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瑜感到不時有異樣的目光朝她投過來,尤其是吳茗,她瞪著大眼睛在看她的笑話呢!
早操結束,上課鈴聲響了,老師們也猶如整裝待發的士兵一般,拿著書急匆匆地奔赴課堂。辦公室突然變得異常安靜,沈瑜一個人站在桌子前,看著這間她並不陌生,但又不熟悉的辦公室,想到別的老師都有事情做,她隻能站在這裏,別人也許都把她當笑話看待吧!自己可不就是一個笑話嗎?可不就是一個多餘人嗎?連把椅子都沒有,別人桌子上學生作業堆得滿滿的,而她的桌子上空空如也。
一陣秋風掃過,窗外的楊樹葉子撲簌簌地往下掉。那一瞬間,沈瑜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孤獨和失落。
這樣的場景,也讓沈瑜回想起了小時候。那時候也是秋天,正是楊樹葉紛紛掉落的季節,她胳膊摔傷治療後,回到了學校。由於庸醫的誤診,她胳膊伸不直了,大夫信口開河地說可能是胳膊綁的時間太長,筋縮短了,需要往下拉伸,把筋拉回來。所以在大夫強烈的要求下,沈瑜不管走到哪裏,左手上都提著一個布袋子,袋子裏裝著四個拳頭大的實心鐵球,足足有將近二十斤重。
學生們經常嘲笑她,甚至有人給她起外號叫‘折腿子’,沈瑜至今也不知道她胳膊伸不直,為什麽他們要叫她‘折腿子’,但這個外號很快就在村裏和學校傳開了。
那時候沈瑜還不滿七歲,又瘦又小,成天提著四個鐵球,身子都有點往左邊傾斜,跑起來有點詭異。
都說人之初,性本善。可沈瑜想起那些半大的孩子捉弄她,用無盡的言語罵她,她從哪時候就不想信,這句自古以來就有的至理名言。她倒覺得,人之初,性本惡可能更貼切些。
因為無論是學生還是村裏的小夥伴隻要看到旁邊沒有老師或者大人,就大聲喊,看‘折腿子’來了。有些壞孩子甚至朝她扔石頭,丟土塊,用各種無盡的言語侮辱她。她既害怕又難過,常常一個人躲在角落裏哭,以至於到了後來,人多的地方她不敢去了,也拒絕和陌生人打交道。
一年後沈瑜的胳膊依舊是原樣,曲成90度,索性王桂秀就不讓沈瑜提著裝了鐵球的布袋子了,可孩子們仍然排擠她,欺負她,甚至變本加曆。
那時候的沈瑜就像現在的她一樣孤獨和無助。長大後沈瑜做夢都想忘掉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可這麽多年過去了,那些記憶在她的腦海裏瘋長,誇張、變形。每當遇到類似的事情,那些記憶的碎片就像開閘的洪水一般從記憶深處傾瀉而出,撕扯著她的心,折磨著她。
沈瑜站在那張桌子前,眼淚一滴一滴砸在桌子上,似乎把桌子砸出了洞,深不見底的洞,就像她心裏那變形瘋長不堪回首的記憶一樣,是一張網,是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隻要她一動,那血盆大口就要將她吸進去。她想逃了這間辦公室,就像小時候一樣,每當一群孩子欺負她的時候,她就找個無人知道的角落藏起來,偷偷的哭一樣。
可她小時候尚能找到地方躲起來,現在呢?又能躲到哪裏去,難道是逃回家嗎?不,不行,沈瑜你不能這樣,你不是最喜歡當老師嗎?你怎麽能當逃兵呢?她的另一個聲音嚴厲地斥責著她,她似乎有點被罵醒了,擦去了臉上的淚水。
劉主任不是說最遲周三就可以給她分配工作嗎?吳茗從在天河小學就處處針對她,她應該早就習慣了呀!何必想那麽多,為什麽要跟自己過不去呢?
沈瑜內心做著強烈的鬥爭,最終理智戰勝了感性,她長出一口氣,再看這間辦公室,再回顧自己的工位,她覺得自己的情況其實也沒有那麽糟糕嗎?
大約中午快要放學的時候,吳茗義正言辭地宣布,辦公室所有人員立馬去小會議室開會。
吳茗話音剛落,老師們都拿上本子和筆匆匆往會議室趕。幸好有葉老師送給她的本子和筆,沈瑜不至於空手去會議室,如果是這樣的話,真顯得她格格不入了。
吳茗沒說是什麽會,大家自然不知道接下來要開的是什麽會,眾老師進了會議室,領導還沒有來,自然就會交頭接耳,壓低聲音跟旁邊的人聊天,隻有沈瑜一個人坐的端端正正,不是她遵守紀律,而是沒人願意跟她聊。
不一會兒,劉主任左手端著一杯茶,右手捏著一張紙走進了會議室,會議室立馬安靜了下來,整個會議室氣氛很嚴肅。
劉主任放下茶杯,掃視一遍在場的所有人,笑著說:“各位老師們,你們怎麽嚴肅?咱們就是開個小會,不用這麽緊張。”
劉主任的話似乎起了點作用,話音才落,辦公室裏充滿了細碎的說話聲,具體說的什麽聽不出來,但嗡嗡嚶嚶的聲音充滿整個會議室。
劉主任戰術性地咳嗽兩聲,細碎的聲音立刻消失了,劉主任繼續說:“給大家介紹一位新來的老師。”
劉主任的話一出口,有好幾個老師,已經轉頭看向了沈瑜。
沈瑜即緊張也高興,看來這個會應該是劉主任給她安排具體的工作了,真是太好了,現在想起早上的萎靡不振,她覺得自己真的是有點操之過急了。
劉主任接著說:“對嘍,我要給大家介紹的就是新來的沈瑜沈老師,她是從天河小學過來的。相必有些人知道,沈瑜是西北師大畢業的,剛畢業那會兒,她本有機會去市裏最好的中學任教,她選擇了天河小學,一頭紮下去,在山溝溝裏待了整整十七年。”
老師們私下小聲議論。
“有那麽好的機會為什麽不去,去那山溝溝教書?”
“可真是位好老師!”
“很了不起!”
“切,有什麽了不起!現在還不是淪落到跟我一樣的地步。”
......
劉主任繼續說:“沈瑜從業十七年了,論經驗和教學水平絕對比咱們在坐的各位差,甚至有過之而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