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罰舂米
過完這個春節,似乎朝中的格局又有變化,澹台浩留在了朝中,與朝中的三姓元老分奪著勢力。
由於辛蘭月和皇後的懷孕,辛家和長孫家暫時維持著和平的表麵,暗地裏,卻在暗暗較勁。
我讓李墨染查辛蘭月孕期之事總算有了眉目,他偷偷抄了替辛蘭月診脈的大夫診書和藥方,這藥量分明是懷孕初期服用的,而且上麵備注胎兒為五十天,才一個多月!
我想我已經有足夠的證據讓澹台謹相信辛蘭月是造假了,但是,我錯了。
當我把證據呈在澹台謹麵前時,換來的是他驚疑不定的目光。
“妤是,這件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他冷冷地問。
我有些心驚他的態度,輕聲道:“無人。”
他重重地一拍桌子,怒氣衝衝地道:“妤是,看來朕是太寵你了,你越發大膽了。怎麽能插手後宮之事?後宮之事自然有皇後管理,皇後不便管理,也有朕來處理,何時需要你來操心了?蘭夫人懷孕幾個月朕最清楚,怎麽可能是一個多月?好了,你跪安吧。”
那冰冷的語言如重重的冰暴,打得我頭暈目眩,心髒像被揉碎丟在雪地裏一般,又冷又痛。
我仰麵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男人,淚水緩緩地流出。
這是怎麽了,我一心為他,反而被他所嫌棄?
他看著我流淚,並不安慰,隻是毫無感情地道:“以後,記得做好自己的事便好。與你無關的,你不用管。”
我掩麵,狂奔出去,那一日,所有的嬪妃都知道皇上大發脾氣,訓了我。
不過短短一日,再見麵,大家臉上已經沒有了恭敬的表情,都是譏笑和不屑。
宮裏跟紅頂白的事我見多了,我心涼的不是這些人的變臉,而是澹台謹的變臉。
我發現越是離他近,我越不懂他。
不懂他為何前一刻可以和你纏綿床榻,後一刻便會翻臉無情地訓斥。
我懶懶地坐在鏡前,任小蝶為我梳著流雲髻,畫八字眉,梨花妝。
縱是有傾城之色,無人欣賞,又有何用?
我打開梅花酒,一杯一杯,飲到醉才休。而澹台謹,卻一連三日沒有來看過我。
合宮都無人敢說話,一時間熱鬧的淑華殿如一灘死水,泛不起半點波瀾。
在我陰鬱不得誌的時候,皇後禁足的時候到了。
沒人通知我要去朝拜,想當然的,我遲到了!
皇後的臉上帶著重返人間的光輝,蘭夫人倨傲地站在一邊,肖淑妃若無其事地修著指甲,就連李順華,也朝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是剛剛收到消息匆忙過來朝拜的。
我腦子很清醒,但是宿醉讓我的頭隱隱作痛。
我微微屈膝:“皇後娘娘金安!”
皇後冷笑一聲:“眾人都已經到多時了,你才姍姍來遲。是不是太久沒有晨省了,醉妃已經忘了規矩,還是故意無視本宮的旨意?”
我知道,說什麽都沒有用,隻能解釋道:“是臣妾貪杯,一失睡過頭了,請皇後娘娘恕罪!”
“恕罪?”皇後冷笑,鳳冠上的珠釵微微顫抖:“倘若明兒她也睡過頭了,後兒她也睡過頭了,還有誰把本宮放在眼裏?”
我知道,她故意拿我開刀,一則重振威風,二則公報私仇。
今天,無論如何是躲不過了。
果然,皇後麵上含著得意的笑,一字一句地道:“醉妃目無法紀,飲酒亂紀,本宮便罰你到西三所舂米示戒,一日須舂米一石,若少半升,即杖百下。如此罰法,你可服氣?”
我冷笑不語,挺直了背,一步一步地走出。
早有太監上來押著我,換了破舊的衣衫,到西三所的暴室。
小蝶眼淚汪汪的去求見澹台謹,卻被告知澹台謹外出視察春災,沒在宮中。
我笑著說:“小蝶,我從上就是在冷宮長大,什麽粗活重活沒幹過,這一石米,難不倒你家主子。”
小蝶哭花了臉上的妝容,執意陪我一起舂米。
落難的時候,最能考驗誰是朋友,誰是敵人。
劉碧巧自然是來安慰我的,說是皇上三日後回朝,定然會在皇上麵前求情放我出來。
但令我想不到的李順華已經打點好了暴室裏的大小太監,命他們隻是做做樣子,不準讓我真的舂米。
但那些太監表麵上收了銀子,背過臉卻重新給我弄了滿滿的一石米。
並且獰笑:“這是皇後娘娘的意思,奴才們也不敢違背,還請醉妃慢快點動作,以免天晚時沒有舂完,到時候少不得要挨罰的。”
雖然已經立春,但天氣仍冷得入骨,久不幹重活的我差點拿不起沉重的石舂,這裏勞作的人,一個個動作機械而麻木,手上滿是凍瘡和傷痕,隨時都會有人倒下,被拖出去任其自生自滅。
我和小蝶努力地舂著米,不一會兒就大汗淋漓,手很快磨破了皮,血滲了出來,一碰,疼得鑽心。
“主子,你別弄了,我來吧!”小蝶心疼地說。
我搖頭:“沒事我可以的。”
“蘇妤是,你以為你很了不起嗎?”一聲冷漠威嚴的聲音響起,眾人都跪了下去,俯在地上叩拜。
皇後竟然貴腳踏踐地,嗬嗬,看來是為了我吧。
她擺手,命所有人退下,這才厭惡地看著我道:“你這個賤婢,靠著搖尾兮憐才讓皇上寵幸於你,居然還敢與本宮作對?雖然皇上很快就要回來了,但是,這三天之內,叫一個人在宮裏消失,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吧!”
望著她有些扭曲的容顏,想到那一日我去昭陽殿中送花,無意中聽到的對話,彼時太後大權在握,風光無限。漫說皇後,就是皇帝也須懼她三分。
那是個初夏的正午,陽光很是明麗,昭陽殿中寬敞明亮,太後正在用膳,四個小丫鬟立在旁邊,拿著漱盂麈尾巾帕之物服侍著。
太後眯著眼道:“現沒旁人,你也不必拘禮,隻叫我姑姑就好了,今個兒見到皇上了?”
自然是沒旁人,因為我地位卑微,且低頭默默地作事,在她們在說宮女隻是一樣使喚的東西,並不是人。
皇後陪在一邊道:“是,姑姑。”
“皇上可是生氣了?”
皇後偷覷了太後一眼,支唔著沒敢說。
是了,那時玉璽和兵符尚在太後手中,澹台謹本就是一個傀儡。
“讓你說你就說,磨磨嘰嘰的幹什麽?”太後依舊沒睜眼,語氣雖不嚴厲卻嚇了皇後一身冷汗。
皇後忙道:“瞧著是不痛快。”她猶豫了一下,看太後臉色末變,又道:“上次皇上曾對臣妾說他已經成年,嗯——是親政的時候了——”
皇後說完這句話時的神,我覺得比打了一仗還緊張,不自覺地咽住了下麵的話。
太後睜開眼,眸中有恨鐵不成鋼的顏色。
“流華,皇上親政是遲早的事,你道姑姑為何還把持著朝政?還不是因為你!”太後淡淡地說。
“你若能為皇上誕下皇子,必會被立為太子,我長孫家的地位便牢不可破。我還擔心什麽呢?”太後輕飄飄的一句話,已經讓皇後不勝汗顏。
人前一向鎮定的皇後,不禁用染著丹寇的指甲絞著蜀錦繡牡丹的手絹,銀牙輕咬紅唇,秀眉緊顰,輕聲道:“皇上也隻初一和十五來鳳儀殿,我也不知為何久久末孕……”
太後也憂心道:“皇上一直對長孫家把持朝政不滿,你若再無子嗣,我長孫一門要靠誰來保全?”
皇後抬眸道:“姑姑,今兒我聽說劉妃有喜了!”
太後睜開眼,揮手,捶腿的小宮女順從地退了下去,彼時已經是落日融金之時,隔著煙霞綠的窗紗,透來晚風的涼意,將雙耳獸鼎內的沉水香吹得微微偏了,一室模糊不清。
我也退了下去,隱隱聽到太後問:“那你想怎麽樣?”
皇後揪然不樂,道:“現下肖貴妃已有個承怡,如果劉妃再生下皇兒,恐怕我的位置更不穩了。姑姑,我想——”
皇後的話沒說完已經被太後打斷:“流華,你切記你的本份,是做一個賢良溫淑的皇後,不是一個拈酸吃醋,小肚雞腸的嫉婦。你知道,皇上最厭惡這種人!”
皇後道:“難道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地位不保也不做動作嗎?”
太後搖頭:“莫非你忘了蘭夫人?”
“姑姑的意思是……”
以後的話漸漸模糊不清,當時我隻道太後是教她溫和賢良,卻不知是讓她借刀殺人,所以我和劉碧巧都錯了,以為她的孩子是蘭夫人使計,卻不知道太後才是幕後的黑手。
我歎了口氣,太後去世後,皇後便越發沉不住氣了。
比如上次的事,倘若太後在,自然不會出現險些廢後,還讓長孫令丟失,折了不少精兵良將的事情。
比如今日,她以一宮之尊,不該來這裏為我使氣。
這般沉不住氣,就算這次我扳不倒她,隻怕日後也有人讓她在宮中寸步難行。
但是,誰是生來就會算計人的?比如我,便因為衝動讓澹台謹動怒,以致於淪落到今日的地步。
有失必有得,身體和心靈的痛苦換來的是人拔節的成熟和隱忍,是踏在刀尖上還要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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