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童 ④ 媽媽……(60④00字)
曾太看見沫蟬抱著小雪進門,便哇地一聲大哭出來,跑過來將白貓緊緊抱進了懷裏,哭得完全不顧了形象。
曾太旁邊,一個高瘦的藍西裝男子走上來,“姑娘,多謝你。”
沫蟬仰頭望那男子,有一雙鷹隼一般銳利的眼,仿佛任何人在他眼前都無可遁形。酒店經理走上來代為介紹,“這位就是曾大律師。這位是我們的住客夏小姐。”
原來眼前的就是聲名赫赫的曾大狀,沫蟬有點緊張。曾大狀卻一改嚴厲本色,一雙鷹隼般淩厲的眸子裏竟然已經染了淚光,“夏小姐你不知道,對於拙荊來說,小雪不止是一隻貓……”
他說到這裏,竟然已經哽咽了棼。
沫蟬忙走上去扶住曾大狀,讓他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來。那邊廂曾太已經停止了哭泣,抱著白貓在麵前,與貓兒眼睛對眼睛,“小雪乖,小雪再不要離開媽媽了。如果小雪也走了,媽媽就剩下自己一個人了……世界這麽大,又這麽空,媽媽沒有了小雪,就再也活不下去了。”
曾太的狀態仿佛瘋癲,看得周遭的工作人員麵麵相覷。沫蟬心下忽地一動,輕問曾大狀,“……難道,小雪,另有其人?”
一向淩厲的中年男人,這一刻也佝僂著流下了淚來,“夏小姐果然冰雪聰明——小雪,小雪是我們女兒的名字。她生在那年初雪飄落的那天,她走的那天——也是漫天大雪。瘩”
“什麽……”沫蟬心也一顫,眼睛已是濕了。
“小雪死後,我太太始終沒辦法從悲痛中醒過來。後來在外麵看見了一隻流浪貓,就給帶回家來,管它叫小雪。”
曾大狀閉上眼睛,“她從此似乎情緒好起來了,可是在旁人眼裏卻是更嚴重了——她將白貓當成了女兒,時常分不清懷裏抱著的是女兒還是貓……”
沫蟬也難過地垂下頭,“我明白。隻是曾大狀,恕我直言,我不明白的是——既然曾太受到這樣大的打擊而精神狀態不穩,曾先生您怎麽還能讓曾太一個人出來住酒店?如果發生了什麽事,曾先生難道都不管了麽?”
這位曾大狀實在太有名,所以媒體上也將他當做明星一樣地來追索花邊新聞。曾大狀身邊美女不斷的故事,沫蟬也瞄見過不少。今天聽他說曾太精神狀態不穩,沫蟬便也明白了,此時的男人,在人生和事業上都正處在巔峰期,自然不願意回家對著一個瘋瘋癲癲的妻子,於是出軌便也那麽順理成章了。
所以,曾太才會獨自帶著白貓出來住酒店;
所以白貓不見了,曾太才會那麽哀哀地哭,說如果白貓也走了,這世上就剩下她一個人了……
即便知道眼前人是職業口舌的律師,沫蟬還是忍不住叱責,“小雪去了,曾先生不是應該將女兒的那一份愛也一並承擔起來?曾先生怎麽會反倒放了手,連你自己那份愛也不顧了?”
“小雪現在隻是一隻貓。難道曾先生竟然連一隻貓都不如?”
酒店經理驚得趕緊走過來扯走沫蟬,“夏小姐,今晚多虧你幫忙找回貓。時間不早了,也請夏小姐回去休息吧。為感謝夏小姐的助力,今晚的房費免單。”
沫蟬抽回手,“不用了。房費我還付得起。”
酒店怕得罪曾大狀這樣的客人,所以不惜扯開她;錢和地位既然這樣重要,那她也不差這一筆錢,休想讓她因錢的優惠而改變態度!
沫蟬回到房間去,江遠楓還躺在床榻上,仿佛睡著。沫蟬知道,實是昏迷。
她小心去看江遠楓情形,他的呼吸和脈搏都很正常,後頸也隻是有一塊不重的瘀痕,沫蟬這才鬆一口氣。洗了冷毛巾給江遠楓覆在額頭上,輕輕呼喚他,“遠楓?遠楓?”
江遠楓終於翻了個身,伸手握住沫蟬的手,仿佛夢囈般咕噥了一聲,“小嬋,我不敢信你說的有鬼……可是我信你。”
沫蟬按住他的手腕,心裏盤繞而起。
這個夜晚就被這麽給折騰碎了,沫蟬沒有睡意,起身到窗邊去望窗外。噴泉又恢複了平靜,遙遙可見水麵燈影粼粼。噴泉邊沿兒上卻還坐著個人,背對著她的窗口,整個身子團起來,不知手裏攏著個什麽。
沫蟬心尖一顫。8竟然是莫邪,他還沒走。
沫蟬回頭看被江遠楓占據了半邊的床鋪——她沒想過今晚要跟遠楓同床共枕……沫蟬攏著衣裳,還是出了房門,走到噴泉邊去。
已經過了午夜,折騰了一個晚上的美樹山莊終於安靜了下來。回頭望酒店的各個房間,窗子都暗滅了下來。
耳邊除了楓葉隨風掠過的微聲,還有——沫蟬隻覺心跳加速——她聽見口琴聲。
極輕極淡,仿佛隻有最小的力氣去吹,所以非要走近了才能聽見。可是轉過去才看見,原來沒有口琴,他手裏是捏了片樹葉。
莫邪還是聽見了她的腳步,轉頭來望她。麵上有些疲憊地笑,“怎麽還不睡?去睡吧,這裏我看著。別怕這熊孩子再惹事。”
他沒走的緣由,原來是這樣……
沫蟬伸手抹了下眼角,攏著衣襟笑開,“你是給那熊孩子吹樹葉,幫他催眠呢?”
沫蟬笑著往近走,卻意外聞見噴泉裏有隱隱薔薇香氣。她心裏隱約不安,忙伸頭向水裏——果然直覺對了,她瞧見河童嘴唇一片血紅!
“怎麽回事?”沫蟬驚望莫邪。
心中又不合時宜想起吸血鬼的故事——莫邪能安撫下河童的法子,難道是替河童找來了其他的血食?
莫邪沒說話,隻靜靜望她。隔著水池,波光燈影迷離。
倒是河童嗬嗬地笑了,“白狼的血,果然好棒。”
沫蟬大驚,忍不住繞過水池奔過去,一把扯開莫邪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望他,“你哪兒出血了,啊?”
眼睛自己找到他的傷口——原來就在手臂處,有幾道深深的血痕。沫蟬想起之前他抱著小雪的時候,小雪就躺在他手臂的這個位置,舒服地咕嚕嚕著。她以為小雪那時候那麽乖,便絕沒想到原來小雪之前竟然傷到了他……
“小雪撓的?”沫蟬心裏針紮一樣地疼。
“沒事。”他想將衣袖拉下來蓋住傷口,“幹嘛這樣?忘了我是狼,這點傷算不得什麽。”
沫蟬一肚子的火氣就都朝河童去撒開,她轉頭奔過去,從地上抓起一塊大石頭,猛地朝水裏的河童扔過去,“死孩子,你竟然喝他的血!我咒你上吐下瀉腿抽筋!”
“啊——”河童惱得張開血紅的嘴巴,露出尖利的牙齒。可是終究還是忌憚著莫邪在旁,咬了咬牙又委委屈屈坐回水裏去。
沫蟬卻不放過他,“你是吸血鬼麽?你為什麽要喝他的血?”
河童終於憋不住了,“是他給我的!是他要跟我換小船!”
“小船?”沫蟬一怔,“什麽小船?”
河童一指莫邪手裏,“就是那個!”
沫蟬心一哆嗦,她不能不想到她折給小兔的那隻船。她朝向莫邪,“給我看看!”
莫邪衝河童低吼了聲,仿佛怪他多嘴。這才藏藏掖掖攤開手掌——沫蟬一看就驚了,“小兔的紙船?”她扭頭就朝河童攥起拳頭來,“小兔崽子你對小兔做了什麽?我掐死你!”
河童是水裏的東西,是不是中元節那晚上,載著小兔靈魂的小紙船沒能順利到達彼岸,卻被這熊孩子從水裏給半路截了下來……那麽小兔的魂靈豈不是沒有走成!
莫邪看沫蟬都怒成一隻小野貓了,歎了口氣扯住她手臂,“那血,不是他來搶的,是我擠給他的。”
“為什麽?”沫蟬驚望他。
莫邪自負地聳了聳肩,“我的血,能幫得上他們啊。那熊孩子直到如今還離不開那P大的水池,就是元氣還不夠。”
沫蟬咬住唇,“你還要幫他增加元氣?他害了小兔!”
“我沒有!”河童在水底回嘴,“我是看她長得好看,我要跟她一起玩兒。我爬上她的船,陪她一起到了忘川河邊。是她把船送給我的,說我有困難的話,可以照著船上的名字來找她哥哥和姐姐!”
“她說,她的哥哥和姐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一定能幫得上我的!”
沫蟬不信,扭頭望莫邪。莫邪促狹聳肩,“不然我是不會擠血給他的。”
“呸!”沫蟬還是忍不住啐,“就算我們是小兔的哥哥和姐姐,誰說我們就得幫你?你差點殺了一隻貓,你不是好東西,我們才不幫你!”
河童恨得猛地轉過身去,麵朝池壁,背朝沫蟬,就像這世間任何一個鬧別扭的小孩子一樣,“我就知道沒人會幫我!你們可以幫小兔,可以幫小雪,可是就是沒人能幫我!”
那種怕被人遺棄,卻還要梗著脖子不願承認的印象又浮現回來……沫蟬結舌,轉頭望向莫邪。
莫邪歎了口氣,“看你的決定,我聽你的。這熊孩子活該沒人管,我們走吧。”
他這是激將……沫蟬忍不住抬腿踢了莫邪一腳,轉頭回去跨進水裏去,坐在噴泉沿兒上,放柔了聲音,“河童乖。是姐姐剛剛錯了,河童告訴姐姐,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變臉好快……莫邪在水池那邊,欠揍地捂著臉樂。
沫蟬將剛剛去砸河童沒砸著的石頭又撿回來,揚手丟向莫邪去。莫邪長眉輕輕一展,抬手就給接住了。他還故意煞有介事地給揣進口袋裏去,笑得像個傻瓜。
河童從水裏慢慢浮起來,立出水麵,走向沫蟬來。沫蟬這才看清,這孩子果然是三四歲大的小男孩兒。雖然四肢過於蒼白,眼睛又黑洞洞沒有眼珠,可是這樣看過去,也是個很好看的小帥哥。他身上穿藏藍色白條的水手服衣褲,很是好看。
沫蟬便歎了口氣,“終於有個人樣了。”
河童瞪沫蟬,卻還是向沫蟬敞開了心扉——
“……爸爸是海員,每年隻能回家來一個月,帶許多錢給媽媽,帶好多好吃的給我。可是媽媽拿著那些錢,卻一點都不開心。後來爸爸又出海去了,媽媽喝醉了就會大罵爸爸。”
河童扯了扯身上已經有點小了的水手服,“這衣服是爸爸給買的,我說長大了也要像爸爸一樣出海……媽媽就連這身衣服和恨上了,每次打我都要我穿上這衣服。”
沫蟬的心被揪緊。
河童自己卻蒼白著小臉兒在笑,“後來媽媽認識了別的叔叔,叔叔不喜歡我。媽媽就說要帶我去坐船,出海找爸爸。我知道媽媽是不要我了,要將我丟給爸爸,她自己就跟著叔叔走了……”
“我好怕,我不要。”河童緩緩別開頭,去看月影隱約的水麵,“趁著夜晚,我從船艙裏偷偷走到甲板上,想要藏起來。這樣媽媽就沒有辦法將我丟給爸爸——結果那晚甲板上好滑,我抓著欄杆沒抓穩,掉進海裏去。”
河童空洞洞地望著沫蟬,咧開嘴笑,“……從此,我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爸爸和媽媽,也不知道去了哪裏。”
沫蟬的淚一下子湧出來,她不顧危險不危險,伸手一把扯住河童的手,將他冰涼的小身子摟到懷裏去,“……姐姐懂了,你爬上小兔的船,以及抓了小雪走,都不是在做壞事——你隻是想要個小夥伴,不再自己一個人,對不對?”
河童怔了怔,終於嚐試著伸出小胳膊,輕輕環住了沫蟬的腰。
莫邪緊張地奔過來,厲聲低喝,“河童!”
河童在沫蟬懷裏抬起頭來,腮上已是兩行淚,“白狼,你覺得我這個時候會傷了她麽?盡管是她自己給自己安上‘姐姐’的頭銜,我又從來都沒有承認過——可是,這麽多年來,隻有她願意當我的姐姐……”
沫蟬抹掉眼淚,“河童說,姐姐怎麽才能幫到你?”
河童閉上眼睛,“河童,想媽媽……”
河童就算已經不是活人,可是也還保留著孩子的心性兒,哭累了便去睡了。沫蟬攥著水池邊沿兒望莫邪,“河童他,已經死去了多少年?”
如果河童是剛剛死的,她還能幫他找到媽媽;可是如果河童已經去世多年,她便沒辦法幫他找到媽媽了。
莫邪歎了口氣,“比你年紀還大。”
沫蟬捂住了嘴,“難道說他已經死了超過20年?這樣說來,他媽媽應該已經是位老人家!”
沫蟬從水池邊沿兒上跳下來,“告訴我他生前的名字。”
莫邪搖頭,“水裏的幽魂精怪統稱‘河童’,他是死在水裏的,便隻知道自己叫河童,忘了前世的名姓。”
“你也不知道麽?”沫蟬追問。
莫邪便也搖頭。
如果不知河童名姓,又該從何找起?沫蟬扭頭去看那小小水池——河童為何會寄托在這水池裏,而且他曾說過,如果離開這水池,便又沒有家了……就像蝴蝶會依著“靜安別墅”與“一枕槐安”的字樣來尋找前世記憶,那麽河童寄身在這水池裏也一定有緣由。
沫蟬一拍手,“我想到了,這個水池的方位,也許是他從前的家所在的地方!”
這樣一想,心中便豁然開朗。隻需去查從前這裏動遷之前的老住戶,再加上他爸爸是海員的身份,便能找見了!
可是高興沒一刻,沫蟬又垮下臉來——想要查這裏從前的住戶,最直接的辦法是去跟美樹山莊的開發商來查底案,比去街道和派出所更有用些。可是美樹山莊的開發商,是袁家。她若想查到答案,不可避免又要與袁盈碰麵。
莫邪看出來她的擔憂,“交給我辦。”
“不要!”沫蟬急忙搖頭,“這回是我答應河童的,我得親力親為。”
不是不相信莫邪,隻是他不要莫邪這次又要為了河童而折損了他的魂力——從小兔的事情到現在,仿佛每一次她要幫一個魂靈,總要莫邪付出魂力才做得成。今晚河童已經飲下了莫邪的血,她不能再讓他多付出了。
“不就是個袁盈麽,我不怕她!”沫蟬仰臉明媚一笑。
反正跟袁盈之間也已經撕破臉了,就算這件事不碰麵,早晚也是一樣躲不過,不如這次就雄赳赳氣昂昂地去。
心事落定,困意便跟大網一樣罩來。看東方天邊,天已是快亮了。沫蟬困得恨不能站著都睡著。
莫邪抬頭望向窗口,“去睡吧。河童既然已經拜托了你事情,他就會聽你的話,你不準他亂來,他就不會惹事了。”
沫蟬打了個大大的嗬欠,閉上眼點頭,“嗯。”卻已經沒力氣走不動了。
莫邪無聲歎了口氣,走過來蹲在她麵前,“上來。”
“嗯?”沫蟬費力撐開眼皮,“你——該不會是想要,背我上樓去吧?”
他卻沒回答,徑直向後伸手,攬住她膝彎。她就成了個失去自控力的布娃娃,軟綿綿倒在他背上。臉挨上他脊背的刹那,已是睡著了。
朦朧裏仿佛聽見他說,“夏沫蟬,好好睡。”
“哦。”她乖乖答,便什麽都不知道了。
直到翌日天光大亮,她猛地醒來,才發現自己就躺在酒店房間的床榻上。可是身邊,卻沒有了江遠楓。
人呢?
沫蟬想起昨晚莫言將江遠楓敲暈那事兒,既然後來是莫邪送她回房間的,那肯定看見江遠楓了——難道是莫邪對江遠楓又來了二度傷害?
沫蟬趕緊打莫邪的電話。電話剛響就接通了,仿佛莫邪早知道她能打電話過去似的。沫蟬吸了口氣才問,“遠楓呢?”
“我把他送回家去了。”莫邪竟然是懶洋洋的腔調。
“送回家去了?”沫蟬大腦當機。
“嗯哼。”他繼續脫骨了似的慵懶,“不然你以為,我真的會將你送到他床/上去,還幫你們擺好同床共枕的姿勢麽?”
沫蟬好懸被自己的唾沫給嗆著。
沫蟬決定不理他了,趕緊又給江遠楓打電話。江遠楓在電話裏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小嬋,昨晚我是不是特別沒用?我自己都不記得後來又發生了什麽事,隻記得看見你站在水裏,彎腰去跟空無一物的水麵講話——我就頭皮發緊,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江遠楓小心地問,“沫蟬,我該不會是,被嚇暈了吧?”
沫蟬很不好意思,心下卻一寬,“嗯,遠楓你就是被嚇暈了。所以,我拜托他們送你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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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氣的莫邪~~~今天還是6000字一起發出來,明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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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的發現、雨點淅瀝、15972350472、驀然回首的鮮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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