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路過一個攤子的時候,攤主喊住了她。攤主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婦人,一張頭巾把頭發紮得十分整齊,慈眉善目,讓人心生好感。
羅景寧平時不喜歡這些東西,她正是青春可人的年紀,若不是正式場合,實在沒有必要塗脂抹粉。
“不用了。”
攤主並不生氣:“夫人天生麗質,長得美,自然不需要這些東西了。隻是,咱們女人總有應酬的時候,素著一張臉就吃虧了。”
“我杜娘子的攤子賣了二十幾年了,脂粉都是我親自做的,用過的人都誇好。夫人貌美如花,若是擦了我的脂粉,必然錦上添花,把你夫君迷得挪不開眼。”
“公子你說對不對?要我說啊,你就該馬上給你夫人買點,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你臉上也有光呢。”
她笑嗬嗬說了這麽一長段的話,羅景寧聽得還挺順耳的。她不覺就走過來問:“你這裏都有什麽呢?”
攤子熱情地給羅景寧介紹:“這是口脂,可是用上好的蠟油做的,抹上去水潤水潤的。”
“還有這個,摻的是上好的羊油,覺得滋潤。還有……”
羅景寧閑來無事,居然也站著聽了許久。更難得的是沈越,他對這些一點都不感興趣,卻能耐心站在羅景寧身後,像個木樁子一樣杵著,不曾催促。
羅景寧來到這個時代時間也不短了,對胭脂水粉不算陌生。她試了一下攤主推薦的東西,抹在手背上,感覺不錯,比她在京城買的也不差。
想到羅阿妙和羅清寧她們,她決定買一些帶回去。“這幾個,我都要幾盒。”
那攤主喜出望外,沒想到還真成了。
“夫人一看就是個有福的,您和公子真是郎才女貌的一對。”
“我擺攤多年,就沒看到過,哪家公子這麽疼夫人的,居然就站在這裏陪著。若是別人家的公子,早就尋了個茶攤坐著等了,絕不會像你家夫君似的,夫人,您真是命好呢。”
她說起這些,羅景寧才想起來,沈越一直在後麵,無聲無息。她回頭看他,他一臉平靜看過來,一點煩躁的表情都沒有。
“你無聊嗎?”
羅景寧問他,他笑著摸了摸她的頭:“左右無事,你慢慢選。”
雖然這隻是一件小事,可是,她心裏卻非常感動。她笑得比糖還甜:“嗯。”
“杜娘子,今天可有什麽新品?”
一陣香風襲來,水藍色衣裙的婀娜身姿出現在羅景寧的身旁,她雖問的是杜娘子,可是那雙眼卻有意無意往沈越的身上打量。這是杜娘子的熟客,南陽郡天仙樓的紅纓。
她的旁邊,還站著一位麗人,是天仙樓的頭牌紅綃。杜娘子一向可憐這些青樓中人,從不看輕她們,隻是紅纓的做派,實在讓人不喜,別惹得這位夫人不高興了。
紅綃拉了下紅纓:“咱們不急,你先等杜娘子和夫人把賬算了。”
羅景寧隻覺得她聲音好聽,不由側目,是一個漂亮的姑娘。忽然聽到旁邊有人“呸”了一聲:“狐媚子,在天仙樓還不夠你們勾人的,這是**了,要出來街上勾引男人!”
原來是隔壁攤子上的男人,看紅綃紅纓直了眼,讓他家夫人惡狠狠拽走了。
杜娘子有些不好意思:“夫人,您這些東西還要嗎?”
有錢人家忌諱多,說不定看到紅綃她們來到攤上,就覺得她的東西也髒了。
“怎麽,你不想賣給我了?”
羅景寧倒是無所謂,她還以為杜娘子忽然變卦了。
杜娘子笑得格外開心:“沒有沒有,我多送夫人一盒。”
紅綃有些意外,又有些激動,這種不被人嫌棄的感覺,她忍不住紅了眼眶。
紅纓可沒有這些心腸,她想挨近沈越,卻被紅綃推出去了:“你去那邊幫我買把團扇,現在就去。”
紅綃是頭牌,和紅纓是好姐妹,雖然舍不得沈越,還是聽紅綃的話走開了。紅綃抱歉地說:“夫人莫怪,她沒有惡意的,隻是夫人和公子樣貌出眾,她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羅景寧微笑示意她不介意,沈越伸手接過杜娘子手中的東西:“買好了嗎?還逛嗎?”
“我們再逛一逛。”
他們正要走,紅綃咬牙,喊住了他們:“請等一等。”
她快步走到羅景寧麵前,沈越蹙眉,把羅景寧拉到身後,不客氣地問:“你想幹什麽?”
紅綃有些怕他,可是她卻還是不願意放棄這個機會。
“奴想請夫人公子幫一個忙。”
沈越不想理會,可是羅景寧看到紅綃明明害怕,卻努力勇敢的模樣,便出口詢問:“什麽事,你先說一下。”
紅綃感激地看向羅景寧:“五年前奴被拐到這裏,心中最掛念的就是家中父母,還請兩位恩人幫忙捎些銀錢回去,讓他們能夠衣食無憂。”
“隻說奴嫁到有錢人家當妾,無法回鄉探望,切勿告知家中親人,奴已經深陷青樓,不然奴擔心親人不肯用這些錢。”
大家不過是萍水相逢,羅景寧發出疑問:“你為何尋我們幫忙?若是你有心,這些年應該能夠捎東西回鄉才是。”
紅綃淚如雨下:“奴是京城湖縣人,此地與湖縣相隔千裏,奴又被看管著,能夠找誰?若是所托非人,恐怕奴好不容易攢下的銀子,根本就到不了父母手中。”
“奴方才聽公子的口音,應該是京城人士,又見夫人不曾看輕青樓女子,才大膽冒昧。若是夫人願意幫忙,奴願出五百兩作為酬金。”
酬金不低,羅景寧倒不是為這個,而是聽說她是被拐的,心裏終究難受。
而且,湖縣這個地方,她簡直印象太過深刻了,當初遇到溫玲和曹安安,不也是在湖縣被拐的嗎?沈越顯然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他衝羅景寧點點頭。
“這個忙我們可以幫,我們正要回京,不如我們帶你回去吧。”
羅景寧有心幫她脫離火坑,紅綃卻苦笑:“夫人心善,若是奴敢逃,天仙樓必定報官,到時候豈不是害了夫人嗎?”
她的賣身契還在天仙樓,她若是當了逃奴,被抓住了不僅她要受刑,還會連累收容她的人。
羅景寧氣憤地說:“本就是他們抓了你,有什麽資格賣你!夫君,我們幫幫她吧。”
沈越捏捏她的手,然後問:“你是在哪裏被拐子抓住的?當時一起被抓的,還有多少人,是不是都賣到了南陽郡?”
紅綃有些怵他,低頭把所有問題都回答了。
她是個農家女,那天和娘一起到鎮上買布,因為娘要去買鹽她便在路邊等候,不想遇到了一夥人,男男女女十來個人蜂擁過來,她就被擠到了一條巷子裏,不知怎麽就暈過去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被抓住了,同屋的有九個姑娘,都是和她一樣,被拐來的。後來她們被兩輛馬車拉走了,她和另外一個姑娘被賣到了南陽郡。
“另外的那個姑娘是誰?現在也在天仙樓嗎?”
沈越追問,紅綃搖頭:“沒有,兩年前她死了。”
病死的。
羅景寧心裏難過:“我們帶你走,一定帶你走。”
沈越知道,景寧若是不能帶走紅綃,恐怕日後會有個心結。他道:“嗯,你回去收拾好,今天就帶你離開天仙樓。”
紅綃沒想到,他們居然真的想要把她贖出來。“不要,奴已經成了天仙樓的頭牌了,老鴇說過,沒有一萬兩,絕對不讓奴贖身。”
羅景寧認真地問她:“你不願意離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