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最大的三個寡頭:亞努科維奇是東部工業地區的代表;尤先科與美國的來往最為緊密,是金融方麵的寡頭;季莫申科號稱“天然氣公主”,掌控的是烏克蘭主要的天然氣設施。自蘇聯解體後,烏克蘭政治的常態就是他們三個人,其中兩個結盟把在台上的那一個轟下去換另一個上台,過一段時間又換一個組合再把之前上台的人轟下去——比《三國演義》都要熱鬧。

此“國”非彼“國”——從概念說起

在說烏克蘭問題之前,我們首先需要明確“國家”這個概念。“國家”這個詞在東西方的語境裏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而這又經常會造成中國老百姓在看國際新聞時產生許多誤解。有這樣一種說法:全世界80%的分歧,其實都是來自對名詞的理解。譬如我們在看待歐洲的時候,腦子裏應該始終有這麽一根弦:現在的歐洲,其實相當於中國的春秋戰國時期。理解了這一層,再去看相關的新聞就好辦了——直接拿齊、楚、燕、韓、趙、魏、秦往上套,基本就能看透個七八分。

中國在春秋戰國時代是什麽樣子?首先我們是一個完整的文化體,從周朝的“華夷之辨”以後,就有了“夷入夏則夏,夏入夷則夷”的說法。而這個“夏”指的就是華夏的文化圈子。在西周時代,這個圈子有一個具像化的東西來明確邊界,那就是周禮——是否遵從周禮,是獲得華夏文明圈認同的關鍵因素。到了東周(春秋戰國),雖然開始“禮崩樂壞”,但文明邊界已經非常清晰,被人們揚棄掉的隻是不合時宜的經濟、政治製度,所以在當時對列國而言,無論它們之間國土如何變化,如何打得不可開交,但始終是處在同一個文化圈子裏;而各個戰國,又有著自己獨立的政治、經濟、軍事體係,由於這種分裂的時間長達上百年,每一個國家在這個大的文化圈子內又形成各自獨特的文化,這就是春秋戰國時代社會結構的特點。

在這種社會結構下,產生了一係列現在的中國社會所不具有的特質:首先,當時人們的頭腦裏其實是一種雙重認同:一個是基於文化,我是華夏族,而像匈奴、戎狄,你們是蠻夷,這裏起決定因素的是文化而不是血統;另一個認同是基於對利益,也就是國家的認同,像戰國時代的齊、楚、燕、韓、趙、魏、秦。這就導致了當時的人們對國家有認同感,但這個認同感又是有限度的。

在春秋戰國時代,有才華、有本事的士人對國家的忠誠度並不是很高,你可以先侍奉這個國家,如果這裏不能滿足你的利益,你完全可以拔腿就走,而社會輿論根本不會把這當成一種叛國行為。像吳起,先在魏國,後到楚國;商鞅本是衛國人,在魏國做丞相公叔痤的幕僚,發現魏國沒有前途後又轉入秦國,最終做了秦國的大良造……這種行為在現代我們是不敢想象的,在今天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接受一個外國人成為中國的高級官員,這是因為那時的“國”和如今的“國”壓根兒不是一個概念,如今的中國,政治疆域和文化疆域是基本重合的。

另一個不同之處在於對國土的認識。在戰國時代,一塊國土幾年前可能歸於韓國,過幾年又被魏國拿去了,再過幾年又成了秦國的,這是極其平常的事。這種國土的歸屬變化,對中華文明的大曆史來講無法用正義、非正義來定性。

回頭再看現在的歐洲。歐洲從進入文明時代開始到現在,一直維持著同春秋戰國時期相似的模式:第一,有一個大的文化圈——基督教文明圈,在這個大的文明圈下又可大致分出三個亞文化圈,即天主教、東正教和新教。大文化圈套著亞文化圈,此外各個地方的大族豪強勢力又彼此牽製,形成了眾多的邦國,這些邦國經過數百年的彼此征伐,最終形成了如今歐洲非常碎片化的格局。

我們該如何看待歐洲的問題呢?其一,我們首先要明白一個歐洲人的國家觀念和我們是不一樣的,比如一個英國人,當他麵對美國人、俄羅斯人和中國人時,其頭腦中會產生三個不同的概念——美英完全是在一個文化體係之內,俄羅斯與英國是兩個亞文化圈的關係,而中國和他則完全是兩個文明圈。

在曆史上,歐洲人在麵對東方文明的壓力時,多多少少能夠做到一致對外;而在歐洲內部,一個人對於國家的忠誠度非常有限。所以,從中國人的角度來講,在看待歐洲曆史上這些恩恩怨怨時,我們沒必要去評判是非,爭論對錯。我們都知道“春秋無義戰”的說法,戰國時代列國國土的變化僅僅就是一種大爭之勢下的優勝劣汰,直到現在,西方文明內部依然是同樣的道理[46]。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後麵才能繼續分析時下成為新聞熱點的烏克蘭危機。

既然沒必要非立一個“是與非”標準,那用什麽方式說最好呢?我們分別從幾個當事方的角度來切進去,從他們的角度分別來看烏克蘭問題對其到底意味著什麽。

俄羅斯篇

從曆史上來講,烏克蘭對俄羅斯的價值相當於中國的東北三省。其價值體現在幾個方麵:首先是地緣安全。俄羅斯國土麵積非常遼闊,1700多萬平方公裏,但這1700多萬平方公裏看似廣袤,卻有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形勝之地。從地圖上可以看到俄羅斯的國土幾乎是一馬平川,除了烏拉爾山和高加索山脈外,再也找不到什麽山川,也沒有高原、盆地,這種一馬平川的地形在戰爭中是非常吃虧的,隻要敵方具有比較強的機動性,在短時間內就可**俄羅斯腹地。俄羅斯麵積看著大,可位於歐洲地區的核心的區域,距離歐洲的幾個傳統大國德國、法國不過幾百公裏而已。

因為這個緣故,俄國在曆史上兩次被人打到首都:一次是拿破侖時代,法軍直接打進了莫斯科,俄軍統帥叫庫圖佐夫,不得不火燒莫斯科,以堅壁清野的戰術來對付法國人。

第二次是蘇德戰爭時期,德軍在開戰後不久就兵臨莫斯科城下,所幸的是那一年蘇聯的冬天比往年來得早,更幸運的是在遠東地區日本人一直不敢北上,這讓朱可夫可以調來遠東駐軍加強莫斯科的城防,才最終堅持了下來。可這依然是戰爭中最為凶險的一個階段,在莫斯科保衛戰爆發前夕,蘇聯政府把主要的人員、機械設備,以及紅場列寧墓中的列寧遺體全都遷了出來,做好了再次堅壁清野的準備,那個時候蘇軍在莫斯科城內所有重要的交通樞紐、橋梁都布置了炸藥,就是準備如果守不住的時候把這些地方都炸了,留給希特勒一座廢城。

由於沒有山川阻礙,唯一能讓俄羅斯在地緣上有安全保障的隻有距離了,換句話說就是國土縱深越大越好。基於這個原因,曆史上的俄國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向西和向南不斷和鄰國交戰,開疆擴土以增加戰略縱深。

其實不僅僅是俄羅斯,從英吉利海峽一直到烏拉爾山脈都是以平原、丘陵為主的平緩地形,因此歐洲各個國家間一直也是征伐不斷,在領土問題上,俄國人和西歐國家其實沒什麽區別。時下成為熱點的烏克蘭,正是這種特定環境下的產物。

曆史上早期原本是沒有烏克蘭這個國家的,當時與俄羅斯西部相鄰的是歐洲大國波蘭[47]。公元17世紀,沙俄開始逐步壯大起來,沙皇阿列克謝從1654~1667年跟波蘭打了13年的仗,13年中沙俄越戰越勇,不斷從波蘭掠奪國土——如今的東烏克蘭便由此而來[48]。

除了彼得大帝外,中國人所熟知的另一位沙俄統治者恐怕就是葉卡捷琳娜女皇,從地緣政治考慮,她對俄國的貢獻可能還要高於前者。葉卡捷琳娜女皇生平最大的兩個功績都和現在的烏克蘭有關:其一,在1768~1774年的俄土戰爭中,打敗了俄國南部的強敵奧斯曼土耳其帝國,這一仗徹底拿下了克裏米亞半島;俄土戰爭後,沙俄又和奧匈帝國、普魯士帝國聯合出兵,三次對波蘭開戰,最後把波蘭徹底瓜分,使得波蘭一度亡國。在這三次對波蘭的戰爭中,葉卡捷琳娜為俄國拿回了40萬平方公裏的土地(當時波蘭國土麵積總共不過70萬平方公裏),至此便形成了現今烏克蘭的雛形。

1991年蘇聯解體後,14個加盟共和國從蘇聯的政治框架中脫離出來獨立建國。這對俄羅斯來講不僅僅是損失國土麵積這麽簡單,這14個加盟共和國全部位於蘇聯的西部和南部,而這兩個方向恰恰是曆史上俄國主要的威脅來源——俄羅斯的戰略縱深因為蘇聯的滅亡而大大減少了。

烏克蘭的獨立則是14個加盟共和國中對俄羅斯衝擊最嚴重的。烏克蘭位於俄羅斯的西南部,在蘇聯時代是僅次於俄羅斯聯邦的第二大加盟共和國。俄烏邊境到達莫斯科的平均距離不過400公裏,中間沒有任何大的地理障礙——現代戰爭條件下,一支機械化部隊如果從俄烏邊境出發的話,在幾天之內就可以非常順利地打到莫斯科城下,而如果換作轟炸機或者是巡航導彈,那麽時間將是以分鍾來計算的。

除了地緣安全方麵的價值外,烏克蘭在蘇聯時代還是最重要的重工業基地,在烏克蘭分布的工業設施包括航空、航天、造船、冶金、化工、精密電子加工等方方麵麵——這其中包括蘇聯時代唯一一個能夠建造航空母艦的黑海造船廠、茹科夫斯基航空航天大學、安東諾夫飛機設計局及配屬的工廠[49]。此外,俄羅斯境內很多重工業企業所需的核心部件,也是由位於烏克蘭東部的工廠來生產的[50]。

不止如此,烏克蘭還是歐洲最大的糧倉,擁有幾十萬公頃的黑土地,而且對於國土普遍處於高緯度地區的俄羅斯來講,烏克蘭是緯度最低的地方,這裏水熱條件是整個蘇聯最好的,在赫魯曉夫時代之前,烏克蘭一直是蘇聯最大的小麥產區。

獨立之後的烏克蘭還有一個非常重要的資產,就是我們前麵剛剛提到的克裏米亞。克裏米亞半島麵積不大,隻有2.5萬平方公裏。可就是為了這2.5萬平方公裏,從1676~1774年,一共200多年時間裏,沙俄和土耳其為其先後爆發了11次戰爭——平均每隔19年就打一仗。最終克裏米亞在葉卡捷琳娜時代被俄國奪占。

1853年又爆發了克裏米亞戰爭——這是在拿破侖之後,歐洲地區規模最大的戰爭,英、法、土及撒丁王國(意大利的前身)四國聯軍,與俄國圍繞克裏米亞半島鏖戰了兩年時間,兩年使得俄國付出了幾十萬人的傷亡,黑海艦隊司令納希莫夫在戰爭中陣亡;在戰爭期間,為了給英國人在北美施加戰略壓力,同時也是為了解決戰時財政問題,俄國政府不惜把麵積170萬平方公裏的阿拉斯加賣給美國人[51]。最終,俄羅斯寡不敵眾宣告戰敗,克裏米亞半島被迫被割讓。沙皇尼古拉一世因此成了俄國曆史上第一個割讓土地的沙皇。在戰爭結束結束後不久,尼古拉一世便去世了,一直以來有傳言說:尼古拉一世是由於割地而羞愧難當,在戰爭結束後服毒自殺——當然這隻是傳說。

就這樣經過反複爭奪,1917年十月革命勝利後,紅軍於1918年重新奪回克裏米亞。蘇德戰爭時期,德國人為了奪取位於克裏米亞的重要海港塞瓦斯托波爾,整整耗了250多天,由於耗時過長,以至於直接影響到了德軍在斯大林格勒戰役中的表現。之所以能叫這麽多國家為這2.5萬平方公裏的土地投入幾百年的時間和無數的生命,還得從它的位置來說起。

從地圖上看,克裏米亞半島從歐洲大陸延伸而來,位置接近於黑海的正中央。這意味著,誰拿到克裏米亞,誰就掌握了整個黑海的控製權[52]。那麽黑海又意味著什麽呢?在蘇聯時代黑海負責的是蘇聯對外貿易60%的航運量,其中裏海地區的石油資源出口,長期以來都是通過黑海,運往西歐地區[53]。

除此以外,黑海對俄羅斯而言“進可攻、退可守”:以守而言,黑海是整個高加索地區的海上屏障;而如果是攻,從黑海走達達尼爾海峽及博斯普魯斯海峽便可進入地中海,進而到達中東地區。冷戰時期,蘇聯正是通過這條海上通道對埃及和敘利亞進行援助,進而影響整個中東局勢的走向。

簡而言之,控製克裏米亞半島也就控製了黑海,而黑海位於歐亞大陸的中心區域,其在地緣政治上的影響可以波及到歐、亞、非三大洲。

而如此重要的戰略要地,上一次從俄羅斯手裏丟掉的原因卻叫人哭笑不得:在蘇聯的行政建製下,克裏米亞半島最初一直屬俄羅斯聯邦下轄,和烏克蘭共和國沒有什麽淵源。1954年,為了慶祝“兄弟的烏克蘭與俄羅斯結盟300周年”,曾長期領導烏克蘭地方工作的赫魯曉夫主導蘇聯最高蘇維埃主席團通過決議,把屬於俄羅斯共和國版圖的克裏米亞半島作為“恒久友誼的象征”贈給烏克蘭。

對正處於鼎盛時期的蘇聯來說,這其實也算不得一件大事。在中國,一個市的轄屬在兩個省之內來來回回變更也不是什麽新鮮事,可能對於省內的經濟有一些影響,但對整個國家來講這就是從左手換到了右手而已。但赫魯曉夫怎麽也不會想到,37年之後蘇聯會宣告滅亡,烏克蘭成了獨立的國家,至關重要的戰略要地因為當初領導人一個“拍腦袋”的決定,稀裏糊塗地成了外國領土。

蘇聯解體之後,根據俄烏之間的協議,俄羅斯可以繼續使用克裏米亞半島上的塞瓦斯托波爾軍港,但畢竟已經成了別人的地方,始終用得心裏不踏實。而且為了延續塞瓦斯托波爾港的使用權,俄羅斯不得不在烏克蘭常常與自己作對的情況下,每年向烏克蘭提供平價天然氣作為燃料。即便這樣,烏克蘭隔三差五還是會拿“收回塞瓦斯托波爾”做文章——俄格“五日戰爭”期間,烏克蘭政府就曾下令禁止俄黑海艦隊使用塞瓦斯托波爾港。

此外,美國在蘇聯解體後便一直覬覦克裏米亞半島,在危機爆發前,烏克蘭政府曾打算從俄羅斯手裏收回塞瓦斯托波爾,轉而讓美軍進駐,對俄羅斯而言,這顯然是無法容忍的——克裏米亞半島距離莫斯科的直線距離不超過1000公裏,距離索契隻有500公裏,如果美國海軍駐紮在塞瓦斯托波爾,他們根本不需要出海,在港裏發射巡航導彈就可打擊俄羅斯腹地。

2014年2月,烏克蘭國內以總統亞努科維奇宣布不再尋求加入歐盟為導火索,各種多年積累的矛盾一下子全都爆發出來,反對派在推翻亞努科維奇之後聲稱將謀求加入北約,這等於把俄羅斯一下子逼到了絕境:要麽徹底丟掉克裏米亞,黑海沿岸的高加索地區乃至俄羅斯腹地都將麵臨嚴重的潛在戰略威脅,俄羅斯的地緣安全態勢將麵臨1991年以來最嚴重的威脅;要麽奪回克裏米亞,扭轉自1991年蘇聯解體以來的戰略被動局麵。而對於普京這樣的政治強人而言,顯然隻會選擇後者。

2014年3月初,克裏米亞議會宣布脫離烏克蘭獨立,3月16日,克裏米亞舉行全民公投,以96.77%的絕對多數派通過決議[54]:克裏米亞共和國加入俄羅斯聯邦。2014年3月20日,俄羅斯批準了克裏米亞加入俄羅斯聯邦的條約。由此,普京的民望再一次被推向了頂峰,按照最保守的統計他的民意支持率也超過了70%——前幾次讓克裏米亞半島收歸俄羅斯的分別是葉卡捷琳娜女皇、列寧、斯大林。而正是普京空前高漲的民望,以及俄羅斯民眾被克裏米亞合並所激發起來的凝聚力,讓西方國家對俄羅斯的經濟製裁沒有產生他們預期的效果(詳見後記)。

烏克蘭篇

烏克蘭的亂局,其根源在於現在地圖所表示出的烏克蘭並非是曆史的產物。烏克蘭國土的主體是沙俄擴張的產物,現有烏克蘭的國境線則是蘇聯時期行政規劃的產物——當時並未考慮文化、曆史糾葛等問題。莫斯科的想法是要在這裏建立一個工業重鎮,使這裏成為整個蘇聯核心地帶的戰略屏障[55]。烏克蘭東部有著很好的自然資源基礎,比如頓巴斯的煤炭。本著就近利用資源的原則和多方麵的考慮,蘇聯在烏克蘭東部大力推進重工業發展,同時把一些原本屬於俄羅斯聯邦的土地也並入烏克蘭。

在蘇聯解體後,很多原本意想不到的問題一下子出現了。蘇聯時代大家是一家人,現在分了家,原本的國家認同感也就沒有了。伴隨著蘇共的自我否定,意識形態上的凝聚點也消失了,民族成了人們唯一可以得到歸屬感的東西。可以說,蘇聯滅亡直接導致烏克蘭在文化上也解體了——在蘇聯解體以後,按照現在的統計數據來看,烏克蘭族占了整個烏克蘭總人口的77%,俄羅斯族占20%,剩下的則是吉普賽人、韃靼人。

而從地域上來講,烏克蘭境內的俄羅斯族和烏克蘭族又分得特別清楚,俄羅斯人以及主要說俄語的烏克蘭族人,他們多數生活在烏克蘭東部,經濟上以工業為主;而在西部居住的主要是烏克蘭族,經濟上以農業為主。在蘇聯時代西烏克蘭就一直存在離心傾向,由於這個緣故,新納粹主義在西烏克蘭非常盛行。從曆史上來講,烏克蘭所處的位置正好是兵家必爭之地,波蘭、德國、俄國、土耳其等民族數百年來在這塊土地上殺得死去活來。在烏克蘭隨便挑出兩個民族,往上數幾代人肯定都有血債,平時可以坦然地過日子,但一旦出現民族矛盾,這些曆史積怨就統統會被人們記起來。

除了文化的分裂外,烏克蘭的社會階層在蘇聯解體後也徹底分裂。在看待前蘇聯的各個加盟共和國的時候我們必須知道,俄羅斯有的毛病在其他幾個加盟共和國身上也都有。蘇聯解體以後俄羅斯很快就陷入寡頭政治、寡頭經濟。烏克蘭同樣是寡頭經濟加寡頭政治,他們跟俄羅斯的區別在於:一是他們沒有普京;二是他們沒有石油。由於沒有一個足夠強大的政治強人可以製衡寡頭,所以烏克蘭的寡頭比俄羅斯更加肆無忌憚,這導致烏克蘭的貧富差距在獨立後被急劇拉大;蘇聯解體後,烏克蘭的工業隨之變得難以為繼,很長一段時間隻能靠賣“家底”過日子[56],而且烏克蘭也沒有石油之類的拿得出手的資源類產品,這導致烏克蘭缺乏有力的經濟支柱。現在烏克蘭是整個歐洲地區最窮的國家之一,人均GDP還趕不上中國西北地區的偏遠省份,而嚴重的貧富差距進一步惡化了底層民眾的生活狀況。

除了貧富分化,烏克蘭經濟還麵臨地域嚴重不平衡的問題,在蘇聯時代,依靠國家主導的財富分配機製,這種不均衡對普通人的影響並不明顯,然而在蘇聯不複存在後,這成了烏克蘭致命的問題:烏克蘭西部是農業區,經濟、文化水平普遍比較落後,人口卻占了烏克蘭的多數,因此失業問題相當嚴重,自蘇聯解體以後西部地區的遊行抗議活動事實上從未間斷;東部人口相對比較少,工業區基本都集中在這裏,烏克蘭現在80%的GDP來自東部。由於烏克蘭高層過多的采取“抽東補西”的方式——此外也和烏克蘭決策層多為烏克蘭族有關,東部經濟產值雖大,可當地居民卻並沒有因此得到太多的福利。

基層積累了大量隱患,可偏偏在烏克蘭上層眼裏如同家常便飯一般。在這一輪烏克蘭危機爆發前,烏克蘭政壇說白了就是三個人在反複折騰——尤先科、美女總理季莫申科和已經跑到俄羅斯的亞努科維奇,他們是烏克蘭最大的三個寡頭。亞努科維奇是東部工業地區的代表;尤先科與美國的來往最為緊密,是金融方麵的寡頭;季莫申科號稱“天然氣公主”,掌控的是烏克蘭主要的天然氣設施。自蘇聯解體後,烏克蘭政治的常態就是他們三個人,其中兩個結盟把在台上的那一個轟下去換另一個上台,過一段時間又換一個組合再把之前上台的人轟下去——比《三國演義》都要熱鬧。

在危機爆發前,尤先科已經逐漸式微,季莫申科則被關進了監獄。亞努科維奇掌握著烏克蘭,因為他背後有東部的工業區作為支持,這是最雄厚的資本。另外一方麵,雖然寡頭們對東部底層的工人盤剝特別嚴重,但在亞努科維奇手裏多多少少還可把一部分利潤通過福利返到工人身上——總比一分沒有要強得多,這樣一來,亞努科維奇在東部多少算是有些民望,當然,從後麵事件的進程看,這種支持是非常有限的。

總休來說,烏克蘭始終處於一種穩定和動亂之間的臨界狀態,稍稍有一些變化動亂就會產生。

2013年11月,在基輔的邁丹廣場再次出現了抗議活動,起因是亞努科維奇決定加強與俄羅斯的合作,放棄加入歐盟;其實這個決策從烏克蘭的角度上講並沒有什麽問題。烏克蘭的工業體係原本就是整個蘇聯工業體係的一部分,蘇聯的大部分工機製決定了如果不和俄羅斯企業合作的話,烏克蘭這些工業設施就失去了存在的價值——一直以來東部製造的各種關鍵性部件,最大的買主就是俄羅斯,而烏克蘭要想完成飛機、船舶等“大件”的正常建造,很多關鍵設備和部件同樣離不開俄羅斯。因此烏克蘭和俄羅斯保持比較密切的合作,對維係自己的工業體係來說是很正常的事情。

另一方麵,雖然烏克蘭始終想加入歐盟,但起碼在2013年看是完全沒有可能的,因為歐洲正麵臨著嚴重的歐債危機,歐元區直到現在依然麵臨縮水的危險,連南歐四國葡萄牙、西班牙、意大利和希臘都可能要脫離歐元區。這時候歐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接納一個4000多萬人口的窮國進來,因為根本養活不起。在這情況下,烏克蘭如果還繼續跟德、法等國商討加入歐盟的話,基本沒有任何意義,所以從國家層麵考慮,亞努科維奇這個決定並沒有什麽不妥。可這就給了其他幾個寡頭一個攻擊對手的機會,於是就出現了2013年在邁丹廣場的抗議活動。

其實對於多數抗議者來講,這種抗議並不需要什麽具體的理由。亞努科維奇的決定是否正確,他們並不關心,隻不過是長期以來的寡頭政治和貧富分化已經讓所有的人都充滿了憤怒,人們需要的不過是一個宣泄口而已。

而從上層來說,這其實就是烏克蘭東西部兩撥寡頭的權力鬥爭。當時,大概有10000~15000多名年輕人聚集在基輔的邁丹廣場,他們多是西部的失業青年,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了獲得抗議組織者提供的報酬——到廣場進行抗議,對其中很多人來說是他們得到的第一份有錢賺的工作。

在抗議開始的最早幾天,亞努科維奇還把希望放在美國和西歐身上,所以沒有及時采取清場活動,一直妥協,還收回了以前的很多行政命令,但情況非但沒有好轉,還很快轉化成了一種暴力活動,亞努科維奇對整個國家一下子失控了。

在寡頭經濟之下,總統對於國家的掌控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幻想”。寡頭們不僅僅有行業上的劃分,在地域上同樣是“占山為王”,每一個寡頭都有自己的“疆域”。他們是否服從於基輔,完全是基於自己的利益判斷。

在這種情況下,亞努科維奇如果繼續在基輔待著,下場將很難預料。在所有媒體都不曾發現的情況下,亞努科維奇神不知鬼不覺地跑到了東烏克蘭,在東烏克蘭停留了幾天後又突然在俄羅斯出現。

亞努科維奇出走的時候,還帶走了全套的管理班子,留給反對派的是一堆空空的職位。這些反動派是靠搞街頭政治上台的,對比亞努科維奇,他們跟國外的關係更加緊密,可是自己從來沒有任何執政經驗。新政府成立後不久,尤先科和被從監獄裏放出來的季莫申科也被擠到了一邊。換句話說,烏克蘭新的領導班子,從上到下沒有任何一個人真正管理過國家。

新政府成立後,馬上做了很多在外人看來匪夷所思的事,新政府的班底幾乎全部來自西烏克蘭,他們上來後第一項決定就是取消“保障非烏克蘭語種權力”的法律,這事實上等於宣布禁止俄語,占烏克蘭人口20%的俄羅斯族全都說俄語,多數的烏克蘭人也都說俄語。事實上烏克蘭的極右翼中,說烏克蘭語的也不多,很多人連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在邁丹廣場抗議中,他們印發了大量的烏克蘭語宣傳品,可會烏克蘭語的記者卻發現宣傳品上的“烏克蘭語”充滿了語法錯誤。

之後新政府的表現更加讓人跌破眼鏡:政要公開給納粹平反,縱容光頭黨;無差別地對境內的俄羅斯族和前國家公務人員搞“秋後算賬”,舉國進行“過篩子”式的政治站隊,連安東諾夫設計局的總設計師德米特裏·基瓦都因為“和俄羅斯關係密切”而遭到解雇;為了換得別人幾句口頭的支持竟然輕易地將33噸黃金儲備運往美國[57]……更有意思的是,烏克蘭新總統波羅申科上台後,重新改組了內閣,而新內閣10個部長當中3個是外國人。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新政府對穩定國內局勢、促成民族和解似乎並沒什麽興趣。2014年4月,在烏克蘭東部城市敖德薩,一支忠於亞努科維奇的民兵組織在自己的營地遭到了極右翼武裝人員的攻擊;由於這些民兵手裏並沒有多少武器,他們從營地裏逃進了旁邊的工會大樓,結果大樓被人縱火,樓裏的人在逃出來之後,隨即遭到右翼武裝的射殺。按照事後烏克蘭官方公布的數字,這一事件中估計有46人死亡,非官方給出的數據當時喪生的有100多人,幸存下來的沒有經過審判全部被捕入獄,而進行這次行動的極右翼分子,在烏克蘭西部成了英雄——這其實就是民族仇殺。

發生在敖德薩的這一事件徹底引爆了烏克蘭內戰,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兩個共和國都先後組建了自己的民兵組織。由於烏克蘭的工業設施全部位於東部,又是以軍工企業為主,因此在東烏克蘭分布有大量的軍火庫。民兵武裝迅速占領了這些軍火庫,取得了那裏存放的蘇聯時期遺留的武器裝備,之後兩個共和國宣布獨立建國。而基輔的反應則是針鋒相對,政府宣布東部幾個共和國是反叛行為。到5月份,烏克蘭國內武裝衝突算是全麵打響。

與此同時,“巧克力大王”波羅申科在這種亂局之下就任烏新一任總統。在烏克蘭,你的權力直接和你的財富掛鉤,波羅申科競選中的花費是其他所有候選人總和的三倍,所以他理所應當成了總統。此時的烏克蘭從某種意義上說更像是一個封建製國家,各個地方的官員都是當地最有勢力的人,總統的任命更像是對既定事實的承認。

不僅僅是國家“封建”化,烏克蘭的軍隊也成了一支“股份化”的軍隊。各個部隊都有自己忠於的對象,並不是總統,而是出錢的寡頭——這種情形類似於民國時代的國民黨。投入戰場的士兵們多數都是新征召的,根本沒經過什麽像樣的訓練。而且部隊之間沒有隸屬關係,無法協調——有烏克蘭的政府軍,有寡頭們出錢雇傭的雇傭兵,還有新納粹分子組成的極右翼的武裝力量,這幾方完全是各行其是。他們麵對的東烏克蘭民兵武裝,雖然叫“民兵”,但戰鬥力卻遠比政府軍強大得多——東烏克蘭經濟以工業為主,而產業工人在組織性上先天比其他行業都要強,而且這些人還是從軍工廠出來的,隻不過工作從生產槍炮變成了使用槍炮。

東烏克蘭雖然戰鬥力強,但其構成也同樣複雜。民兵武裝中有工人、知識分子,甚至有東烏克蘭寡頭。從利益訴求上來講,東部寡頭的訴求就是恢複自己的財富和權力;而工人們則要求重建蘇聯時代的福利體係,停止私有化;知識分子們則更加理想化,他們想要的是在頓涅茨克和盧甘斯克建立真正的社會主義共和國。

而對普京而言,他是從俄羅斯的地緣安全角度考慮對東部給予了支持,但麵對東部這種紛繁複雜的情況,俄羅斯恐怕未必能像人們想象的完全掌控東部的局勢,某些勢力可以跟俄國達成比較好的協調性,可不一定所有的都可以。

烏克蘭如今的亂局在其獨立的那一天就幾乎已經注定,僅從國內來看,中短期內,或許可以有所緩和,但絕不可能根除。

西歐篇

影響烏克蘭局勢的第三支勢力是西歐,或者再準確一點說是歐盟。要想搞清楚西歐在烏克蘭問題上的想法,則首先需要我們對西歐本身有所了解。

如果把歐盟作為一個單獨的政治經濟體來看,一直以來其自身存在四大軟肋:

第一個軟肋是地理位置。世界上多數人口、主要經濟活動和自然資源都分布在亞歐大陸。而對於西歐來講,在整個歐亞大陸所處的位置過於褊狹,這就決定了在未來和東亞的合作中,西歐先天存在地理上的劣勢。

第二個問題在於內部分裂。看一看地圖就可明白——不考慮俄羅斯的話,歐洲根本找不出一個核心大國。法國、德國、意大利這些國家在國土麵積、人口上都沒有拉開質的差別,在經濟上差距也不是很大。這就使得歐盟雖然從外部看很像一個獨立完整的經濟體,但其內部卻是多頭管理、多頭政治。一個體係之下如果人人都說了算的話,那麽最終誰也說了不算。歐洲雖然有了統一的貨幣“歐元”,歐洲各國卻沒有統一的財政政策,內耗成了歐元區最主要的問題。

第三大軟肋在於資源。除了煤炭之外,現代大工業所需的資源歐洲幾乎沒有一樣是富裕的。這其中又數能源問題尤其嚴重,油氣資源幾乎完全要靠國外供應,主要來自中東地區和俄羅斯。如果能源出了問題,作為歐洲經濟發動機的德、法兩國的工業就將麵臨停轉的問題,緊隨其後歐元就要出問題,而一旦歐元出問題,歐洲一體化進程必然會跟著開倒車。

歐洲第四個問題在於人口。最近二三十年以來,作為歐洲主體的白種人,人口出生率一直低於正常值。正常情況下,生育率應該是每個育齡婦女生2.1個孩子,這樣才可維持整個社會的穩定發展,而歐洲國家的生育率普遍在1.4個以下,這樣就導致主體人口的數量一直不足。最初西歐國家紛紛通過引入穆斯林人口來解決勞動力不足的問題,但由於這些海外移民的文化水平普遍偏低,高端製造業的工作他們做不來。而由於宗教和文化上的顯著差異,外來移民又導致西歐各國族群矛盾日益激烈。

西歐要想解決這四大軟肋,最好的途徑其實是讓俄羅斯融入歐洲,可在這個問題上,西歐卻一直處於自相矛盾的狀態。

他們一方麵希望俄羅斯加入歐盟:俄羅斯是世界上第一大資源出口國,化學元素周期表上所有元素,你幾乎都可以從俄羅斯找到,除了鎢和鎳以外,俄羅斯幾乎沒有哪種資源是短缺的;其次,俄羅斯這1億多的人口對歐盟來講是新的市場;而從地緣角度上說,俄羅斯的國土正好位於歐亞大陸的中心地帶,借助同俄羅斯的合作,西歐可以同東亞建立起緊密的聯係,並且由自己來把握更多的主動權。此外,俄羅斯擁有僅次於美國的核武庫,以及強大的常規武裝力量。歐洲自身的軍事力量普遍比較弱,在維護海外利益時必須依附於美國,而俄羅斯的加入將使得歐盟減少對美國軍事力量的依賴。

另一方麵,歐盟又非常排斥俄羅斯的加入:以新教、天主教為主的西歐始終把信奉東正教的俄羅斯看作是異類[58];不單是文化上的問題,從國土麵積來說俄羅斯實在太大,如果這個大家夥擠進來的話,德、法兩國的統治權、主導權肯定要受到威脅。

這種矛盾的心態使得歐盟麵對俄羅斯時抱著一種態度:他們願意接納俄羅斯,但前提是俄羅斯必須再一次分裂,然後由歐盟一小塊一小塊地吃進——試問誰會願意同一個時刻想把自己大卸八塊的家夥合作?

對於烏克蘭,歐盟的態度同樣是矛盾的。這個矛盾的心理簡單來講就是光想占便宜,不想負責任。烏克蘭對西歐吸引力最大的地方在於以下幾點:西烏克蘭的黑土地對於歐洲的農業資本來講絕對有極大的吸引力。此外是東烏克蘭的人口,如果能從東烏克蘭吸納勞動力,對歐盟會有很大好處——東烏克蘭的產業工人是在正規工業體係下鍛煉出來的熟練工人,素質並不遜於西歐同行,而由於烏克蘭地區經濟落後,因此他們的工資預期也不會太高。此外,來自東正教地區的產業工人對比來自西亞、北非地區的穆斯林移民,在文化上也更易於融入西歐社會,潛在問題自然也會少得多。

可從另一個方麵說,西歐又不想讓烏克蘭加入歐盟,因為如果加入的話,法德又要背上4500萬人口的吃飯問題。

西歐國家想要烏克蘭西部的土地、東部的勞動力,而如果讓東部的工人去西歐工作,又必須讓烏克蘭去工業化[59],但是去工業化的烏克蘭必然要發生混亂,而這種混亂遲早要殃及到西歐。

歐盟對待俄羅斯和烏克蘭的態度,說句難聽的話,一直是種精神分裂的狀態——自己都搞不清楚在什麽時間應該做什麽。

說句題外話:從前麵的文字我們不難看到,在經濟運行當中人才是最重要的資源。我們不能因為人要消耗自然資源,就把人口視為負擔。你需要人來生產東西,你還需要人來買東西,打仗同樣需要人作為兵源[60]。

我們不能把人當成負擔。這不但從倫理上說不過去,從經濟上來講也說不過去。從根本上解決人口問題的途徑並不是減少人口數量,而是改善教育環境,提高人口素質。如果無法保證受教育的程度,哪怕隻剩下一個人,那也隻意味單純的資源消耗,反之,高素質的勞動力即便本國無力消化,別國也會對此趨之若鶩。

言歸正題。在烏克蘭問題上,歐洲國家發言權最大的就是德國,可德國在麵對一個事關本國核心利益的問題的時候,始終處於左右搖擺的狀態。德國在俄羅斯有眾多投資項目;此外,德國36%的天然氣進口自俄羅斯,石油則高達39%——不僅僅是德國,整個歐盟30%的天然氣和35%的石油都來自俄羅斯;每年俄羅斯向歐盟出口的天然氣達1300億立方米,這其中德國就得消耗掉900億立方米,如果俄羅斯對歐盟的天然氣輸送中斷的話,以德國現有的儲備量隻能維持三個月。也就是說,即便是從短期利益來看,德國乃至整個歐盟和俄羅斯維持良好的關係,對於整個歐元區的正常運轉是非常重要的。

可偏偏最初給這次烏克蘭危機煽風點火的正是德國的政客——相對於日本,我們往往容易忽略德國同樣是“二戰”戰敗國,這使其麵臨著一個和日本差不多的問題——戰後美國對德國的滲透同樣非常深,所以很多德國政客並不是以本國利益為出發點來行事[61]。

此外,歐盟內部更是分成了好多派。在麵對俄羅斯、烏克蘭的時候,英國和波蘭是美國的鐵杆盟友,他們非常樂於讓這把火越燒越旺;德國和法國一方麵知道這個事亂起來對自己沒有任何好處,另外一方麵他們還是那個矛盾心理,總有一種投機的心態,希望烏克蘭全麵倒向西歐,不加入歐盟,但是加入北約,成了自己軍事上的盟友,由此逼著普京下台,換一個能屈服於西方的俄羅斯領導人;就是這種僥幸心理,最後導致西歐麵對烏克蘭問題時的政策始終是腰來腿不來的半吊子。

美國篇

在烏克蘭問題上最後要說的是美國。

美國的全球戰略說白了就是舊大陸戰略。所謂控製這個世界,其實就是控製舊大陸。前麵我們說過,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口、資源、政治經濟活動、文化活動都集中在這一片舊大陸。

美國的“舊大陸”戰略其實可以看作是當初英國“大陸政策”的放大版本——你沒法對它們實施全麵的軍事占領,但你可以讓它們彼此之間鬥成一團。一句話就是不能讓歐、亞、非三洲聯合起來,必須讓這裏維持分裂的狀態。

美國看待西歐的時候,一直希望西歐能夠維持碎片化狀態,最好是恢複到冷戰初期的狀態,一心一意做美國的忠實盟友。1991年蘇聯解體後,產生的紅利讓歐洲撿了一個非常大的便宜。而歐元在誕生之後和美元已經是對手的關係。

從2000年以後,美國就從未放棄努力,促使歐洲放棄一體化,放棄統一貨幣。像科索沃戰爭和伊拉克戰爭都帶有明顯的給歐盟攪局的色彩[62]。

對於俄羅斯,美國的短期目標是不能讓俄羅斯和西歐走到一起,遠期目標則是讓俄羅斯“巴爾幹化”:不光要分裂彼此之間,還得征戰不休。這樣才能使歐亞大陸的中部始終維持混亂狀態。從這個角度考慮,一直處於“臨界狀態”的烏克蘭,對美國來說就是切割西歐和俄羅斯的最好下刀處。

烏克蘭雖然一直想加入歐盟,但無論是亞努科維奇、尤先科、季莫申科,還是現在的波羅申科,同他們聯係最為密切的並非是法、德,而是美國。

不妨回憶一下過去幾年的新聞:一到冬天烏克蘭和俄羅斯就會因為天然氣搞僵。而俄羅斯向歐洲輸送石油和天然氣的這個管道,都是從烏克蘭境內過去的,俄烏之間一打起來,這條管道就必然會受到波及。而能源供應如果無法維持穩定,歐元自然也就難以保持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