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裏落針可聞,外頭鳥兒撲騰在枝頭的聲音,清晰地傳了進來,越發顯出屋裏的寂靜。

長公主的右手,搭在她左手的手腕上,不停摩挲著她腕上的翡翠手鐲。忽然,她抬眼看李氏:“瑤兒是什麽意思?”

李氏心中大定:“瑤兒自是願意的,兒媳不敢胡說。”

長公主歎息一聲:“這真是陰差陽錯,依我的意思,還是尋個好人家當正頭夫人強,阿越再好,當個妾也是委屈。你喊她來,我親自問問她。”

李氏沒想到,長公主居然要問杜瑤。那妮子顯然不堅定,指不定到了春熙院就反悔了。她難得靈光一回,“她一個姑娘家,臉皮薄,聽了您的話,心裏再願意隻怕也不敢表露了。”

“今兒她傷心的時候,也是說過的,若能在阿越和羅氏身邊,她就別無所求了。”

“果真如此?”

“兒媳縱然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騙您。”

長公主自是知道,她哪怕再是和善,與生俱來的威儀也讓她看起來不是那麽平易近人。杜瑤到了她跟前,許是不敢說真心話了。

“唉,既然她同意了,那就依她吧。羅氏門第不高,瑤兒嫁給阿越,也算是另一種補償了。”

李氏心中歡喜,臉上也藏不住了,她滿眼笑意道:“合該瑤兒和阿越有緣,這事就這麽定了,兒媳這就去同羅氏說。”

李氏出了堂屋,蜜棗看她一臉喜色,就知道成了。她心裏得意,夫人真是好擺布,過兩年,她再勸勸夫人,讓三爺把她也納了。

能當主子,誰還願意服侍人?

“去,把三夫人喊來。”

蜜棗到磐石院的時候,羅景寧才睡過去不久。昨晚她疼得緊,一夜都沒有睡好。後半夜,為了讓沈越能睡一會踏實覺,她都要趕他去書房了。

隻是沈越不答應,一定要在身邊守著她。

今天吃過午飯,那藥效上來,她沒那麽疼了,總算能安穩睡一覺了。

秋葵為難地看著蜜棗:“蜜棗姐姐,我們夫人昨夜沒睡好,又惹了風寒,剛吃過藥,這會不好出門。姐姐回去和老夫人告個罪,等我們夫人好點就立刻去春櫻院請安。”

蜜棗笑裏藏刀:“喲,沒聽說過,婆母都登門請人了,當媳婦的還在睡懶覺的,這是哪裏的家教。昨夜三爺和三夫人去逛街了,回來也不曾聽說風寒,怎麽老夫人一來請,就病了?”

“看來,三夫人是不想孝敬老夫人了,也罷,我這就回去告訴老夫人,若想見三夫人,還需她來磐石院才見得著。”

秋葵聽到這些陰陽怪氣的話,心裏惱得不行,但是,她也知道,三夫人理虧。夫人受傷的事,不能往外說,一時半會也編不出更好的理由拒絕春櫻院。

“蜜棗姐姐,瞧你說的,哪能讓長輩來見晚輩的。你等等,我進去看看我們夫人可醒了?”

蜜棗“嗯”了一聲,下巴輕抬。

秋葵進來屋,看到裏間受著的冬葵,著急忙慌地壓著聲音:“怎麽辦,總不能真讓老夫人過來吧?”

若是三爺知道了,會不會覺得三夫人不孝順,架子太大了?

冬葵也是愁:“平日也沒見她喊過夫人,這麽今天這麽巧,想起來叫夫人過去呢?”

秋葵的帕子都快扯爛了,還是想不出個主意。

外頭的蜜棗不耐煩了,大聲喊著:“到底是個什麽主意,三夫人究竟去不去,給個信兒,總不能讓老夫人就這樣等著。”

秋葵一狠心,還是回了內室,喊了羅景寧:“夫人,夫人,您醒醒。”

羅景寧迷迷瞪瞪睜開眼睛,“怎麽了?”

秋葵滿眼焦急,“老夫人請您現在去一趟春櫻院,蜜棗在外頭等著了,她來了好一陣了。”

羅景寧聽著聽著,也清醒過來了,外頭蜜棗的聲音又響起來:“三夫人好大的架子,大冷天的,奴婢可等不起了。”

接著就是錦葵好言相勸的話。

羅景寧摸了摸腿,還是疼,根本走不了路。

李氏找她,能有什麽要緊的事?她若是坐著轎子進了春櫻院,隻怕她要更生氣了。不管怎麽選,都是要得罪她的,何必自找苦吃。

“你出去說,就說我喝藥睡死過去,雷打都喊不醒,去不了了。”

秋葵傻眼了,“這能行嗎?”

羅景寧輕輕翻身,把頭埋在柔軟的被褥中,打算接著睡。

“行的,不必擔心,我自有分寸,沒有重要的事情,別喊我了。”

秋葵心裏打鼓,總覺得不妥,可是主子已經發話了,她也隻能硬著頭皮對蜜棗道:“三夫人的藥裏有安神的藥材,我進去怎麽都喊不醒,實在沒法子了。”

“不如,蜜棗姐姐進去試一試?”

蜜棗瞪大眼睛看著她,然後冷笑:“真是厲害,好啊,我這就回去告訴老夫人,讓老夫人來喊三夫人,看她是不是真那麽好睡!”

說著,仰頭用鼻孔看著她們,扭頭走出了磐石院。

錦葵急忙問秋葵:“你怎麽能那樣說,這不是給夫人惹麻煩嗎?你怎麽不喊醒夫人?”

秋葵苦笑著說:“你還不了解我,這樣的事情,我怎麽敢拿主意,夫人就是這個意思,她睡得太沉,喊不醒。”

“啊?”

錦葵這會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夫人怎麽敢?若是老夫人等會殺過來,或者是三爺生氣了,這可如何是好?

蜜棗回到春櫻院,添油加醋,說得李氏火冒三丈。

“她真敢這麽說,說我‘大冷天沒事找事’,還說‘別打擾她睡覺’,她居然敢這麽說?”

問著問著,她已經把手裏的茶杯摔了出去,可見多麽氣憤。

蜜棗長歎一聲:“奴婢也是沒想到,三夫人平日裏看著脾氣這麽好,居然敢對夫人您這般不敬,明知道您有要事找她,還一心躲著睡覺。”

李氏冷哼,“果然是鄉下胚子,一點規矩都不懂。她仗著阿越的寵愛,早就沒把我放在眼裏了。以後等瑤兒過門,我讓她跪著求我!”

蜜棗道:“那夫人的意思,現在就不管她,讓三夫人好好歇息了?”

提起這個,李氏就坐不住了,往日羅氏到春櫻院,態度已經夠敷衍了。如今她都派人去請了,她竟然連敷衍都不願意了。

豈有此理,若是她不拿出婆母的威風,以後還怎麽管教羅氏!

“走,我們上磐石院,看看她是不是真睡得那麽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