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許嫁①
蟲生不顧自己是否會受刑責,也不管黑狼如何攔阻,她拚了命地衝回太常寺去。從狼洞鑽入,逃過了守門官兵的阻攔。
太常寺庭院當中豎起高台,高台正中豎起一根高杆,舞雩就被綁在高杆之上,而高杆旁就是熊熊燃燒的火盆!
煙火之氣嫋嫋上升,模糊了舞雩的容顏。她長裙髒汙,散發低垂,看不清她麵上神色。
太常寺卿、太常寺少卿兩位大人,並同皇帝派來的黃門宦官,以及寺中眾位巫女環立台下,個個臉上都是極為嚴肅。
蟲生一看情形不妙,急忙鑽回後院,扯住香兒問個究竟。香兒是伺候執事女官的,便也知道事情大概,便惶急跟蟲生講了於。
原來是當地的官府呈報上來,說找到舞雩的時候,她竟然私自跟一個年輕的後生在一起,而且對外宣稱是夫婦,更是被許多人看見兩人牽著手行走於市集之中!
這便是褻瀆上天!
蟲生聽了,垂下頭去沉默不語,良久才捉住香兒的手,比劃著讓香兒替她更衣、上妝拄。
香兒弄懂了便驚叫起來,“蟲,你瘋了麽!”
蟲生隻是淡淡一笑,在地麵寫下:“她是我姐姐,不管她對我怎樣,可是我總歸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死。”
妝扮已畢,她走出後院,迎著高台上的火光,走向人群。
此時才看見,白狼被五花大綁丟在台角。他身上的還被貼滿符咒,用以鎮.壓,不讓它有機會反抗。
隔著金色的火光,白狼第一個聽見了她的腳步聲,遙遙抬起頭來,一雙長眸冰藍深邃。
她便笑了,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心底無聲說:你在姐姐麵前變身成人了麽?你愛上了姐姐麽?
他們說你們兩人對外以夫婦相稱,還有你們牽著手行走於市集……這些,對於同樣驕傲的你們來說,如果不是出於真心,定然不會這般為之。
如此,我也就放下心來。祝你們琴瑟和鳴。
太常寺卿、少卿等大人都朝她望來,執事女官厲聲大喝,“眾位大人都在這裏,哪裏有你小小婢女出現的資格!退回後院去,否則小心犯下衝撞大罪!”
可是看久了蟲生的寺中人,卻都被她此時的妝容和氣度震懾,呆呆望著她。
蟲生平靜走上前來,扯著香兒替她表達。香兒早已嚇得渾身顫抖,結巴著說,“大、大人們是誤會了,私會男子、擅以夫妻相稱、拉手走過集市的人,不是舞雩大人,而是,是蟲生!”
“你說什麽?”眾人皆驚。
蟲生再捏香兒的手,香兒哆哆嗦嗦說,“蟲生與舞雩大人是親姐妹,可是一個人是巫女大人,一個人卻是卑微婢女。所以平時蟲生最願意做的事情就是模仿舞雩大人,從衣裝服飾到言行步態……所以蟲生想要裝扮起舞雩大人來的話,是任何人都會看錯的!”
蟲生不理會眾人的神情,隻隔著火光,高高仰頭去望向舞雩。這樣近的距離之下,終於看清了舞雩的眼睛。舞雩也是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蟲生便笑了。這一生不求姐姐感謝,也不指望姐姐悔過,隻要讓姐姐這樣認真地望向她一眼,她也知足了。
她再含笑轉向白狼。白狼冰藍色的眸子裏也是波濤萬頃。她笑著朝它搖搖頭,示意它要乖,不許戳破了這個謊言。
“那麽那個男子呢?與你私會的男子!總歸要你們兩方都承認了,我們才好相信!”
執事女官一指台腳的白狼,“巫女大人們都說,這孽畜妖氣凜冽。舞雩身旁從未見有男子出現過,這多日子來身畔隻有這樣一頭白狼……看樣子,那個男人倒應該是這白狼幻化而成!”
“他們在人間號稱夫婦,如此反推,舞雩與白狼在寺中私處的那些時光,是不是早已做下了肮髒苟且之事!巫女私會男子,還是妖獸,豈能不會激怒上天,從而降罪於我大唐國祚!”
蟲生搖頭,示意不是的。
執事女官冷笑,“你說不是就不是?那你倒是供出那個男子來啊!”
蟲生點頭,望向香兒。香兒撐著被嚇昏前最後一點膽子說,“蟲生說了,要各位大人放她出寺去,方能找見那人。那人一向四海漂泊慣了,總需要蟲生去說服。”
那奉了皇命來的黃門太監倒是陰柔一笑,“反正她姐姐在這兒呢,她又能跑到哪兒去。就這麽讓她去吧——不過咱家可是將醜話說到頭裏:如果你不回來,那就說明那罪是你姐姐犯下的,到時候別說皇上龍顏震怒,一遭兒連你們風家莊都給端了!”
蟲生出了太常寺,確定沒人跟蹤,才摘了草葉去呼喚黑狼。
黑狼懶洋洋地來,被她這一身妝容驚豔到,便也忘了要氣惱她不顧一切非要回去。蟲生拍拍它腦門,比劃著讓它變身給她看。
黑狼防備地瞪著她,不肯。她故意誇張地笑,示意黑狼是不是很醜,所以不敢給她看?
黑狼呲牙冷笑,知道她這是激狼法,後頭必有所圖。
她便垂下頭去,將寺中的事情,連比劃帶寫地講給黑狼聽。
黑狼身為族人與小爺之間聯絡的使者,太常寺內發生的事情,如何能瞞得過它的耳朵?它也正在犯愁如何救下小爺來。
他在她滿眼的期待裏,終於變身。卻在化身成人出現在她麵前的那一刻,看見她眼中的期待變成了鋪天蓋地而來的驚恐!
莫言狠下心來笑,“你看清楚我了,是不是?我來告訴你吧,從始至終出現在你麵前的那個人,都是我!你的巧笑倩兮,你的溫柔傾聽,你的調皮,你的吹奏,都是給了我!”
蟲生驚恐地拚命搖頭。
不會的,怎麽可能!分明是白狼,分明是他啊!
莫言看她的否認,狼狽之下更是大怒,便捉著她手腕低吼,“想讓我幫你?行!隻是要交換條件——這一次我幫了你,讓你救下舞雩和白狼,那你就得跟我走!”
蟲生比劃著問,“跟你走?什麽意思?”
莫言黑瞳裏漾起迷霧,“就是從今往後隻跟我在一起。隻準對著我笑,隻準給我一個人吹奏,心裏隻想著我,今生今世都隻跟我在一起。”
蟲生驚顫,“……換一個條件!”
莫言卻殘忍地捏緊了她的下頜,“不換,這是唯一的條件!想要讓我幫你,就答應我!”
蟲生帶著莫言回到太常寺去。
之前那地方的官員和郎中,見了莫言便都點頭,說除了袍子顏色不一樣,其他倒都是他們見過的那個人。
莫言也冷笑,不屑地指著被綁在高杆上的舞雩,“我對那個女人毫無興趣,千萬不要亂點鴛鴦譜,非把我跟那個女人聯係在一起。”
黃門太監一聲奸笑,“那倒要看看你是真的沒有感情,還是假的。”
小太監送上一柄尖刀,黃門太監麵色冷酷,“去放一盞她的心尖血來。她的心被私情給堵塞,裏頭的血都汙濁了,怎麽配繼續伺候上天?你若真的對她無情,便親手去刺;否則我還真不敢相信你。”
蟲生啞著聲音尖叫,白狼也激動得想要站起,卻被符咒震住。
隻有莫言真的隻是不在乎地一笑,毫不遲疑抓過尖刀,反剪在掌心,另一手捉了白瓷碗,便躍上高台。
火光獵獵,舞雩也狠狠瞪著莫言,嘶聲咬牙,“你敢!”
莫言湊近她耳朵,用別人聽不見的音量,帶著笑謔低喃,“我有什麽不敢?舞雩,實話告訴你說,我不是來幫蟲那個傻丫頭的,我是趁此機會來取你性命的!”
他毫不憐惜地扯開舞雩衣襟,刀尖劃破舞雩的皮肉。那裏是原本的還未好利索的箭傷。莫言便照著那箭傷的位置,殘忍而緩慢地將刀尖刺了進去……
舞雩痛楚地悶哼,心尖熱血沿著刀尖緩緩流淌出來,滴入白瓷碗。
圍觀眾人都滿意地聽著那滴答滴答的聲響,隻有蟲生那一刻恨不得自己死去。
莫言慢條斯理地一點一點將刀尖推深,低聲在舞雩耳畔,“還記得你在寺外的山林裏,是如何殺死那十幾頭狼的麽?”
“還記得你是如何帶著人,屠殺我狼族的麽?”
“舞雩,我今天不光要你的命,我更要你一點點嚐到他們所有人曾經體會過的痛苦。我要你,百倍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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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後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