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九章 侍讀學士徐謙
“聖旨到……”
隨著恩旨抵達徐謙,剛剛敕封了侯爵迎了恩旨的徐家現如今又迎了第二道恩旨,相距也不過一月,如今又來恩旨,著實羨煞旁人。
一般的情況,官員的任免是沒有聖旨的,不過到了侍郎級別,就全然不同,一旦達到了從二品的高度,自然不再是吏部升任,所謂恩旨,便是要讓你曉得,這是君恩,君恩如海,浩浩****,回家準備著洗幹淨屁股,粉身碎骨去吧。
不過翰林的官員卻是不同,侍讀學士雖是從四品,可是往往翰林學士都屬於品級不高,卻極為貴重,就如二品的尚書入閣的幾率未必比得過從四品的侍讀學士一樣,所以某種意義來說,侍讀學士享受的也是侍郎的待遇。
旨意到了徐家,自是好不熱鬧,可是在其他人眼裏,卻不免大跌眼鏡,這毫無征兆的恩旨,實在讓人很是費解。
“這徐謙不是近來都缺勤嗎?連當值都不肯去都能升官?”
“都察院那邊前幾日還在查呢,結果據說查辦的禦使陳年被打發走了。”
“這是什麽緣故,這徐謙到底什麽來頭,兩年三遷,還是翰林院裏,雖是曉得他有聖眷,陛下對他青睞有加,卻也不會如此神速吧。”
“你懂什麽,沒有楊公點頭,你道徐謙能升任侍讀學士?最關鍵的是,此子前幾日還在彈劾楊公,怎麽這楊公反而對他如此厚道。”
“楊公寬厚啊,這就叫做宰相肚子裏能撐船。諸公想想看,若換做你們是楊公,有這樣的氣量嗎?怕是早就找個機會把他放任出去了。”
眾人紛紛點頭,一個個深以為然。
卻也有人認為事情沒有這麽簡單的。也跟著附和幾句。
“以後對這個徐謙可要小心一些了,此人讓人摸不透,他行事乖張,可是背後又不曉得到底有什麽人物。所以小心著一點為好,不曉得他此次升任侍讀學士,辦的是什麽差事?”
“據說是稽查史書、錄書。”
“原來是稽查史書,這倒不算是什麽好差事,無非就是複核而已,沒什麽用處。錄書也沒什麽權責,假若是文皇帝在的時候,倒也風光,天下的書冊全部編入大典。每年采買、收納的古籍成千上萬。從負責督辦此事的官員手裏花出去的銀子更是不知凡幾。可是現在嘛……哈哈……至多收錄一些詩詞曲藝罷了。沒什麽用處,形同虛設而已。”
“這卻不然,假如宮中要編撰大典呢。這種事誰說得清,天下的衙門都是如此。風水輪流著轉,今日河東明日河西,就如這承宣布政使司,從前的時候多威風,現在不是也不如從前了嗎?”
“要修撰大典,銀子從哪裏來?沒有銀子,修撰什麽大殿,眼下國家又是平倭,又是治河,還要治學,哪裏有銀子編撰大典,多半這徐學士也就是在這兒鍍鍍金,你真以為人家瞧得上侍讀學士,人家不過是借此為跳板,將來平步青雲而已,有了侍讀學士,進可攻退可守,若是運氣好,熬個十年二十載的,入閣也不是沒有可能,就算熬不住,大不了放出去,妥妥的一個侍郎。”
“這便是六首的好處,幾無前例可循,這升官就如吃飯一樣,哎……”
“你學的來他?你看看人家,人家彈劾首輔,照樣無事,缺勤八九日,還能升官,還有那陳年,想要彈劾他,還不是被收拾了,往後安份一些,對這樣的人,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各種的議論,自然影響不到徐謙此刻的心情,升任侍讀學士,讓他真正邁入了高官門檻,這消息傳出,竟有不少人下了帖子來,無論是認識還是不認識的,是同窗、同年又或者是同僚,便是一些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竟也彎彎繞繞尋了名目來祝賀。
跨過這一步,等於是進入了一個新的世界,從前的侍讀雖然響亮,畢竟關注的人不多,畢竟許多人看著不順眼,可是現如今,卻沒人敢看不順眼了,就算看著不順眼,那也得捂著蓋著,絕不能表露出來,還得乖乖的笑臉相迎。
恩旨到達之後,徐謙便坐了轎子,進宮謝恩,轎子到了午門前,恰好撞到了出來的楊慎,徐謙下轎,朝楊慎招呼,道:“楊兄,下值了嗎?”
這家夥天天缺勤,居然還有空閑去琢磨別人當值下值,也算難為了他。
楊慎想不到在這裏撞到徐謙,卻不得不笑吟吟的來打招呼,道:“旨意已經收到了吧?恭喜,恭喜。”
徐謙歎口氣,道:“是非成敗轉頭空、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無非是升任而已,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功名利祿於在這滾滾江河之中,又算得了什麽?於我而言,更如過眼雲煙,不過笑談而已。我讀書的時候,立誌上報朝廷,下安黎民,無論官做到了幾品,不都是為社稷蒼生辦事嗎?所以沒什麽打緊的,恭喜二字,休要再提,別人提一提倒也罷了,你我之間說起這個,豈不是讓人取笑?太俗了。”
楊慎真真無言以對,隻得苦笑:“是,徐學士說的是。”
徐謙握住他的手,歎口氣,道:“明日家裏設宴,你得趕早著來,你我是知己,也不必帶什麽俗禮來,無非是走動一下而已,說好了,明日午時,我還要入宮謝恩,楊兄,再見!”
楊慎哭笑不得,方才還說過眼雲煙,接著就是明天清客,說是不要俗禮,言外之意不就是說尋常的禮物他瞧不上眼嗎?哼,楊慎冷笑,心裏想,你不是不要俗禮嗎?偏給你送俗禮,明日給你送五個金餅,十個銀餅,看你如何?
徐謙已經穿過了午門的門洞,心裏卻在想:“但願我的激將計有用,巴不得你送俗禮來,金銀最是硬通,但願你拿金銀來侮辱我。”
說著,在太監引領下,輕車熟路到了暖閣,嘉靖早就候在這裏了,對他笑道:“怎麽,據說你在家中足不出戶,終於肯出門了?不怕被人埋伏了嗎?”
徐謙嗬嗬一笑,倒也隨意,道:“陛下何故取笑微臣,教微臣難堪。”
嘉靖莞爾一笑,站起來,道:“好了,現在也遂了你的願,這侍讀學士是到手了,你現在有什麽打算。”
徐謙正色道:“自然是在其位謀其政,好好在翰林裏為陛下辦差。”
嘉靖點點頭,現在徐謙確實還是老老實實呆在翰林院裏好,不過翰林裏的事,多是枯燥,嘉靖不由道:“你在翰林裏坐得住?就怕到時候又死纏爛打讓朕給你換個差事。”
徐謙鄭重搖頭道:“陛下,微臣現在想編書。”
嘉靖愕然:“你編書?”
徐謙點頭:“正是,既是侍讀學士,不編出一本書出來,豈不是屍位素餐?”
嘉靖先是沉默,旋即搖頭:“朕曉得你不願碌碌無為,可是朕這裏也有難處,錄書所費不小,且不說文皇帝的永樂大典所費驚人,就算不及永樂大典一成,怕也難以承擔,況且一旦錄書編撰,就要各地州縣采買,也是麻煩,朕沒心思辦這個,反正你這侍讀學士,多則三五年,少則兩三年,也就能調出去,實在沒有這樣的必要。”
徐謙道:“微臣編撰書冊,是為了社稷蒼生,至於所費銀錢,微臣已經想好了,一切所需,都由如意坊承擔,而如意坊那邊,取得書冊的刊印權,如何?”
“刊印,你錄了書還要刊發出去?”
徐謙點頭:“陛下不是常說教化嗎,刊印出去才是教化,否則隻藏於翰林之中,編撰了又有什麽用?其實如意坊那邊,已經洽商好了的,他們肯為陛下效力,陛下嘛,自然作壁上觀就是了。”
嘉靖沉默了一下:“假若如此,也不是不可以,這個主事也不失為兩全之策,那麽朕就準了。”
徐謙忙道:“謝陛下。”
嘉靖也懶得問徐謙想錄什麽書,對他而言,權利才是要緊,眼下未掌大權,編書有什麽用?文皇帝編撰永樂大典,為的是製造盛極之世,創不朽偉業,嘉靖顯然還到不了這個層次,也沒有如此高的覺悟。
他微微一笑,道:“朕想起一件事來,前些日子,有方士給朕煉了幾顆長生丹,朕吃過了之後,倒是覺得身體康健了不少,朕那兒還有幾顆,你要不要嚐嚐。”
徐謙愕然了一下,嘉靖給他的感覺,像是某個毒友,要拿出所謂的‘好貨’來和他分享。
其實嘉靖吃丹藥,對徐謙來說不是什麽新聞,不過他也不反對,畢竟這廝天天吃,在曆史上也活的比大多數人長,他喜歡吃便吃就是,隻是這廝拉自己下水,實在不厚道,多半他還以為自己會受寵若驚呢。
可是擺在徐謙麵前卻是兩難的問題,你要是吃了,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嘉靖有的是丹藥,他看自己順眼,來一出你一顆我一顆的把戲,這不是坑人嗎,你命長不代表徐某人命長哪。可你要是不吃,又似乎浪費了天子的好心,這左右似乎都有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