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輕車熟路,從房裏推出一輛牛車,這車是以前修繕寺廟的工匠所留下,就是用來搬運重物的,輪子乃是木質,軸承足足有手腕那麽粗,兩側乃是原木,中間是雙層厚實木板拚湊而成。

趙江山把周陽拖到牛車上,取出背簍裏的幾件仿品,以及那幾件真品,一共六件瓷器,一隻香囊,香囊圓圓的,看起來金黃透亮,表麵有鏤空雕花,稍微比拳頭大一點,很是喜人。

“既然不能分辨真假,那就都帶走吧,年輕人,無論如何,還是得謝謝你。”

趙江山把瓷器一件件放到木箱子裏,這隻箱子不止有衣物,金錢,還有一些老舊的糧票,菜票。

盤子和碗倒是輕輕鬆鬆放了進去,隻是剩下的兩隻瓶放不下,趙江山從木箱子中取出一些衣物,再三精簡,把茶壺取了出來,隻留下個茶杯,這才騰出足夠放置一隻瓷瓶的空間。

看著兩隻瓷瓶,趙江山陷入兩難。

這兩隻八瓣瓶長得一模一樣,一隻是周陽所稱的真品,表麵嶄新,釉光鋥亮,另一隻是所謂的贗品,看起來色彩的確要暗淡許多,表麵有磨損的痕跡,在某些細節方麵的確有所欠缺,就比如瓶底的卷邊,瓶腰處的收束,並不自然。

趙江山毫不猶豫,把外貌稍顯陳舊的那隻瓶裝入木箱,另一隻順手放進了床底。

“我雖然不識貨,卻還是有基本的常識,一件東西存留千年,怎麽可能還嶄新如初。”趙江山內心堅定,暗暗慶幸識破了周陽的詭計。

倒也不怪他無知,按照一般的常識來講,年代感的確是鑒定古玩真偽的手段,可這種手段並非在每種藏品身上都適用。

首先,高明的贗品,都會采用極為高明的做舊手段,就如同這件八楞秘色瓷瓶,雖然是贗品,卻刻意在底座加上磨損,釉色表麵塗上暗啞光,以人工 做舊來代替曆史的洗滌。

這種手法,的確能欺騙尋常人。

另外,秘色瓷由於其工藝的特殊性,並非會隨著時間流逝而失去光澤,相反,釉色會更加深厚飽滿,如同水潤珍珠,煥然若新。

而趙江山作為一個外行,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細節,隻能根據自己的經驗判斷,故而,做出買櫝還珠的事倒也不奇怪。

趙江山來到大殿,推著牛車,繞了個圈,來到後院,旋即又沿著小路向後山而去。

此時的他已經換了一身打扮,脫掉了僧袍,穿著普通的粗布麻衣,儼然一副幹農活的模樣。

他推著牛車行進在下山的小路上,路途並不平坦,由於沒有減震,車體顛簸很大,行進得很緩慢。

趙江山褲頭掛著一把鑰匙,隻有兩把,隨著他一路顛簸,兩把鑰匙來回碰撞,發出叮鈴鈴的聲響。

在這樣劇烈的顛簸下,周陽醒了過來,他的後腦勺撞到木板上的釘子頭上,頃刻出現了一塊拇指大小的淤青。

周陽醒過來,發覺自己全身無力,躺在這麽一架車上,被趙江山推著向山下走,嘴把裏塞著一條幹毛巾,幾乎把唾液都給吸幹,雙手被反綁在背後,雙腳腳腕也被綁著,與此同時,周陽的頭朝向車頭較低一方,相當於他整個人是倒立著前進。

周陽腦袋空白了片刻,但很快便恢複冷靜,眼睛餘光瞪著趙江山。

雙手雙腳都受了束縛,就連嘴都被堵上,幹毛巾吸幹嘴裏的唾液又變成濕毛巾,使得他嘴中幹燥無比,根本無力把毛巾吐出來,呼喊救命。

趙江山的手法很嫻熟,這些細節都做得很到位,讓周陽喪失一切反抗之力。

未等到周陽發問,趙江山率先開口道:“孩子,你醒了。”

“抱歉,是我一開始騙了你,那茶水裏我下了藥,另外,趙百川並非是我師弟,而是我師兄,保護瓷器上交國家這種愚蠢行為,是我那師兄的主張,我和他主張不同。”

趙江山俯視周陽一眼,露出居高臨下的笑容:“周陽,你是讀書人,也該懂得道不同不相為謀的道理,我當中原委我就不與你細講了。”

趙江山說到這就不再往下說,埋頭繼續推車。

他的確叫趙江山,也的確認識趙百川,二人都是上一任主持的弟子,在廟中修佛法。

隻緣後入廟幾天,他便矮了趙百川一頭,成為師弟,每次吃飯如廁,都要等到師兄趙百川先來,這是長幼有序。

作為一個男人,他倒也沒有計較那麽多,畢竟修佛法那麽多年,這點胸懷還是有的,於是他無比認真,鑽研佛法,放下世俗,隻求能夠繼承師傅的衣缽,成為馬家廟真正的掌舵人,帶著馬家廟壯大。

後來,一批武裝隊伍帶著瓷器來到廟中,求師傅保住這批瓷器,讓國寶免於流落國外,師傅本就有家國情懷,將這件事全權交給趙百川處理。

趙江山更為努力,他明白,自己是老二,雖然和師兄趙百川一樣,都得到師傅賜名,可想要繼承馬家廟,他需要做得更好,在他的加倍努力下,其它師兄弟抄譯背誦佛經往往需要幾日,而他隻需要一半時間。

趙江山因此成為了眾師兄弟口中的天才,就連師傅也曾當麵稱讚過。

奈何最後主持的位置還是落到了師兄趙百川頭上。

師傅死後,時局動**,馬家廟香火大不如從前,漸漸被世人遺忘,也很少有人上廟祈願。

而趙江山和趙百川二人,因為對瓷器的處理方式持不同意見而反目,趙江山認為可以用這筆錢修葺馬家廟,使廟宇恢複往日光輝,而趙百川則認為,一定要把瓷器交還,這是老主持的遺願。

周陽當然不知道這其中細節,不過通過趙江山的行為,他也能夠猜測個大概。

周陽這才痛惜自己大意,他一開始的警惕,並非是疑神疑鬼,而是前世為人賦予他準確的直覺,可惜,他並沒有選擇相信這種直覺,而是被一麵之詞所欺騙。

趙江山不是什麽好人,也並未是大義的民族英雄,他的目的,從頭到尾都是秘色瓷。

現在,真瓷他得到了,自然要殺人滅口!

危機,殞命的危機!

周陽的腦子飛快轉動,尋找脫身之法,可他被下了藥,連把毛巾吐出來的力氣都沒有,根本沒有辦法反抗。

周陽在心裏祈禱:“老薛,你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