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耀東知道自家女兒受了委屈,還要被數落,心中不是滋味,對宋大川道,“爹,這回真的不怪招娣。”

“那就怪你。”宋大川矛頭一轉,指著宋耀東,氣得臉紅脖子粗,罵道,“子不教父之過,你女兒頂撞長輩,就是你這個做爹的不對。”

“老婆子,給我拿家法來。”

孫秀荷立刻狗腿的就要轉身,卻聽一道清脆的嬌喝炸響。

“誰敢!”

宋招娣沉沉看著宋大川,問,“我爹都這樣了,你不給錢治病,還想打死他嗎?”

“子不教父之過,那你呢?你是不是也得跟著一起被罰?”

這麽大逆不道的話,令所有人都怔住了。

趙蘭芝在看到宋大川那駭人的眼神時,下意識就擋在了招娣的麵前。

弱弱喊了聲,“爹。”想替招娣求情。

宋大川已經在盛怒的邊緣,一雙渾濁的眼瞪著宋招娣,訓斥,“你個小畜生,你怎麽說話的?”

宋招娣捏緊拳頭,忽而笑了,“跟你這個老畜生學的啊。”

“宋招娣!你反了天了,今天看我不打死你。”

“我不僅反天,我還要分家。”宋招娣擲地有聲,補充道,“還有這狗屁‘招娣’老子不要了,老子以後就叫宋星辰!”

一語落下,所有人都噤聲了,整個院子靜悄悄的,隻剩下宋大川因為憤怒而劇烈的喘氣聲。

“瘋了!”

“好,分家!”宋大川決定給他們一個教訓,道,“十兩銀子因你沒的,家裏的錢你們一分也別想拿。”

一直沉默不語的宋耀東咬著牙,悲傷而絕望地望著說狠話的宋大川,第一次為自己和家人爭取。

“莊基地我要一份,還有田和山頭也得分一分,這些年我和蘭芝任勞任怨,該有我們一份。”

宋大川黑著臉,哼了聲道,“老房子那的莊基地給你,那還有兩間屋子。”

這時孫秀荷卻不樂意了。

“宋大川,你糊塗!”孫秀荷拽過他,“大丫頭到了嫁人的年紀,就算要分家,也得等拿到彩禮錢再分。”

這算盤都快蹦出來了。

宋大川搖頭,“你看看大丫頭瘋魔的樣子,又被人退了親,以後說親都難,還有那兩個小的,都是無底洞。”

宋耀東夫婦聽著,臉上是痛的不能再痛的神色,這就是他們喊了多年的爹娘,是他們一心一意,掏心掏肺付出的結果。

孫秀荷沉默了一瞬,再開口時,已經同意了分家。

“我們也不指望你們給我們養老,田地自然沒有多的分給你。你家沒有勞動力,也吃不了太多飯,田,給你一畝。山頭,就東山吧,你爹年紀大了,遠的地方不好勞作。”

“其他的沒什麽能分的,你們也知道家裏的情況。”

那可不。

宋招娣可太了解了,這兩日她掌廚,就提防著分家這事,怕帶不走,所以沒買多餘的糧油。

到今天晚飯過後,灶房裏已經什麽能吃的都沒有了。

這事,孫秀荷還不知道。

但有件事,她要確認好,便又問,“阿奶說以後不指望我爹養老,可是真的?”

孫秀荷鄙夷地瞧了眼宋耀東的腿,那眼神就好像在說:就憑他?先養好自己吧!

宋大川卻對宋耀東還是有指望的,他動了動嘴皮,要開口,被孫秀荷攔住。

“耀東還沒娶媳婦,還要讀書,若是良田平分,我們還怎麽活?你看宋耀東那一家子人,那個能給你養老?你若是死了,都沒有孫子給你摔盆,還不得指望我家耀祖?”

“再說了,耀祖以後若是高中了,你就是狀元爹啊!”

狀元爹,多風光啊,且宋耀東確實沒有個男丁,宋大川沉吟一瞬,點頭道,“我們以後跟耀祖過。”

至此宋招娣放心了,沒了拖後腿的,他們隻會過得更好。

“其他的我們都不要。”宋招娣擲地有聲道,“我們的被褥要帶走。”

被子是趙蘭芝陪嫁過來的,不能便宜了他們。

“我們吃飯的碗要帶走,鍋···”

“鍋隻有一個,不可能給你們。”

“我爹熬藥的陶瓷罐總得給我們,還有那個木板車,要推我爹,得給我們。”

孫秀荷看了眼牆角處破爛的板車,不耐煩道,“行行行,你們現在就走。”

跟那幾畝良田和開了荒的山頭比,這些東西又算得了什麽。

就這樣,宋招娣帶著爹娘和盼娣快速收拾好了被褥衣裳,放在板車上。

“爹,你坐上來,我推你過去。”

宋家的老房子在村東頭最外沿,走過去還得一刻鍾的時間。

宋耀東臉上有難過,也有對宋大川的失望,最後看了眼宋大川,拄著拐杖上了板車。

宋招娣和趙蘭芝推著板車往外走,路過雞籠的時候,招娣一個矮身,快速抓了兩隻老母雞。

“差點忘了,四隻老母雞,有兩隻是我們的。”

孫秀荷哪裏肯,擼起袖子就要來搶,嘴裏罵罵咧咧,“你是餓死鬼投胎啊,就這幾隻雞了,你還想分?”

宋招娣見她追來,忙將老母雞塞進宋耀東的手上,順手拿上提前裝上大糞的糞瓢,對著孫秀荷威脅。

“這雞本該有我們一份,你若是不服氣,我們喊理正過來重新分家!”

理正若是來了,那得公平公正,孫秀荷討不著便宜。

立刻慫了。

卻仍是緊盯著那兩隻老母雞,對身後的宋大川吼道,“你看看你生出的都是什麽孽障?”

宋大川本就怒氣未消,被罵了後更是將氣撒在宋招娣頭上。

都怪她拿了雞,丫頭片子要吃什麽雞。

於是他抄起棍子怒氣衝衝走來,邊罵著,“小畜生,真是沒有枉法了。你眼中還有沒有長輩,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老畜生算什麽長輩!我們已經分家了,你沒資格管我。”

“你再對我不客氣,我現在就跑出門,將你是怎樣見錢眼開,賣孫女的勾當說給村裏人聽。”

說著,宋招娣便催促趙蘭芝推著板車先跑,她揚起糞瓢,朝兩人狠狠一揚,而後拔腿就跑。

出了院子後,聽著裏麵兩人的叫罵聲,快速合上院門,用棍子抵住。

這才終於覺得痛快。

農村的夜晚沒有路燈,但星月很亮,銀白色的月光照下來,拉長了四人的影子,也照亮了前方的路。

耳邊是悠長的蟲鳴聲,遠處甚至還有一閃一閃的螢火蟲。

盼娣年紀小,不知道分家的意義,她的目光被螢火蟲吸引,嚷嚷著要抓來玩。

“大姐,你看那裏有好多螢火蟲啊。要是能抓兩隻帶回家就好了。”

家···

聽到這個字,宋耀東本就落寞的眼神更加沮喪。

他們沒家了。

倔強的漢子終於忍不住流下一滴淚,對妻兒慚愧的失聲,“都是爹不好,爹沒本事,讓你們娘幾個跟我受委屈,連家都沒了。”

趙蘭芝心情也很低落,紅著眼眶,想要安慰丈夫,又不知前路在何方,隻能蒼白的呢喃,“一切都會好的。”

兩人的心情很壓抑,陰霾悄然籠罩。

“爹娘,打起精神來!你們看這是什麽?”

宋招娣舉起手中的錢袋子,眸中的光比那星光都要亮上幾分,熠熠生輝。

“咱們有錢,不用怕,以後我養你們。”

夫婦倆扒著錢袋子看了半天,黯淡的眸子終於恢複了些神采。

得知錢是買靈芝賺來的後,趙蘭芝高興的笑出了眼淚。

“招娣,你真是爹娘的福星。”

宋耀東也跟著笑了,“錯了,現在應該叫星辰了。”

“是是是。”趙蘭芝一掃之前的陰霾,對未來充滿了期待,“咱們有手有腳,以後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