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枯藤花⑦ 真正的凶手(2更1)
藍影鎮警力有限,史密斯既要審問傑克,又要親自去搜集證據,還得負責日常的治安,忙得捉襟見肘。
傑克利用這樣的漏洞,故意跟史密斯耍太極,一個丸子繞來繞去,總歸不肯乖乖招供。
史密斯犯愁得跟沫蟬直叨咕輅。
沫蟬聽完,起身拍了拍史密斯的肩膀,“史密斯,如果你肯授權,那就交給我吧。我去跟他談談。”
會見室裏,燈光與中國一樣地幽暗。傑克坐在桌子對麵,輕蔑又得意地盯著沫蟬,“你說是我殺了王穎,我就會承認麽?你沒有證據的——我不是王穎的恩客,我甚至從來都沒有跟王穎說過話。我與她無冤無仇,我為什麽要殺了她?紂”
“夏沫蟬,在我們這裏查案是要講證據的。我根本就沒有犯罪動機,所以警方無法定罪的。”
“你有犯罪動機。”
沫蟬靜靜坐著,靜靜望傑克那張囂張的臉,“你跟她也不是無冤無仇,你其實早就在痛恨她。就算你不是她的恩客,就算你甚至從來都沒跟她說過話,可是你也早就已經在痛恨她。”
“你好可笑!”傑克眯起眼睛來,可是卻還故作輕鬆地聳肩,“你瘋了麽?”
沫蟬表情沒有任何變化,“你恨王穎,殺王穎,其實都是因為珍。”
“因為你恨你的繼母,你早就想要殺了她。可是你始終不能得手,於是你將所有與你繼母相像的從事過皮肉生意的華人女子,都看成了是你繼母的化身!”
“你看見她們,便會想到你繼母,想到她如何來到你的家,奪走原本屬於你的一切——你便會憤怒,你便殺了她們!”
從沫蟬在布裏斯班國際機場邂逅了傑克,傑克便在沫蟬麵前毫不掩飾他對華人的偏見。
沫蟬初來乍到,暫時無法理解是什麽讓傑克這樣對華人充滿偏見,鎮上所見到的華人似乎並沒有對傑克的生活造成過負麵的影響才對,直到沫蟬在傑克家見到了傑克的繼母,珍。
沫蟬在與劉易斯的交談裏,在聽到藤花的憂傷故事的同時,沫蟬卻也沒有忽略掉一個細節:劉易斯說,曾經在本地有過許多華人女子從事過類似藤花的皮肉生意,但是卻也有因此而真的邂逅了良人,通過結婚而改變了命運的。
無疑,珍便有可能是這樣的女子,因為皮肉生意結識了威爾,進而用手腕嫁給了威爾,成為了威爾的妻子,然後合法地在本地居留下來。
這樣身份的繼母,傑克當然會不滿。更何況,因為有了珍的加入,也許威爾將來的遺囑便要做出更改。傑克將對珍的不滿,漸漸擴大到了整個華人。他不能對人說出對繼母的不滿,於是他就忍不住對任何人都說對華人的偏見。
尤其是,傑克的偏見裏,總是說華人是黑道——這在沫蟬弄清了謝醫師的身份之後,就更能明白傑克這股子不滿的理由。
也許傑克早就明白,他父親威爾所謂的中風,根本就是謝醫師幫珍弄出來的;可是既然事關要為威爾脫罪,所以傑克也隻能保持緘默,不敢將真相說出去。
所以當沫蟬說是住在謝醫師家的時候,傑克忍不住說謝醫師是個詭異的人。
沫蟬盯著傑克,“你殺了王穎,不是因為她得罪過你,隻不過她符合這個特征:華人女子、皮肉生意、又剛好是住在謝醫師家裏!”
“傑克,你將你對珍的不滿,轉移到那無辜的女子身上,你殺了她,還切割了她,你簡直不是個人!”
傑克聽著沫蟬講述他的殺人動機,與殺人過程,他瞪大了眼睛,聽的滿臉的興奮。仿佛是聽著發生在別人身上的傳奇故事,他作為旁聽者都跟著熱血沸騰!
沫蟬不想再給他這樣bt享受的機會,猛地一拍桌子。砰的一聲寂響,截斷了傑克的興奮。
他愣怔了下,心不甘情不願地坐回去,宛如煙癮犯了般地打著嗬欠,“那是個很棒的故事,對不對?稍微再做加工,可以拍成如同《漢尼拔》一樣的電影。我比漢尼拔年輕,而且英俊,相信擁躉會更多。”
沫蟬冷笑,“我不會給你機會的,因為隻有我一個人知道你的故事,可是我根本就不會將你的故事告訴給別人。你死了這份心。”
“你怎麽能這樣!”傑克惱怒地雙拳砸中桌麵,騰地站起來,“這是我的故事,不是你的故事,我不準你私藏起來!”
沫蟬冷笑,“你想用沉默來脫罪,又想讓我替你將故事傳揚出去……傑克,對於你這樣的魔鬼來說,不配得到這麽好的下場。”
沫蟬說罷起身,“讓你自己的故事在你自己獨自裏腐爛發酵好了。我走了。”
傑克的叫聲在會見室裏陡然揚起,“去找史密斯來,告訴他我認罪!媽的,我要自己把我的故事講出來,我要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故事!”
沫蟬背對會見室,慧黠地挑起唇角。
不放心地守候在外的莫言,看見沫蟬的微笑,便也含笑伸出手來,兩人慶賀地擊掌。
“莫邪,談談條件吧。”
連續幾天幾夜,關闕與劉二星輪番審問莫邪。
這樣不眠不休的疲勞戰術,是警方審訊中常用的法寶。不管你是多難啃的嫌犯,幾天幾夜這樣連軸轉下來,什麽心理防線都會潰不成軍,到後來為了能求睡上一覺,便什麽都肯招了。
關闕和劉二星兩人輪番上陣,兩人都已經熬紅了眼睛,嘴上短髭冒起青茬。
可是反觀莫邪,依舊氣定神閑,白衣清淨。
關闕隻能使出最後的底牌,“隻要你將狼族的名單交給我,讓我知道狼族已經有多少人潛伏在人間,那我就讓你回去。”
莫邪搖頭一笑,“不。”
關闕不屑一笑,“莫邪,我之所以還願意與你談這個條件,也都是看在你我從前的交情上。你幫了我不少忙,你還有與沫蟬的這層關係,所以坦白說從私心裏,我希望還能給你留下一點餘地。莫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
“敢問,關警官準備的罰酒,是什麽?”關闕冷笑,“莫邪,這天下其實真的沒有秘密,更沒有隻有一個人掌握的秘密。就算你不說,你以為難道我找不到其他人來說了麽?這份名單如果是你給我的,我還能據此幫幫你;如果別人比你更早交給了我,那你最後的機會就都沒有了。”
“是誰呢?”莫邪依舊淡淡聳肩。
關闕便也無聲地笑了,“紈素。”
夜晚的桉樹樁農場,因為傑克的被捕而更顯得寂靜。
沫蟬與莫言立在威爾家門口,沫蟬踏上台階,回眸望莫言,“我自己進去就行。”
夜色裏,顯得莫言的雙瞳更顯血紅。
莫言便笑了,“你還怕我嚇到她?我倒是覺得,對那樣的女人來說,早已見慣了血腥。”
沫蟬搖頭,“不是因為這個原因。”
“那是什麽?”
沫蟬望向莫言,想了想,“我想也許我們兩個都是女人,也許有些話更容易敞開心扉吧。”
“那好,你去吧。”莫言點頭,退後一步,隱沒到角落的黑暗裏,“我在這等你出來。”
沫蟬知道勸不走他,隻得歎息點頭,“好。”
沫蟬說完踏上台階去,按響門鈴。
門鈴響過隻兩聲,門便開了。珍一雙警惕的眼睛望向沫蟬,“我以為,傑克落網之後,我們家的生活可以恢複平靜。”
沫蟬歎息,“珍,那你的良心真的能平靜麽?”
珍警惕地望向沫蟬身後。
沫蟬搖頭,“隻有我一個。今天的談話,也是你我私人性質的談話,我承諾不會告訴警方。”
珍猶豫了下,終於向後讓開通道,“請進。”
珍讓看護威爾的護士下班,等整幢房子都安靜下來,珍這才望沫蟬,“請說吧。”
沫蟬點頭,“珍,藍影鎮從藤花到王穎,前後死去的華人女子有五位了吧?”
“我怎麽知道?”珍聳肩,“這個數字,你不是應該去問史密斯麽?”
沫蟬搖頭,“珍,你知道。因為這幾個受害者中,除了藤花是威爾殺死的,王穎是傑克殺死的之外,另外的幾個,都是被你殺死的。”
“你說什麽!”珍一震,望向沫蟬的目光裏充滿了冰冷。
沫蟬回望珍的眼睛,“因為藤花的命案,威爾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因為王穎的命案,傑克最低也要背叛終身監禁……整個桉樹樁莊園便都成了珍你一個人的。所以那些華人女子的死,其實最大的受益方,其實是你。”
“聽你這樣說,仿佛倒真有幾分道理。隻是真可惜,所有的命案發生時,我都可以提供給你不在場證據。”
沫蟬也並不意外,“我明白。因為雖然主謀是你,可是動手殺人的卻不是你。那幾宗命案,都有人替你動手。隻不過那個人現在也已經死了,於是死無對證,你便更安全了。”
珍揚聲笑起,“小姑娘,你說的是誰?我怎麽都不知道啊。”
“老米。”
珍這才正色上上下下仔細打量沫蟬一番。
“老米是這個農場資格最老的工人,可是他卻沒有自己的家。如何搞定一個孤單寂寞的男人,這自然是珍你年輕時候的拿手好戲。老米自然肯聽你的話,為了你做所有你想要做的事。”
“可是老米太愛喝酒,老米跟傑克的關係也太好,你害怕老米酒後吐真言,會將這個秘密都告訴給傑克。所以你又殺了老米。”
“我殺了老米?”珍尖聲地笑起來,“鎮上的人都知道,老米是死於鼠患!他是喝醉了酒,被老鼠給咬死了!”
“說得沒錯。”沫蟬緊緊盯著珍的眼睛,“你殺老米,這一次替你幫凶的就是老鼠!”
“因為你們農場發生了罕見的鼠患,因為鼠患來勢洶洶到讓這裏的人們都從未領教過,於是你將老米的死設計為被老鼠咬死,人們便也選擇了相信——珍,老鼠幫你掩蓋了罪惡,可是老鼠同時卻也揭發了你的罪惡!”
“如果沒有這裏這場罕見的鼠患,我便不會到這裏來,便沒機會得知這一場連環殺人案,便沒機會揭穿你的圖謀——珍,也許這是天意。”
珍臉色狠狠一變,“你為什麽這麽說?我為什麽要殺那幾個女人?!”
珍含著淚,拿出華人女子特有的溫婉,走上來顫抖著握住沫蟬的手臂,“姑娘,你是中國人,我也是。那幾個死去的,也是……我們都是一家人,我們在這異國他鄉求生不易,所以我怎麽可能會傷害自己的同胞?”
“珍你說得好,所以我多不願相信這是你做的。”沫蟬眼中也漾起水色,“珍,你的名字多好,世珍寶的珍,珍惜的珍,珍貴的珍……可是你怎麽能做出這樣豬狗不如、殘忍下jian的事情!”
“難道就因為藤花比你更年輕,更美麗,更楚楚可憐……你丈夫將當初對你的感情,轉移到了藤花身上去,於是他強bao了她之後,你就擔心威爾會拋棄了你,轉而娶了藤花,是不是?”
“如果那樣的事情發生了的話,那麽珍你自己就完了。你這麽多年苦心經營贏得的一切就都會失去,威爾的遺產與你再無關係,你現在衣食無憂的生活也都將遠去。以你現在人老珠黃的年紀,你就算再回去重操舊業,恐怕也不會再有生意……於是本該保護藤花的你,轉而痛恨了藤花。”
“你將藤花與劉易斯相愛的事情告訴給威爾,你威脅威爾說藤花有可能會以此來要挾他……你慫恿威爾殺了藤花,你更將威爾介紹給謝醫師,從而學到了切割的辦法。”
沫蟬難過地搖頭,“也許西人不明白死後屍首不全的意義,所以他們隻將切割看成是凶手憎惡女性的表達——可是我卻更明白你的陰毒:你是想讓她們死而屍首不全,於是她們便不能投胎轉世,便不能再來向你尋仇!”
“她們死了,你卻還不肯放過她們——珍,你真該下地獄!”
“紈素?”莫邪一驚,望向關闕,“她答應你,要將狼族的名單給你?”
“沒錯。”
關闕歎了口氣,“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莫邪,當她知道我扣押了你,她便主動來找我,問我要怎麽才肯放了你——她說一切條件隨我開,我想要什麽都可以。”
關闕聳肩,“坦白說,我並不知道你跟紈素之間是怎麽回事,可是我卻從一開始就覺得,她不知道哪裏跟沫蟬有一點相像。所以我想明白了,也許她跟沫蟬同樣地深愛你,為了你什麽都肯付出;”
“還有,她也許還跟沫蟬一樣,能看見鬼魂,能做到這個世間人力做不到的事。”
“於是我就將剛剛這個條件也開給紈素了。我原本以為她會不知道,可是我真的是好驚喜——她竟然毫不猶豫地便答應了我。”
“她說她會一直守在警局門口。隻要看見你安全走出門口去,她就會將名單交給我。她說她絕不食言。”
莫邪閉上了眼睛。
這世上能給出狼族全族名單的人不多,除了他與他父親之外,就是紈素。
而紈素從不珍惜狼族,紈素唯一在乎的隻有他,所以紈素當然會毫不猶豫地交出狼族名單來交換他……
她甚至都不會管,這樣做是否是他自己想要的選擇。
莫邪的心底,無法克製地再浮現起那張小小精致的臉孔,她寧靜卻熱烈地向他微笑,告訴他,“我從沒將他們看做狼,我早已將他們都當成了人,與我一樣的人。”
莫邪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劃動。
關闕也是敏銳,看出莫邪手指劃動的不是無意識的動作。他是在反反複複寫著一個字:蟲。
關闕便笑了,“莫邪,交出名單,走出警局大門之後,你就自由了。比如可以立即買一張飛機票,飛到澳大利亞去。莫邪,合作吧;再晚一步,也許沫蟬就被莫言搶走了。”
莫邪終於緩緩抬頭,收回手指,鳳目平靜地望向關闕,薄唇微挑。
關闕心中悄然雀躍。看來莫邪終於投降了。
此時的莫邪,又是俊美無雙的少年,平靜得仿佛身周籠罩著白月華光,高貴而無害。他甚至睫毛微顫地眨了眨眼,“關大哥,你為什麽不談戀愛呢?”
關闕挑了挑眉,“嗬嗬,我與你提到沫蟬,你便也關心起我的愛情來?莫邪,我們不必兜圈子了,我知道你已經想明白了。早點給我名單,我便放你早點出去。去找沫蟬。”
莫邪卻鎖定了關闕的眼睛,不挪開目光。他的眼睛裏湧起冰藍色的霧靄,一層一層,遙遠似雨後青天,神秘如夜色中的薔薇花香,往複環繞,從他眼底彌漫出來,籠罩了小小的審訊室,籠罩住關闕的身周。
莫邪一襲白衣立在那藍紫色的霧靄裏,寧靜微笑,“關大哥,你一直很想念她吧?親手殺了她的疼痛,讓你每想起她,都想殺死你自己,是吧?”
藍紫色的霧靄像是醒不來的夢,關闕怔愣看見一個颯爽的女子,滿身鮮血從遠處向他凝望。
關闕一聲痛呼,“畫眉!”
霧靄更濃,關闕緩緩抽出自己的佩槍,抵住了自己的太陽穴。手指,搭上扳機……
沫蟬離開威爾家,麵色蒼白得仿佛隨時會暈倒。
莫言皺眉,上前扶住沫蟬,“怎麽了?”
沫蟬搖頭,“我要去一趟布裏斯班機場。”
“這個時間?”莫言皺眉望望周遭夜色。
“是。我等不及……”沫蟬虛弱得腿都軟了,伸手扯住莫言的手臂,才能勉強站穩。
莫言疑惑地望向房門內,不知道方才那個女人究竟跟沫蟬說了什麽!可是現在已經沒時間去管,他隻能毅然點頭,“好,我帶你去!”
沫蟬卻笑了,輕輕推開他,“對不起,是我錯了。這個時間沒有車子了,那麽遠的路……”
“我背你去。”莫言血瞳一熱,“就像從前那樣,我背你去。我會很快的,我保證。”
沫蟬的淚一下子掉了下來,“莫言,你竟然還肯為了我,變身回狼?”
莫言搖頭歎息,伸手去擦沫蟬的眼角,“笨。為了你,我又有什麽做不到?”
沫蟬抬頭望他,“莫言,我始終不明白,就算你喜歡我,又怎麽會愛我愛到這樣的地步。”
沫蟬微微一顫,“難道說,你當年也曾經,愛過舞雩?”
“你對我的感情,也是來自於舞雩,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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