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公開的謊言(3)

企業就這麽樣地輸血,輸進去血的工廠照樣健康運轉,正常經營。隻是從“血庫”進血時,那理由得說得圓,也就是說,不能實話實說,盡管你是潛仁,是勞書記樹的典型。

勞書記絕不是不講原則的領導。

一次,為了兩千萬元的貸款,潛仁精心運作,貸款上的項目是籌建軋鋼廠。可是軋鋼廠一沒選定廠址,二沒進來設備,更談不上產品和市場了,就這號子虛烏有的企業,還得把款貸出來。咋辦?就假戲真唱,貸款必備的規範資料當然一應俱全,一件不缺。操作貸款的銀行幹部們,早已是潛仁很好的朋友,潛仁經營的企業,對他們來說,是信得過的企業,潛仁這人,是信得過的企業家,所以貸款事宜就一路綠燈。一家電視台聞訊趕來,欲為潛仁上軋鋼廠吹吹喇叭。這一下嚇壞了潛仁的部下,急忙請示潛仁,電視台要現場攝像,銀行貸款都批下來了,總不能連廠址都沒有啊,這事咋辦?

潛仁從來遇事不慌,胸有成竹。他采用外科手段,吩咐部下找塊牌子,用毛刷子蘸漆寫上“潛鎮軋鋼廠”,然後將“潛鎮耐火材料廠”的牌子摘掉,就在那地方,冠冕堂皇地掛上了油漆未幹的軋鋼廠的牌子。電視台記者趕到現場拍攝實景時,那剛寫到木板上的幾個大字正在往地上滴油漆哩。原本是耐火材料廠的場地、車間廠房,也一下子被攝像機掃描進去,使其脫胎換骨變成了軋鋼廠……

兩千萬元貸款到手之後呢?我更關心這個問題。也許,有些時候,貸款人會耍些花招,做點手腳,為的是把貸款弄成,把錢拿到手,好去展自己的產業。即使這樣,隻要他把事弄成了,把產業弄好了,賺了錢,還了貸款,又造福一方百姓,他耍的那些花招,還是能夠被人理解的。

“兩千萬元到手以後,他潛仁就挪用到別的企業裏做流動資金了。”是潛義這樣說的,那時間,潛義與潛仁關係還好,潛仁做事是不背他潛義的。

“軋鋼廠呢,建了沒有?”“壓根就沒打算建這軋鋼廠,隻是以建這廠的名義弄貸款,因為那時候鎮裏的幾個企業形勢都不好,要是弄不來流動資金,都得停產,就用這法哄著銀行,弄來了兩千萬。”“以後呢,總得有個交代吧,以建廠名義貸的款,卻沒建廠,這事——”“現在啥事擺不平啊。不瞞你說,俞市長,那回貸出的兩千萬,他潛仁也出了血本了。可是,又一想,就明白了,人家銀行的人不傻呀,你是不是建軋鋼廠,在哪裏建,占地多少,廠房怎麽樣,設備的出處,產品市場在哪裏,隻要稍一考察就露餡了,假的就是假的。銀行的人隻要玩真的,這款就貸不成,你潛仁再牛,領導再信你,可哪個領導也不支持你玩空的啊,沒叫你去弄虛作假啊!這事他是與銀行事先嘀咕好的,百分之二十五的回扣啊。不過,潛仁這邊也沒吃虧,剩那一千五百萬元,至今一分沒還,還款期早過幾年啦。”“那——銀行那裏怎麽交代?”“沒說啦,這事是他們雙方商量好的,兩邊的人等於把這兩千萬瓜分啦。軋鋼廠建與不建,對他們都無關緊要,要緊的是他們早就商量好了,這錢弄出去,得弄個硬實的理由,叫它泡了湯,叫它成了死賬,叫銀行好向上級有個妥當的交代,中啦。這就是現在的人愛說的那話,叫啥子——對,叫雙贏。這不,兩邊都沒虧,還都贏啦……”“是啊!潛仁從銀行往外磨錢,那是真有本事。”那位經濟戰略研究室的主任對我說,“我總結了,他有兩張王牌,一張是用推磨的方式,拆東牆補西牆,如此一直把款貸下去,沒錢了,隨時去貸,隨時去拆,隨時去補。另一張王牌,就是隻拆不補,貸了不還,隻有加進這個辦法,才能保障他運作資金過程中的平衡。這就等於借錢不還,人家還有不還的道理,不還的手續,還有大人物為這種不還款從中斡旋說話打招呼什麽的。能弄黃的債,他潛仁都有辦法弄黃;實在弄不黃的,他有句話,人不死,賬不賴嘛。聽說有那賬都掛了七八年啦,他潛仁也沒死,那賬也沒賴,依然掛著。有人去問,人家潛仁表示依然認賬,還沒死嘛,為啥不認,可就是不還,也沒人為這債務的事去打官司。這一是因為欠的錢是國家的,沒人心疼;二是因為潛仁早就把協調工作做到家了,他和銀行都達成默契,都是要把那債務往黃處拖哩。”這個研究經濟問題的主任與潛義說的這些事,使我的心頭對潛仁蒙上了一層陰影。

關於潛仁的傳說還有很多,不過,那些陳年舊賬對我已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眼前他要上的氧化鋁大項目。重要的是他已從銀行拿走了三千萬元的貸款,這是用來建廠的啟動資金,他會不會故伎重演,挪作他用?倘若是這樣,我這個市長就是瀆職啊!如今的潛仁,已走進了q市啊,當年的潛鎮,已名正順地成了q市的潛水區啊!我不能叫他們把福市的投資高風險區的帽子帶到q市,決不能讓省會q市亮起借貸投資的紅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