇專業、考研、留在洛水居,答應和萬重為協議結婚,都是他一個人做的決定。

他隻是簡單地認為既然自己做錯了事,那就改。

——盡管他不明白自己和梁明照單獨出去有什麽錯。但既然答應了萬重為,就盡量做到。

所以,自從進山回來以後,連續半個多月他沒單獨和梁明照在一起過,每次都是拉上高唐三人行。

小組研究進展順利,周末這天又是梁明照生日,便約了幾個要好的同學晚上聚餐。

快下課時,梁明照來找他。聚餐的飯店距離學校不遠,走路大約十幾分鍾。同學們都先過去了,隻剩下他和梁明照。

“師兄,你先走,我還有個數據馬上就出來了。”時溫從儀器後麵抬起頭,真的很忙的樣子。

“還有多久,我等你。”梁明照說。

“還有十五分鍾。”時溫看看手表,又說,“我一弄完立刻就過去,你先走吧,別讓大家等著。”

梁明照沉默少傾,說“好”,便起身離開了。

時溫鬆口氣,又在實驗室磨蹭了一會兒,才收拾好器材鎖了門,往飯店走去。

聚餐很熱鬧,大家吃吃喝喝一氣玩到晚上十點才散場。時溫抱著包出來,司機已經在路邊等著。其他人都回學校,隻有時溫是要回家的,所以梁明照提前送他出來,看著他上車離開。

到家發現萬重為還沒回來,時間不早了,他洗個澡準備睡覺。

躺在**又默數了一遍今天得出的數據,發覺有個地方好像不對。他不是個喜歡把問題留到第二天的人,越想越睡不著,便幹脆爬起來去了書房開電腦。

仔細對了一遍,確實有個數據有誤差,他又演算了一遍,還是不對。他記得今天出門去吃飯之前留了一張草紙在實驗室,糾結半天,算了,明天早點去學校再弄吧。

正想著,手機屏幕亮起來,梁明照在他們三個人的小群裏發了一張表格,是要參加學校小組賽的報名表,他們三人一組,時溫有一處沒填,梁明照問他睡了沒,沒睡的話抓緊填上。

表格填完,他又和梁明照在群裏說了會兒話。時溫說起今天的數據有點問題,梁明照便說去實驗室幫他拿草紙,拍給他。

“不用了,這麽晚了,明天再說吧。”時溫有點不好意思。

“我還不知道你,要是算不準,今晚上睡覺都不踏實。”梁明照說,“等著,我這過去。”

實驗樓和宿舍緊挨著,梁明照去一趟實驗室不會超過五分鍾。

沒一會兒,梁明照便打了視頻過來。時溫接起來,鏡頭裏梁明照舉著一張紙,問他是不是這張,然後兩個人開始對數據。

幾分鍾後,時溫便知道了問題出在哪裏,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太棒了,師兄,我今晚上可以睡個好覺了。”

梁明照被他笑得愣了一下神。等時溫開心完,他突然問:

“阿溫,你在躲著我嗎?”

“沒有啊!”時溫一愣,立刻否認。

“最近叫你吃飯也不去,周末約你爬山也不來,我還以為怎麽惹著你了。”梁明照笑笑,意味不明地看著鏡頭裏的人。

“沒有啊,師兄。”時溫撓撓頭,舉著手機走到飄窗前麵,找個靠牆的位置坐下,試圖解釋,“我最近比較忙,一點時間也沒有。”

“那可能是我多想了吧。”梁明照又說,“總覺得從那次之後,就沒和你好好聊過。”

他說的是那次是在綠島吃完飯之後。

時溫啞然。

過了一會兒,時溫含含糊糊地說:“師兄,我這個情況你也知道,有很多事可能得注意。我那個……那個,就是如果單獨要和人出去,得和他說……”

時溫從十七歲之後便孑然一身,梁明照和高唐在他心裏不啻於至親,讓他疏遠他們,他根本做不到。原本他打算緩一緩這段日子,好好和萬重為談一談,但最近兩個人若有似無的冷戰,讓他不知道怎麽開口。

原來有了困惑,他會很直接地拿出來跟梁明照、高唐說,可現在自己變了身份,有些事反而沒法說出口。和萬重為說,那更是不可能。

他皺著一張臉,有些喪氣。

梁明照卻聽懂了,當下說話便不客氣:“你這婚姻隻是個形式,他憑什麽要限製你的交友和自由?”

“不是的,師兄,他沒限製我,就是、就是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時溫本能地替萬重為說話,“沒有你說的那麽嚴重。”

梁明照見他著急,緩了緩語氣:“反正你自己有數就行。你以後有事情要告訴我,別自己悶在心裏,受了委屈也不說。”

時溫趕緊點點頭。

梁明照又說了幾句,時溫看他不那麽著急了,心裏鬆了一口氣。兩個人最後說了晚安,便掛了視頻。

書房裏沒開燈,剛進來時他就把窗戶打開了,紗簾被風吹得窸窸窣窣,時溫盤坐在窗台上,一隻手抓著紗簾,另一隻手舉著手機。他們視頻了將近二十多分鍾,等完事了,時溫發現自己腿麻了。

他揉了揉腿,慢慢從窗台上下來,腳還沒落地,餘光便看見門口那裏站了一個人。

是萬重為!

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也不知道聽了多久。

時溫靠在窗邊的牆上,手裏還抓著紗簾,有一瞬間腦子裏轟了一下,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對麵高大暗沉的身影。

花園裏有燈光從窗口照進來,沒開燈的書房,就算昏暗,視線也依然清晰。

萬重為穿著西裝,身上有淡淡的酒氣,應該是剛從外麵應酬回來。他往裏走了兩步,直到走到時溫跟前,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眼神清明,也沒有一絲醉意。

“形式?”萬重為聲音平緩,一字一句地說,“你們還真是親密,你連合約的事都告訴他。”

時溫艱難地吞咽了一口唾液,說不出話來。

萬重為看著他,仿佛在研究他的表情,也想把他撕開看看他在想什麽。

“你知不知道合約裏麵有一條保密協議,”萬重為繼續說,聲音很低,冷酷無情,“如果泄露給第三個人知道,你要賠十倍違約金。”

“對不起……”時溫後背緊緊貼著牆,紗簾被他攥在手裏出了汗。

這樣的萬重為叫人害怕。但時溫知道自己有錯在先。

如果說他內心裏對萬重為不讓他和師兄單獨出去有些意見的話,那合約泄露給別人知道的事,他是實打實的過錯方。

“對不起?”萬重為嗤笑一聲,“你以為我對你沒辦法是吧?”

萬重為高了時溫十幾公分,是個極具壓迫性的身高差。兩人離得近,萬重為的呼吸打下來,不動聲色之下掩蓋著洶湧怒意。

“不是。”時溫將視線下移,用力咬了咬唇角,無地自容,“是我的錯……上次在W城,熱搜出來的時候,我沒法對他們說假話。”

“他們?”萬重為扯了扯嘴角,“還有誰知道?”

時溫一咬牙,說:“……高唐師姐。”

萬重為沒說話,轉身走到牆邊,啪一下開了燈。

白熾燈的光線乍然亮起,時溫用力閉了閉眼,抓在手心裏的紗簾已經濕透了。

萬重為坐到書桌後麵的椅子上,和時溫拉開了距離,但時溫沒覺得放鬆,反而有種審判剛開始的感覺。

萬重為似乎收起了情緒,恢複了往日的冷靜自持。

“婚姻存續期間,如果違反保密協議,我有權利對你做任何處置。”萬重為看著對麵始終低著頭的人,蒼白著一張臉,挺秀的鼻尖上有細密的汗。

“如果你和別人出現曖昧或者出軌的情況,後果也要自己承擔。”萬重為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不在意錢,但你有在意的東西。”

時溫回到臥室的時候,萬重為已經洗完澡躺下了。

萬重為說完那些話之後便離開了,他自己又在那裏站了好一會兒,才有了點兒“自己在哪裏”的實感。

他有點難以思考,腦子裏亂糟糟,全是萬重為沒有表情的臉和冷冰冰的話,然後覺得心口有個位置傳來刺痛感,有點像跑馬拉鬆時遇到撞牆期,呼吸困難,腿也邁不動。

他不知道站了多久,像是小時候上課遲到被老師罰站,得不到明確的指令,就算一直站下去也不敢動彈。後來明白過來,現在已經不是小學那時候了,他可以離開。

他靜悄悄回到臥室,昏暗的房間裏,**的人呼吸均勻,似乎睡熟了。

他走到自己那一側,掀開被子,慢慢鑽進去,躺好,也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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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把你老婆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