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穩住了萌動的火山1
自行車公司那裏又出事了。
我對它的出事是有思想準備的，原本一家明星式特大型企業，一下子淪落到沒有飯吃的地步，工人們哪裏有這種承受能力，當然更沒有這種精神準備。
之所以承受不了如此殘酷的現實，是因為工人們壓根就認為自己的企業不應當走到這一步。今天走到這步田地，是企業裏有壞人做了手腳，有壞人在吃裏爬外，有壞人在大“廠難財”。他們為自己橫財，硬是變著花樣，生著法子，把個好端端的自行車公司搗垮。工人們以為，工人們走到眼下欲要討飯吃的困境，不是自行車產品出了問題，更不是自行車市場出了問題，也不是會不會經營的問題，而是一些手握大權的人物壞了良心，缺了德。工人們以為，人倘若缺了德，壞了良心，就什麽樣的壞事也敢幹，什麽樣喪盡天良的事也會幹。
實際況到底是不是這回事，我正在深入調查。有一點可以看出，工人們對自己的見解和判斷是異常自信的、堅定的。他們說，不能再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廠難財”的人胡作非為了，不能再在無業下崗的地獄裏等待了……
今天淩晨，q市市委、市政府的兩家大門一下子被自行車公司的五六百名工人堵死了。白布上書寫著黑色大字的條幅，由眾多工人做支架，將它展示在市委和市政府的大門口，以警示過往的人們。其中有一幅寫得很火辣：
誰敢叫自行車公司破產，就跟誰拚到底！
由於機關大門被封堵，q市的政治中心已悄然挪至市委第二招待所，現在的名字是財富賓館。這座看上去與當下那些花枝招展的同類相比顯然落伍的賓館，坐落在距市委市政府不太遠的一條街市上。此刻的市委和政府，實際已是一方“空城”。
也是這時間，自行車公司所在的工業大道兩端，已有上千名職工嚴密封堵。q市有名的企業都在這條大街上。這是一條被稱為工業咽喉的要道，坐落在這裏的眾多企業的原料供應、產品運出都必須途經這條交通要道。
自行車公司的工人們為了把大道堵嚴，不留死角，采用了人海戰術。一千名工人分兵大道兩頭，每頭至少有八層人牆重疊布防。公司裏有的是人，反正也沒活幹，閑著也是閑著。隻要有人組織，矛頭對的是經理，工人們是一呼就上，一叫就來。
在這支可謂波瀾壯闊的隊伍中，有一支被說成標語隊的成員尤為活躍。標語隊的工人們，一人手舉一塊牌子，一塊牌子上麵寫著一個大字。一條標語通常由一二十人才能組成，有的甚至達到二三十人了，這要看標語的長短。舉標語牌子的人多是年輕力壯、動作麻利、眼明腿快的男性工人。因為舉那標語牌子是要有些氣力的，他們還要在專人指揮下做出縱橫隊列的變化，和高舉低放的切換。因為那牌子不能隻用一種姿勢舉著，那樣太累，所以時不時地得變變。他們舉的標語，內容比市委市政府大門口的那類橫幅，火藥味更濃，也更刺激。如：
同是公司職工，為什麽壞人上天堂財，好人下地獄下崗！
槍斃罪犯，還我工人當家做主地位！市委專抓穩定的班子與政府督查辦的同誌迅將最新動態匯報過來。他們特別強調，盡快做通工人的思想工作，撤離工業大道，疏通東西交通。分布在大道兩側的有電纜廠、砂輪廠、紡織機械集團總公司、棉紡織業集團總公司、金銀電池集團有限公司、五彩世界玻璃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神州大地軸承聯合集團、中國誠信輪胎橡膠南北強強聯合集團總公司，等等，這麽多企業的唯一進出口通道就是這條工業大道。如果已樹立於此的“人牆”不能及時“拆除”，工業大道兩側的企業將陷入休克狀態，原料進不來，產品出不去，與供應方、訂貨方以及鐵路、汽車運輸單位簽訂的運貨合同，都將無法正常履行。真是十萬火急的事！
由於事生在q省的政治中心q市，消息很快波及到q省高層領導那裏。大約在九點鍾，劉書記已從省委回到q市臨時辦公地點——財富賓館，他是八點鍾被省委招呼去的。這時，我正在三樓的一間套房裏布置工作，劉書記進門後，就把幾個主要領導召集過來，傳達省委領導對自行車公司工人群體上訪的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