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課,周陽走出教室,班主任跟了上來。
“周陽,你在台上就不緊張嗎?”
周陽搖頭:“緊張,當然緊張。”
說幾句話而已,這有啥可緊張的?
自己這麽說,完全是給班主任留點麵子。
畢竟是人家的飯碗。
自己好歹在城管眼皮子底下賣盜版光碟,比這刺激多了。
雖說如此,周陽還是很尊敬班主任的。
名字起得雖然愛財,但卻是個好教師。
要是記憶沒錯,對方死於五十五歲,肺癌晚期。
身患重病,仍舊要上完最後一堂課。
執教三十餘年,兢兢業業。
說桃李滿天下也不誇張。
為人師,不僅僅要口才,還要德才兼備。
“雷老師,你覺得在講台上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值得嗎?”
雷大富思考了一會兒,由衷道:“死得其所,豈不快哉。”
周陽點頭,肅然起敬。
“您今年幾歲了?”
“四十五。”
“少抽點煙吧,沒啥好處。”
“雷老師,我先回家了,以後有機會再見。”
“還有雷老師,我覺得物理老師挺漂亮的,愛要大聲說出來,可別藏在心裏。”
周陽沒記錯的話,自己的師娘正是教物理的女老師,挺高挑,人也漂亮。
不知道她和雷大富是誰先追誰的?
不過這個年代,也不存在追求,頂多一封情書,就能敲定關係了。
都是成年人了,說話做事都麻溜的。
雷大富眼睛瞪得很大,幾乎擠出了抬頭紋:“周陽,這你可不能亂說啊。”
“三人成虎,指不定就傳到別人耳朵裏了!”
“人家是教物理的,我是教數學的……”
周陽噤聲。
原來師父和師娘還沒成雙成對啊。
不過看這樣子,雷大富的確是有意思的,不過沒有表露出來。
實際上,對女老師有意思的不止雷大富一個人,競爭者有好幾位呢。
女老師各方麵條件都是極為優秀的,可以說是香餑餑。
“藏著掖著,被別人搶了怎麽辦?”
周陽替對方著急。
好歹是自己班主任,能幫則幫。
“周陽,不能出去亂說,我對物理老師沒有非分之想。”
周陽含糊答應著,注意力卻在另外一處。
校門口正對的扶梯上,一位青年攙扶著一位老者拐過彎,出現在視野當中,老人額頭上還敷著一塊熱毛巾,走路昏昏沉沉的,神色難看。
正是錢中原!
那個找自己索要知識版權的老頭。
追自己大半條街的老頭子!
他怎麽到這來了?
對方身體果然出問題,走路都得要人攙扶。
“這也能碰上?”周陽自言自語,同時抬手遮住臉。
身旁的班主任也注意到老人,問道:“周陽,你認識錢老?”
“錢老?不認識。”
雷大富自顧自道:“能認識也是不錯的,這位老者是陳校長的老師,據說是濱海大學的一位教授,至於教什麽課我不知道。”
“還是個大學教授?”
周陽震驚。
在街上偶遇的地攤老板都是大學教授?
現在大學教授這麽不值錢嗎。
濱海大學可不是野雞大學,財經,英語,都是全國數一數二的專業。
仔細一想,倒也在意料之中。
“原來是大學教授,隻不過,濱海市的教授,來我們江河市做什麽……”
江河市在內陸,發展程度遠遠不及濱海市。
二者雖然都稱為市,但不是一個量級別的。
十個江河市的經濟產出,都不一定比得上一個濱海市。
對於江河中學的學生來說,夢想中的大學就幾所。
濱海大學,長江大學,燕京大學,南方大學,分別對應的是幾個經濟中心……
周陽親眼目睹錢中原被人攙扶著進入陳政德的辦公室。
不一會兒,一位掃地阿姨從房間走出,還看了看自己兩眼。
周陽何其會察言觀色,敏銳注意到阿姨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阿姨,你看我幹嘛?”
“叮鈴鈴鈴玲玲……”
上課鈴聲響起,同學們從廁所,操場,樹林子,球台,紛紛跑回教室,任課老師快步跟在後麵,像是在追逐。
周陽打算再去見錢中原一麵。
知道對方是濱海大學教授,這個人際關係就得處,而且是好好處。
因為,妹妹會考上濱海大學!
隻要是為妹妹將來鋪路的事,周陽就願意幹。
周陽緩步抵達校長辦公室門口,透過鐵窗依稀可見屋內的三人。
陳政德和陳雪杉父女倆一左一右,扶著老教授坐下,臉上遍是擔憂之色。
“錢老,您這是怎麽了,怎麽虛弱成這幅模樣?”陳正德把凳子拖過來,右在凳子上墊了一件厚衣服,這才讓對方坐下。
陳雪杉則摸了摸老者額頭的毛巾,發現溫度已經涼下來,忙到屋內去倒熱水,給毛巾重新加熱。
老人已經緩和很多,隻是精神尚未放鬆,重重歎息:“遇上一位很有意思的小夥子,想把他的理論寫進最近的一本著作裏。”
“哦?誰有這樣的榮幸。”
“小陳,交流會的事好說,你手上的藏品雖然差了點,但跟著我還是能夠入場的。”
“你那幅李公麟杏林山水圖,還是差了點。”
陳政德沉默,轉身從桌上拿來一團皺巴巴的宣墨紙,沿著折痕打開,在老人麵前露出全貌。
宣紙背麵多處已經被水漬給浸濕,整張紙全是褶皺,底子和婊幾乎脫落,搖搖欲墜。
正是周陽丟進垃圾桶的那幅山水畫!
錢中原看見畫後,大震,顫悠悠撫摸這幅珍品:“是誰,是誰這麽暴殄天物!”
“北宋李公麟的真跡,已經不多了啊!”
陳政德也露出懊惱的表情,從女兒手裏接過熱毛巾,照舊敷在老人額頭:“恩師,是學生大意了!”
“學生淺薄,把此畫交到了粗人手裏!”
“我心痛。”
錢中原連忙詢問怎麽回事。
“這幅畫先是無意被毀,我得到賠償,便將殘畫拱手讓出,也是理所應當。”
“怎料那年輕人得到此畫,轉手便仍進紙簍,還埋在一眾垃圾的最低端,甘願讓這麽一幅傳世珍品蒙垢。”
中年和老者眼神交流,怒火中燒。
“氣煞!”
“氣煞老夫!”
“華夏文明源遠流長,如同浩瀚星空中不朽的恒星,但近代以來在世界民族之林難以屹立,就是拜這些鼠目寸光之人所賜!”
“自持寶藏而不自知,無異於自掘墳墓!”
陳政德點頭:“恩師說的是,學生受教。”
陳政德已經沒有一開始那麽氣惱。
當他剛剛從掃地阿姨那得到畫作殘骸時,簡直暴跳如雷。
無知的人才會做出這般無知的行徑。
之前對周陽的看法,都是錯的!
親眼看見名畫被二次毀壞,他心如刀割。
門外的周陽莫名有點慌。
再不出現,自己的名聲就糊了。
怎麽有這麽奇葩的阿姨?
埋到垃圾桶底部的畫,你說你撿起來幹嘛。
跟他喵拍電影似的。
就兩個字:離譜!
趕緊辯解要緊,不然,不好收場。
“陳校長,因為一副畫,犯不著這樣吧?”周陽走進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