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君瑤揉揉眼睛,驀地睜開眼來,隻覺自己躺臥在一張石榻之上,身上還覆了一條淺綠薄被,心中不禁大奇!一下翻身坐了起來,舉目打量,但見室中布置雅潔宜人,一時不知身在何處?更弄不清自己怎會躺在這張榻上?緩緩跨下石榻,正待朝右首垂著一道淺綠門簾的門口走去!

但見門簾掀處,走進一個一身紫衣,胸前垂兩條烏黑辮子的姑娘,一眼瞧到範君瑤起身下榻,眨動一雙剪水般的眼睛,喜道:

“相公醒過來了?”

範君瑤從未見過這位姑娘,隻覺她生得秀美絕倫,又好像在那裏見過?心中有些迷糊,一麵說道:

“這位姑娘,在下好像在那裏見過?”

紫衣姑娘被他瞧的臉上一紅,抿抿嘴笑道:

“相公見過的是紫霓,我叫紫雲。”

範君瑤道:

“不知這是什麽地方?在下怎會到這裏來的?”

紫雲霎著一雙亮晶的眸子,問道:

“相公記不起來了?”

範君瑤突然口中“噢”了一聲道:

“在下想起來了,在下是在死穀一處小山上,遇上了一個紫衣姑娘,是她……”

紫雲披披嘴,搶著道:

“你說紫霓妹子在你身上下了毒,對不對?”

範君瑤道:

“難道不是?”

紫雲道:

“你遇到紫霓妹子以前,就已中了奇毒,在和紫霓妹子說話之時,就毒發不支,昏了過去,紫霓妹子隻當你中的是巨毒,喂你服了一顆傳解巨毒的丹藥,你卻始終沒有醒來,後來我們把你接來此地……”

她想起自己抱著他乘坐彩鸞,一張嬌靨,登時紅上了耳根。

範君瑤道:

“後來是姑娘救了在下?”

紫雲紅著臉道:

“才不呢!後來主人切了你的脈,才說你中的是散功毒藥,若不趕快救治,就會一身功夫散盡而……”說到“而”字,忽然住口,接著說道:

“反正你已經好了!”

範君瑤道:

“如此說來,在下是貴主人賜救的了,隻不知道貴主人高姓大名,如何稱呼?”

紫雲瞪了他一眼,道:

“我家主人姓名,怎能告訴你?”

範君瑤愕然道:

“貴主人救了在下性命,大恩不言謝,但貴主人的姓名,在下總該知道才是。”

紫雲抿抿嘴,嗤的笑道:

“我說不能告訴你,就是不能告訴你。”

範君瑤道:

“那是為什麽?”

紫雲俏皮的道:

“沒有為什麽。”

範君瑤道:

“在下蒙貴主人相救,理該當麵叩謝,不知貴主人是否肯予延見?”

紫雲忽然輕“啊”一聲,道:

“主人要我來看看相公醒了沒有?我隻顧和你說話,差點忘了,我這就進去稟報,看看家主人要不要見你?”說完,急急轉身往外行去。

過沒多久,隻見紫雲笑吟吟的掀簾而入,朝範君瑤招招手,嬌聲道:

“我家主人請相公過去相見。”

範君瑤隨著走了過去。

到得門口,紫雲睜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等他走近,忽然湊過頭來,吐氣如蘭,低低的道:

“相公見了我家主人,說話可得小心!”

她好像對範君瑤有著無限關切。

範君瑤朝她點點頭,微笑道:

“多謝姑娘關照。”

紫雲瞟了他一眼,羞澀一笑,才道:

“相公快出來了。”

掀門簾,讓範君瑤跨出門出口,才行放下,說道:

“小婢給你帶路。”說完,閃身走在前麵。

範君瑤跨出室門,才發現這裏竟是一處山窟洞府,石室外麵,像是一道走廊,走了十來步路,走廊左首,出現了一個石鍾乳凝結的月洞門。跨進這道月洞門,隻覺奇香氤氳,這裏既像一間四方形的小石室,也像一個小院落。

迎著豎立著一方鏤空的石屏風,剔透玲瓏,出自天然!

紫雲領著範君瑤轉過屏風,又是一道圓洞門,低垂著鵝黃門簾。此處石壁光澤,渾美如玉,立得稍近,可鑒人影!

紫雲走近門口,立即腳下一停,躬身稟明:

“小婢已把範相公請來了。”

隻聽簾內響起一個清脆得如同銀鈴般的聲音,道:

“請。”

隻是一個“請”字,就像一顆明珠,滾滾落在玉盤裏,那麽嬌脆!

範君瑤心頭“咚”的一跳,忖道:

“她們主人,原來是個女的!”

紫雲早巳一手掀起鵝黃軟簾,低聲道:

“範相公,仙子請你進去。”

仙子,這裏當真像是靈嶠仙境!

他忽然想起另一個紫姑娘(紫霓)曾經說過兩句詩:

“仙人未必皆仙去,還在人間人不知。”“莫非自己真的遇上了仙人。”心中想著,人已跨進室去。

這間石室,布置的極為雅潔,纖塵不染,一張青玉案上,放著七弦古琴。案旁玉立亭亭,站著—個秀發披肩,全身白衣的女郎,雲髻如螺,底下覆著白紗,正好把她一張粉臉遮住!

但縱然看不到她的麵貌,隻要看她窈窕身材,秧纖適中,修短合度,長裙曳地,飄飄欲仙,已是淩波仙子,月裏嫦娥!

隻要看上一眼,就使人覺得她有一種淡雅高華的氣質,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

範君瑤看得不禁一呆,那白衣仙子一雙眼睛,神光閃動,透過蒙臉白紗,也朝著範君瑤臉上看來。四目相投,範君瑤忽然感到心頭一陣跳動,慌忙移開目光,不敢再看。

隻聽白衣仙子清脆如鈴的聲音,說道:

“範相公請坐。”

範君瑤俊臉驟然一紅,暗道:

“今天我怎麽會這樣舉止失措起來,人家救了自己性命,見了麵,自該先向她致謝才是。”心念一動,立即雙拳一抱,作了個長揖道:

“在下身中奇毒,幸蒙仙子相救,大恩不敢言謝,並承賜予延見,得瞻仙儀,深感三生有幸……”

話才出口,突覺不對!

三生有幸,這話豈能對仙子說得?不想還好,這一想,他一張玉臉竟是愈來愈紅,大為局促不安,隻覺頭臉發癢,像有小蟲在臉上爬行,那是汗水!

白衣仙子看了他手足無措的模樣,在麵紗裏麵,有了淺淺笑意,說道:

“範相公不用客氣,能到我這裏來,總算有緣,請坐下好說話。”

隨著話聲,她已在青玉案後,一個玉墩上坐了下來。

範君瑤欠身道:

“在下謝坐。”

跨上一步,就在案前左側一個玉墩上落坐。

紫雲手托玉盤,俏生生走到範君瑤身邊,從盤中取出一隻茶盞,放到青玉案上,低低的道:

“範相公,請用茶。”

白衣仙子螓首微抬,說道;

“紫雲,我有話和範相公說,你不用在這裏侍候,聽我呼喚時再進來。”

紫雲一雙大眼睛閃過一絲奇光,看看主人,又看看範君瑤,口中應了聲“是”,緩緩退了出去。

如今室中隻有白衣仙子和範君瑤兩人了。

範君瑤心中暗暗奇怪,忖道:

“不知她要和我說些什麽?”

白衣仙子霎著一雙清如秋水的眼睛,嬌柔的道:

“範相公請用茶。”

範君瑤取過玉盞,輕輕喝了一口,放下玉盞,抬目道:

“仙子有何見教,在下洗耳恭聽。”

白衣仙子盈盈一笑,道:

“是的,我有幾件事,想請教範相公。”

她不但聲若笙簧,好聽已極,口氣也相當溫柔,聽了她的話,使人如沐春風。

範君瑤忙道:

“仙子言重,請教二字,在下如們敢當?仙子有什麽事,隻管請說,在下知無不言。”

白衣仙子道:

“我還沒有請教範相公的大號呢!”

範君瑤道:

“在下草字君瑤。”

白衣仙子道:

“不知範相公是哪一門派的高弟?”

範君瑤道:

“在下武當門下。”

白衣仙子道:

“武當派玄門正宗,素受武林同道所推崇,範相公是俗家弟子,不知尊師是哪一位?”

範君瑤道:

“先師修宗望,人稱六指神翁。”

白衣仙子輕“哦”一聲,道:

“原來範相公是六指神翁門下,那是和令師妹一起來的了?”

範君瑤驚異的道:

“在下師妹也來了麽?”

白衣仙子麵紗後麵,同樣閃起詫異之色,問道:

“難道範相公不是和令師妹一起來的?”

範君瑤道:

“在下是和幾位朋友一起來的。”說到這裏,忽然目注白衣仙子,問道:

“聽仙子口氣,好像見到過在下師妹了。”

白衣仙子微微頷首道:

“是的,令師妹不知聽了什麽人的話,堊子頭上的辟毒珠,可破‘天毒指’,因此隻身犯險,進入朝陽坪,不但身負重傷,還中了巨毒……”

範君瑤聽得心頭一震,急急問道:

“在下師妹,現在何處?”

白衣仙子淡淡一笑道:

“範相公隻管放心,令師妹被我救來此地,已無大礙了。”

範君瑤想起自己在穀底聽到的那聲女子尖叫,聲音極熟,原來竟會是師妹。

不錯,自己追上穀去,已經不見人影,後來曾看到小山頂上,似有一條白影,那就是白衣仙子無疑。心中想著,一麵抱了抱拳道:

“仙子不但救了在下,也救了敝師妹,這份大德,真是感謝不盡。”

白衣仙子麵紗後麵兩道眼光,忽然一亮,“嗤”的輕笑道:

“你要怎樣謝我呢?”,

範君瑤隻覺她透過輕紗的眼光,也正對著自己看來,神光之中,含有脈脈情意,心頭暗暗一凜,急忙移開目光,說道:

“仙子大恩,在下不敢言謝,隻有永銘諸心而已。”

白衣仙子也似有所覺,微閉雙目,淡淡說道:

“我隻是說著玩的,範相公莫要認真。”

範君瑤道:

“敝師妹傷勢如何,不知在下可否去看看她麽?”

白衣仙子道:

“令師妹服了解毒治傷之藥,劇毒已解,傷勢也好了十分之六七,此刻我正要紫霓傳她以本身內功療傷的吐納功夫,暫時還不能去看她。”接著目光一注,又道:

“我還有一件事,想問問範相公。”

範君瑤道:

“仙子請說。”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抬眼問道:

“範相公如今的身份,該是勝字會會主吧。”

範君瑤聽得暗暗一怔,接著心頭恍然敢情是方才昏迷之中,她們在自己身上發現了“勝字旗”,心念一動,立即答道:

“在下不是勝字會的人。”

白衣仙子一怔,從她蒙麵輕紗中,射出兩道懾人神光,直注在範君瑤臉上,徐徐說道:

“範相公既非勝字會會主,身上怎會帶著勝字會會主的旗令?”

她話聲雖然還是相當溫和,但詞鋒卻甚是銳利,似是微有慍意!

尤其從她麵紗閃動的眼神,好像含蘊著無上威力,令人一望就油生敬畏。

範君瑤心頭暗生警覺,忖道:

“莫非她和勝字會有仇?”當下神色一怔,說道:

“不錯,在下身上確有一麵勝字會的旗令,但這是在下無意中得來的。”

白衣仙子追問道:

“範相公是如何得來的,可以和我說麽?”

範君瑤道:

“事無不可對人言,仙子垂詢,在下自當奉告。”

接著就說出自己在某一山穀中追逐一頭白猿,發現一個洞窟,原來是那白猿有意把自己引入洞去的。洞窟上層有石室,盤膝跌坐一個藍袍老人,身邊就孜了一麵勝字旗,這老人原來隻是一具屍體。身邊留有此旗留贈有緣字樣,自己就取了旗退出。

他看出白衣仙子行蹤神秘,一身武功,似乎極高,尤其方才問到“勝字旗”,目中寒光進射,極可能和勝字旗會有仇。因此他不敢說出那地點是在大洪山黃龍洞附近瀑布之下,隻說在某一山穀中,而且把薑太公束秀天遺留一掌三劍之事,也略過不提。

白衣仙子聽他說完,接著問道:

“範相公說的是在什麽地方?”

經過這一陣工夫,範君瑤已經想好了應付之道,臉上神色一正,欠身拱拱手道:

“仙子對在下有救命之恩,仙子垂詢之事,在下理該知無不言,但關於這一點,在下實在礙難奉告。”

白衣仙子聽得不期一怔,問道:

“那是為什麽?”

範君瑤淡淡一笑,答非所問的道:

“仙子對勝字旗追問的如此詳細,不知為了什麽?”

白衣仙子道:

“範相公可是對我動了疑了麽?”

範君瑤道:

“仙子對在下有救命之恩……”

白衣仙子沒待他說完,截著他話頭道:

“範相公不要老說救命之恩了。”

範君瑤道:

“那麽恕在下直說了。”

白衣仙子點頭道:

“你但說無妨,就是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的。”

範君瑤道:

“因為那位藍袍老人,當年遭仇人圍攻,逃到那座山穀的時候,雙腳已被仇人削斷。”

白衣仙子身軀一顫,失聲道:

“什麽,他……雙腳已被仇人削斷?”

範君瑤點點頭,續道:

“此事相距不過三十年,這位老人家的仇人,也許仍在世上,一旦知道了那處山穀地點,可能會趕去損毀老人家的遺體,在下如何對得起那位老人家?”

白衣仙子沉吟了下,螓首微頷,說道:

“你說的很有道理,隻是……”

範君瑤聽她語氣溫和,似是毫無怒意,這就接著說道:

“仙子對在下雖有救命之恩,但老實說,在下對仙子來曆,一無所知,仙子連真麵目都不肯和在下相見,在下怎好把地點告訴仙子呢?”

白衣仙子似是十分為難,沉吟了半晌,才道:

“你要我如何才肯說呢?”

她這句話嬌柔之中,帶著些焦急的口吻!

範君瑤道:

“仙子可是一定要在下說出來麽?”

白衣仙子道:

“範相公一定要知道我的來曆麽?”

範君瑤心中不禁一動,他自然渴望知道這位白衣仙子的來曆,笑了笑道:

“仙子這般追根問底,也許和那位老人家有什麽淵源,在下若是知道了仙子來曆,自當奉告。”

白衣仙子問道:

“範相公可知這位老人是誰麽?”

範君瑤道:

“在下事後才知道那位老人家是昔年名震江湖的武林盟主,也是勝字會會主,人稱薑太公的束秀夫束老前輩。”

白衣仙子神情有些激動,緩緩低下頭去,聲音有些咽哽,說道:

“他老人家就是我爺爺。”

範君瑤聽得大感意外,不覺怔得一怔,失聲道:

“仙子會是束老人家的令孫女。”

白衣仙子點點頭,略帶羞澀的道:

“我叫束鳳君,爺爺三十年前一去不返,十五年前,家父為了找尋爺爺,離家之後,也從此杳無消息,自從家父走後,家母一病不起,那時我才隻有五歲,巧遇先師經過,就把我帶來此地。這些年,我時常帶著她們找遍名山大川,就是沒有爺爺和家父的消息,今天幸遇到範相公,總算有了爺爺的下落。”

十五年前五歲,如今正好雙十年華,和範君瑤同年的。

白衣仙子束鳳君說到這裏,目光一抬,問道:

“範相公如今總該相信了吧?”

範君瑤道:

“仙子說的,在下自然相信。”

束鳳君道:

“你還要我取下麵紗來麽?”

範君瑤道:

“仙子既肯以來曆見示,不嫌唐突,在下確有一瞻仙子廬山真麵目之想,日後在江湖上遇上仙子,也不會認錯人了。”

束鳳君沒有說話,她兩隻大眼睛中,神光閃動,盯在範君瑤臉上,看了一陣,忽然一言不發,緩緩站起身子。

範君瑤隻當自己堅持要看她的麵貌,觸怒了她,心中感到一陣惶恐,不由自主也跟著站了起來。

束風君沒有理他,低著頭,蓮步輕移,十分緩慢的走了兩步。又回到青玉案前,伸出一隻羊脂白玉般的纖手,修長指甲在弦琴上輕輕彈撥了一下。弦琴發出一聲“叮當”輕響!範君瑤看她這陣工夫,好像心事重重,一麵深思,一麵又撥弄琴弦,顯示出她內心猶豫莫決。

範君瑤幾次要待開口,不知自己該如何說好?

就在此時,隻見束鳳君突然抬起頭來,這一瞬間,她好像決定了一件極大的難題,口齒輕啟幽幽說道:

“範相公,這些年,我經常在江湖走動,但從沒有一個人見過我的真麵目。”

原來她猶豫不決,就是為了此事!

範君瑤暗自責怪自己,不該強人曆難,正待開口,想說:

“在下不該勉強仙子,唐突之處,仙子幸勿介意。”但他還未開口,束鳳君已經伸出玉手,緩緩從臉上取下蒙麵輕紗。

範君瑤隻覺眼睛一亮,心頭跟著狂跳起來!

師妹修靈鳳,俏麗清婉,方璧君嬌美明豔,都算得人間絕色,但眼前的束鳳君,卻是廣寒仙子,淩波洛神,若非群玉山頭兒,疑是瑤台月下逢。

這份淡雅如仙的絕代容光,就算把世上一切讚美女人的字眼,都搬出來,猶嫌有人間煙火氣!

範君瑤被她照人豔光,看得眼花撩亂,目搖神馳。呆得一呆,禁不住低下頭去,不敢再看。

四目交投,束鳳君嬌靨上,也不覺飛起兩朵紅雲,舉手緩緩覆上了麵紗,嬌柔的道:

“天下男人,見過我麵目的,隻有你一個,今後也隻有你……”

她話聲越說越輕,最後幾個字,細得幾乎已經聽不清楚。

範君瑤雖然避開目光,但心頭還是波動不已,連束鳳君說的幾句什麽話,都沒聽清楚。

等到定過神來,束鳳君已經覆上了麵紗,心頭不禁暗自警惕:

“自己怎可如此失態?”一麵慌忙拱手一揖道:

“仙子絕世容顏,果是天人。”

束鳳君嫣然一笑道:“範相公不要再叫我仙子,我也是凡人。”

範君瑤已從身邊取下“勝字旗”,又從懷中取出薑太公束秀夫裂襟所書的一掌三劍,走上一步,雙手送到束鳳君麵前,說道:

“這是令祖遺留的東西,姑娘請一並收下了。”

束鳳君看了白布一眼,問道:

“這是什麽?”

範君瑤道:

“這是令祖截下衣襟,所書的一掌三劍。”

當下就把吵束夫在石壁上所留的字跡,念了出來,一麵也向束鳳君解釋了,方才自己沒有說出來的原故。

束鳳君怔怔的道:

“我爺爺是傷在‘天毒指’下的,那又是誰削了他老人家的雙腳呢?”

她清澈的目光,緩緩投注到範君瑤的手上,先把“勝字旗”輕輕一推,說道:

“這是我爺爺留贈有緣人的東西,執此旗令的人,就是勝字會的會主,你先把它收起來。”

範君瑤道:

“姑娘是束老前輩的後人,此旗該幽姑娘收回才對。”

束鳳君抬眼笑道:

“我是女孩兒家,不能擔任勝字會會主的,再說勝字會,雖已在江湖絕跡了三十年,但仍有不少勝字會的老人,留在終南山。範相公他日若有用得著他們的時候,隻要捎個信去,有此旗令,勝字會的人,自會聽憑差遣,赴湯蹈火,唯命是從,你不用推辭了。”

範君瑤隻得把旗令收起。

束鳳君纖纖玉手,從範君瑤手中取過那方白布,展了開來,但隻看了一眼,就抬頭問道:

“這一掌三劍,不知範相公都學會了麽?”

範君瑤道:

“在下已經全學會了。”

束鳳君道:

“你學會了就好,我因這是爺爺留憎有緣人之物,該是範相公所有,範相公以我先人手跡見賜,我不能白拿你的東西,這樣吧,我傳你九招劍法,咱們就算長交換的好了。”不待範君瑤回答,已經站起身來,回頭說道:

“你隨我來。”

說完,輕盈起步,轉身朝室中走雲。

範君瑤進來之時,一直沒有仔細打量。

原來這間石室,略呈長方,此時才看清楚,這間石室中陳設十分精美,除了前麵的青玉琴案之外,以白玉為床,水晶為奩,羅帳銀鉤,錦褥繡被,赫然是姑娘的香閨。

難怪方才束鳳君打發紫雲出去,紫雲臉上曾閃起驚詫之色,視為異數!

範君瑤臉上不禁一紅,一時不知她要領自己到哪裏去?隻好跟在她身後走去。

方才和她隔案而坐,縱然心裏想多看她幾跟,但一直不敢細看,這時走在她身後,隻覺束鳳君頸後膚如凝脂,發如輕雲,令人油生遐思。

尤其這緩緩行去,婀娜身段,輕盈若仙,蓮步細碎,曳地長裙,隨著款款擺動,纖細的腰肢,在輕衣中,簡直不勝一握,從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幽香,非蘭非麝,直沁心睥。

隻要是男人,聞到了,誰不失魂落魄,如醉如癡?

範君瑤不是好色之徒.但此情此景,由不得他陡覺心神一**。

束鳳君走到右首壁下,舉手輕輕一推,原來這裏是一道石門,門戶應手而啟,裏麵又是一間石室。

束鳳君回頭道:

“範相公,請隨我進去。”

範君瑤聽得一驚,他立時清醒過來,隻覺臉上驟然一熱,不敢作聲,隨著她身後跨入室內。這間石室,廣約兩丈見方,左右兩邊石壁上,映出淡淡青光,照得滿室通明。

室中間並無擺設,隻有上首地麵,放著二個蒲團,除此之外,別無一物。

中間石壁上,鐫刻了一個手拄竹杖的老道姑畫像,看去栩栩如生。

束風君進入室中之後,走上幾步,麵對畫像,肅然站定,雙手徐徐取下麵紗,朝蒲團上跪了下去,神態十分虔誠,好像在默默祈禱。

她沒有說出聲來,範君瑤自然也沒有聽到。

這樣過了足有盞茶工夫,才盈盈起立,重又覆上麵紗。

範君瑤站在她身後,依稀可以從側麵看到束鳳君站起來的時候,雙頰飛紅,低著頭,似乎有些不勝羞澀模樣,心中暗暗覺得奇怪。

束鳳君轉過身來,舉手掠掠鬢發,說道:

“這裏從沒外人來過,就是紫雲、紫霓,也不準擅入,我帶你進來,所以要在師傅麵前立下重誓……”

忽然住口,沒再說下去。

範君瑤道:

“姑娘若有為難之處……”

束鳳君深情款款的注視了他一眼,沒待他說完,輕笑道:

“沒有什麽為難,我已和師傅說好了。”說到這裏,忽然低下頭去,幽幽的道:

“你到了這裏,也該朝我師傅麵前跪下去,磕幾個頭呀。”

範君瑤忙道:

“姑娘說的是,在下該向她老人家磕幾個頭才是。”

說著,果然恭恭敬敬的跪拜下去,磕了幾個頭。

束鳳君等他站起,手中托著一顆龍眼大的藥丸,說道:

“這是我師傅昔日采擷靈藥,配製的‘練氣丹’,功能凝氣培元,增長功力,足可抵得普通人十年苦練,這已是最後一顆了,你快吞服了。”

隨著話聲,手掌平伸,送到了範君瑤麵前。

範君瑤低頭看去,果見她滑潤如玉的手掌中,托著一顆龍眼大小的朱紅藥丸,心中略一遲疑,抬目道:

“這等珍貴丸藥,姑娘還是留著……”

束鳳君嬌趺道:

“你這人怎麽啦?隻有服下‘練氣丸’,我才能助你打通生死玄關,你要玄關通了,才能練師傅的‘靈飛九劍’,還不快些吞下去了?”

說完,掌心托著丹丸,直向範君瑤口中送來。

範君瑤要伸手去接都來不及,隻好張嘴,任由她把藥丸納入口中。

束鳳君對他已不像先前那般矜持,嬌笑道:

“你快盤膝坐下,我好用本身真氣,助你行功,衝開生死玄關。”

範君瑤丹丸入口,隻覺很快隨津而化,一股清馨之氣,化作一縷熱流,從喉頭直下丹田,當下就依言走近蒲團,盤膝而坐。

束鳳君把另一個蒲團,移到他前麵,隨著和他麵對麵盤膝坐下,緩緩伸出一雙纖掌,說道:

“範相公,你也伸出手來,和我手掌相抵。”

兩人相距咫尺,鼻端隱隱可聞到她說話之時,吐氣如蘭!

範君瑤心中不覺一**,趕忙定了定神,才依言伸出手去。

束鳳君的玉掌立即迎了上來,四掌乍合,範君瑤好像觸電一般,登時麵紅心跳,身軀起了一陣輕微的顫動。

束鳳君似有所覺,嬌軀也跟著一顫,急忙低聲道:

“你怎麽了?快快收懾心神,摒除雜念,運氣行功。”

範君瑤經她一說,心中暗暗叫了聲:

“慚愧。”

他畢竟定力極強,立即雙目垂簾,眼觀鼻,鼻觀心,澄心淨慮,摒除雜念,緩緩運起氣來。就在此時,突覺從束鳳君掌心,傳來兩股熱流,循臂而上,和自己運起的真氣相合,緩緩運轉。

要知道這一陰一陽,兩股真氣,此刻化而為一,正是調坎離,濟水火之功,緩緩運轉三十六周天,十二重樓,生死玄關,如水到渠成,不衝自破。

範君瑤隻覺四肢百骸真氣流暢,通體舒泰飄飄欲仙。

耳中隻聽束鳳君緩緩吸了口氣,嬌聲道:

“好了,恭喜你玄關已通,現在由你自己練吧!”

說完,很快收回手去,自顧自坐在蒲團之上,閉目運功。

範君瑤睜目一瞧,眼看束鳳君就坐在自己對麵,一動不動,正在調息行功。心知她以本身真氣,助自己打通生死玄關,自己雖覺衝破得十分順利,宛如水到渠成。但束鳳君定然耗損了不少真氣,心中一陣感動,要想說幾句感謝她的話,又不知如何措詞才好?

隻見束鳳君眨動一雙清澈大眼,緩緩站起。輕笑道:

“你玄關初通,正該多運幾次功,老是看著我幹麽?”

這話,她絲毫沒有生氣的成份,但範君瑤卻禁不住俊臉一紅!

束鳳君接著幽幽的說道:

“你不用說話,快練功吧,再練上幾遍,就可以開始學劍了,‘靈飛九劍’就在左首石壁上,你自己慢慢揣摩,我走啦!”

說完,飄然出室而去,隨手推上了石門。

範君瑤不敢怠慢,收懾心神,雙目內視,把體內真氣,緩緩運至“尾部”,再由“尾部”

上升“夾脊”、“雙關”、“天柱”、“玉枕”,由“百會”下行“神庭”、“黃庭”、緩降“丹田”。隻覺一身真氣,如龍行虎奔,內瑩神儀,外宣寶相,有豁然貫通之妙!

這樣運行了幾遍,才從蒲團上站起身來,仰著向天,微微吸了口氣。那知這一吸氣,自己一個身子,竟然離地飛起,心中不覺吃了一驚,急忙站定了身子。

才知道這無意中,吸了一口氣,身子忽然離地飛起,正是自己內功,已經到了身隨意動的上乘境界。

前後不過半日工夫,一身修為,居然判若雲泥!心中這份高興,自不待言,一時對這位美若天人的多情仙子,更是感激不止。

當下就緩緩朝左首壁下走去,這座石壁,略呈淡青,光滑如玉,站得稍近,可鑒人影。

範君瑤仔細看去,果然隱隱刻著好些持劍刺擊的人像,隻是筆劃細如發絲,若不細看,決難發觀。偌大一座石壁,就像壁畫一般,持劍的人像,忽高忽低,排列得並不十分整齊。

他聽束鳳君說過,這九招劍法,好像叫“靈飛九劍”,但壁上人像,少說也有二三十個之多。

範君瑤耐著性子,從右到左,仔細看了一遍,原來每招劍法,都有三個動作,共計二十七個圖形。

他這一細看,才發現這“靈飛九劍”,除了前麵三招,九個姿勢,是在地上發劍之外。

從第四招起,後麵六招十八個姿勢,全是翩然飛起,身在空中回翔飛刺的招術。

直到此時,他才明白束鳳君何以要給自己服下“練氣丹”,再助自己打通生死玄關?因為“生死玄關”不通,不能微一吸氣,身子就離地飛起,那就根本無法練習這套劍法的。

她想成全,又怕自己不肯接受,不故意說出交換的話來,她對自己……

最難報答美人恩!

他平靜的心情,不覺又起了一陣漣漪!但他很快就鎮定下來,心中暗道:

“束姑娘肯把師門‘靈飛九劍’相傳,這是曠世奇遇,自己豈可辜負了她的一片心意?”

當下掣出長劍,先把第一招“飛雲出岫”前麵四句口訣,念了幾遍,然後對照圖形,揣摩劍勢,把三個姿勢,加以連貫,這就舉劍比劃,練習起來。

這第一招,雖然隻有三個姿勢,但卻是“靈飛九劍”中的基本動作,三式劍法,足足化了將有半個時辰,才算練會,也練出了他一身大汗。

略事休息之後,再看第二招“飛星入戶”的四句口訣,對照圖形,揣摩劍勢,又化了將近半個時辰,方始練會。

又休息了一陣,再練第三招“飛花隨水”。這一招,出劍姿勢,和身法手法,都得像行雲流水,相當快速,他依樣葫蘆,反覆練習,又化了半個時辰。

這前麵三招,都是地上發劍,還算容易,從第四招“飛鳳展翼”起,後麵六招,全是騰空發劍,自然比前麵要難得多。

範君瑤依然先念口訣,然後仔細推敲,照圖演練,發劍之先,就得提吸真氣,劍勢發出,身子也跟著離地起飛。

反正一遍不對,再來第二遍,反覆練習,縱然一時之間,不能全得要領,至少也要和圖中的姿勢差相近似。

光是這四招,就練習了一個時辰左右,才稍中規矩。

第五招“飛龍在天”,也練習了一個多時辰。

束鳳君出去之後,始終沒有進來。

範君瑤按圖練習,愈練愈覺這九招劍法,博大精深,奇奧莫測,也愈練愈有精神,但練到後來,愈練愈難,每練完一招,都要休息一回,再練下一招,這樣歇歇練練,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

好在他服了“練氣丹”,腹中一直不感覺饑餓,練到後來,根本已經忘記了時間。

第六招“飛鳳盤空”。

第七招“飛鵬拂雲”。

第八招“飛虹貫日”。

第九招“飛輪經天”。

反正練到最後的幾招,愈練愈難,要練會一招三個劍式,至少都在一個時辰以上。

九招二十七式劍法,終於練完了!

範君瑤舒了口氣,停下手來,又在蒲團上坐憩了一回,心中暗道:

“束姑娘還不會進來,我何不把這九招劍法,再練一遍,務求使用純熟,下山之時,就不至於再有遺忘了。”

當下站起身來,調氣凝神,緩緩展開劍法,這次從第一招“飛雲出岫”起,一直演練下去。但覺興之所至,劍光揮出,帶著自己的人影,離地飛起,忽高忽低,在這方圓二丈的石室之中回旋飛舞,不能自己,如電閃雷掣,匹練繚繞,滿室都是錯落劍光,就在此時,但聽石門啟處,傳來一聲脆若銀鈴的喝彩聲:

“好!”

範君瑤急忙收劍,飄落原地,隻見束風君白衣飄逸,俏生生當門而立,從她蒙麵輕紗中,閃著一雙亮晶晶的目光,盯在自己臉上,流露出一片驚喜神采!

範君瑤慌忙抱拳拱手道:

“姑娘賜傳絕學,在下不敢言謝,唯有永銘諸心……”

束鳳君沒待他說下去,輕輕搖著玉手,說道:

“不用說感激的話,我們隻是互相交換的,你不是也給了我爺爺的一掌三劍麽?”

她舉手掠掠秀發,接著笑道:

“我本來是想進來看看,你已經練到第幾招了?因為後麵幾招,變化繁複,不易領悟,我也許可以從旁稍加指點,沒想到你已經全學會了,根本用不著我來指點。”

她聲音嬌美,又帶著些喜悅,聽來更是清婉動人。

範君瑤道:

“多謝姑娘關注。”

束鳳君幽幽的道:

“我不要你謝……”目光轉動一下,又道:

“範相公資質過人,我原以為你最少也得有三天時光,才能完全練會,那知你隻練了半天一夜,居然全學會了。”

範君瑤聽得一怔道:

“半天一夜?”

束鳳君嬌笑道:

“怎麽?半天一夜,你還覺得多麽?當年師傅傳我這套劍法的時候,她老人家還不時的在旁指點,我足足練了五天,才算學會,師傅還誇獎我悟性強呢!”

說到這裏,不覺抿抿嘴,吃吃嬌笑起來。

範君瑤心中暗道:

“看來她也和一般女孩子一樣,稚氣未脫,和剛見到她的時候,那種矜持模樣,前後居然判若兩人!”

他那裏知道,姑娘家真是動了真情。

這一刻工夫,石室中相當寂靜!

兩人默默地站著,過了半晌,束鳳君才緩緩說道;“我要紫雲準備了早餐,已經快要涼啦,我們可以出去了。”

範君瑤道:

“在下還不餓!”

束鳳君低笑道:

“我師傅配製的‘練氣丹’,服用一粒,隻要不吃東西,可數日不饑,但粥是為你煮的,你總得去吃。”

兩人走出石室,果見紫雲站在青玉琴案前麵。案上一張古琴,已經移開,放著一個紫銅小鍋,另外還放著一隻玉碗,和一個玉匙。

紫雲看到兩個人並肩走出,臉上飛過一絲神秘笑意,躬了躬身道:

“範相公早。”

範君瑤含笑道:

“這時不知什麽時候了?”

紫雲抿抿嘴,嬌笑道:

“日上三竿。”一邊說話,一邊打開鍋蓋,裝了一碗稀飯,說道:

“範相公,請用粥了。”

範君瑤看看束鳳君道:

“姑娘呢?”

束鳳君道:

“我們都已吃過了,你快吃吧!”

紫雲接口道:

“範相公,這鍋粥,是仙子特地吩咐小婢替你煮的。”

範君瑤臉上微微一紅,說道:

“多謝紫雲姑娘了。”就在玉墩上坐下。

紫雲輕笑道:

“範相公不用謝小婢,要謝就該謝仙子才對。”

她笑的好不刁鑽!

範君瑤俊臉更紅,訕訕的道:

“仙子大德,在下是不敢言謝了。”

束鳳君道:

“別說啦,快吃吧!”

範君瑤端起玉碗,隻見這粥色呈淡青,好像是蓮心粥,還沒有吃,就聞到一股清香,直沁心脾。一手取過玉匙,舀了一匙,吃入口中,但覺香腴清芬,甜美無比,而且精神為之一爽,不由驚奇的道:

“這是什麽東西煮的?”

束鳳君笑著問道:

“好不好吃?”

範君瑤道:

“太好了,隻是在下吃不出是什麽東西來?”

紫雲抿抿嘴笑道:

“這是用咱們峰上的野蜂蜜煮的遺心粥,不過這蓮子可不是普通蓮子。”

範君瑤哦道:

“那是什麽蓮子?”

紫雲道:

“大雪山的雪蓮子。”

範君瑤吃驚的道:

“雪蓮子!”

紫雲道:

“這是咱們去年從大雪山掘來的,小的不要,這些蓮子,少說都在百年以上,吃了不但可以培本固元,大補真氣,還能清心明目,益智養顏,好處多著呢!”

範君瑤很快把一碗雪蓮粥吃完。

紫雲瞧著他抿嘴笑道:

“範相公大概沒吃飽,下次來,小婢一定給你多煮一些。”

範君瑤道:

“夠了,在下已經吃得很飽。”

紫雲收過碗鍋,含笑而去。

束鳳君望著範君瑤偏著頭說道:

“範相公,令師妹傷已痊愈,今天可以下山,你也該走了。”

範君瑤點頭道:

“姑娘說得是,在下確實該告辭了,隻是今日一別,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睹仙姿……”

他說話之時,忍不住抬目朝束鳳君望去。

束鳳君一雙晶瑩美目,也正好透過麵紗,一霎不霎的望著他,她緩緩別過頭去,低聲道:

“相見不如不見……”

範君瑤心裏一跳,拱手作了個長揖道:

“姑娘留步,在下就此告過。”說完,轉身朝外走去。

他剛走到門口,束鳳君低低叫道:

“範相公,慢點走……”

範君瑤聞聲停步,回頭道:

“束姑娘還有什麽吩咐?”

束鳳君急急奔近床前,打開妝奩抽鬥,伸手取出一個羊脂玉瓶,走到範君瑤麵前,又從懷中摸出一顆龍眼大的珍珠,一並遞了過來,說道:

“這玉瓶內是我師傅練的三顆治傷靈藥‘奪命金丹’,這顆就是堊子頭上的‘辟毒珠’,能解天下奇毒,你一並帶在身上,行走江湖,也許有用。”

範君瑤聽得一怔,沒想到她手上托著那顆“辟毒珠”,就是從堊子頭上取來的。細看這珠子,已有龍眼大小,色呈淡黃,寶光氤氳,忍不住輕“哦”道:

“原來死穀那條堊子,就是姑娘誅殺的了!”

束鳳君含笑點點頭,口中“嗯”了一聲,說道:

“你快收下了。”

範君瑤從她手上,取過玉瓶,說道:

“在下此行,受賜已多,‘奪命金丹’在下拜領了,至於這‘辟毒珠’,還是姑娘留著吧!”

束鳳君粉臉一紅,急道:

“這是我送你的,你……是第一個看到我麵貌的人,範相公,你放心,從今之後,不會再有第二個男人看到我的麵貌了,我……已經在師傅神像前麵,起了誓……”

這句“你放心”,姑娘家的心意,已全在裏麵了。

範君瑤心頭直跳,問道:

“不知姑娘在令師神像前麵,起了什麽重誓?”

束鳳君羞澀的道:

“你……日後自知……”

說到這裏,再也說不下去,她雖隔著一層紗,但範君瑤看得出來,那麵紗之中,一雙秋水般的眼神,包含著無限別情離緒,心中更是沒了主意。

隻聽束鳳君焦急的道:

“你快把珠子收了……”纖纖玉手,帶著輕微的顫抖,把“辟毒珠”塞到了範君瑤的掌心。

範君瑤心頭一陣激動,也不知那裏來的勇氣,一把握住了她溫軟如玉的柔荑,脹紅著臉道:

“在下永遠不會忘記姑娘大德。”

束鳳君任由他握著玉手,並沒立即縮回去。

兩人默默相對,石室靜的幾乎可以聽到彼此心房激烈的跳動!

過了半晌,束鳳君才緩緩抽回手去,從她麵紗中,流露出依依不舍的神情,低聲說道:

“你可以走了,令師妹已在外麵等你,我不送你了。”

他如醉如癡的舉步走出石室。

隻見紫雲臉含嬌笑,站在屏風外麵,迎著說道:

“範相公,小婢帶你去看修姑娘去。”

範君瑤“哦”了一聲,忍不住又回頭看去,石室門口,鵝黃色的門簾,已經放下來了!

簾內隱綽綽的人影,那不是束鳳君?

她還站在那裏!

紫雲已經當先朝外行去,範君瑤不能不跟著走去,他感到腳步沉重,心頭有著說不出的悵惘,暗暗說道:

“束姑娘,我走了,但願你如花長好,永遠美麗快樂。”

走出月洞門,踏上走廊,前麵的紫雲忽然回過頭來,抿嘴笑道:

“範相公,我們仙子從沒理睬過男人,我看對你可真不錯!”

範君瑤隨口道:

“姑娘對在下也不錯呀!”

紫雲嬌靨驟然飛起兩朵紅雲,輕咋道:

“範相公說到哪裏去了?”

她原想取笑範君瑤幾句,那知給範君瑤這麽一說,她登時想到了自己抱著他上來時的情景。隻覺心頭小鹿直跳,那裏還敢多說,低著頭,急步朝回廊上行去。

範君瑤隨在她身後,隻見走廊盡頭處,又是一間石室,門口低垂著一道紫色門簾。

紫雲臉上嬌紅未褪,回頭說道:

“這裏本來是紫霓妹子住的,修姑娘來了,紫霓妹子就搬到我房裏去,把這裏騰了出來。

後來範相公來了,隻好把小婢的房間也讓了出來,昨晚幸好範相公練了一晚的劍,不然,我和紫霓妹子,都隻好搬到仙子房裏睡地鋪了呢!”

範君瑤道:

“原來在下來的時候,就躺在姑娘榻上,真是不好意思。”

紫雲道:

“那是仙子的意思。”剛說到這裏,已經走到盡頭,腳下一停,說道:

“到啦,範相公請進。”一手替範君瑤掀起了門簾。

房中坐著一個綠衣姑娘,敢情她聽到了腳步聲,回頭朝門口看來。隻看到簾外走入房來的是—個青衫少年,似乎吃了一驚,倏地站起,道:

“你……”

範君瑤已接口笑道:

“師妹,是愚兄。”

那綠衣姑娘正是六指神翁修宗望的獨生女兒修靈鳳。她睜大雙目,怔的一怔,鵝蛋臉上登時流露出驚喜之色,失聲道:

“是範師哥,你……怎麽也在這裏?”

範君瑤道:

“說來話長,愚兄也是被這裏仙子救來的。”目光注視在修靈鳳的臉上,輕籲了口氣,道:

“唉!師妹,你消瘦了些。”

修靈鳳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粉臉微微一紅,關心的問道:

“範師哥也中了巨毒?”

範君瑤道:

“不,愚兄是中了散功之毒,哦,師妹,你怎麽一個人闖到死穀裏頭來,師父他老人家呢?”

他口中的師叔,是指六指神翁堂弟火眼靈猿宗澤。

修靈鳳道:

“二叔也出來了,隻是他老人家沒到這裏來,我是聽人說,朝陽坪出了一條百年以上的堊子,頭頂有一顆‘辟毒珠’,能破‘天毒指’……”

範君瑤忍不住搖搖頭道:

“你還不知這條堊子有多厲害?你一無準備,一個人就闖了進來,真是好險!”

說到這裏,隻見門簾掀處,紫霓門了進來,含笑道:

“範相公、修姑娘,彩鸞已在洞外等候,二位可以下山去了。”

範君瑤問道:

“彩鸞是誰?”

紫霓抿嘴笑道:

“彩鸞原是咱們老仙姑飼養的仙禽,由它送二位下山去。”

範君瑤道:

“下山還要彩鸞送麽?”

紫霓笑道:

“範相公和修姑娘來的時候,也是彩鸞送上來的,咱們這裏,四麵石壁如削,遠在雲上,沒有彩鸞,連普通飛鳥也飛不上來,你們如何下得去?不要緊,它最多可以乘坐三個人,二位隻要抱住它頸子,閉上眼睛,一會就到,根本不用害怕。”

修靈鳳抬頭望望範君瑤,說道:

“範師哥,我們多蒙這裏仙子相救,該去向仙子當麵道謝一聲。”

範君瑤心頭“咚”的一跳,還沒開口。

紫霓搶著道:

“不用了,我們仙子這時候正在坐功,不能驚動,二位隻管走好了。”

修靈鳳道:

“那就隻好請姐姐代我們向仙子致謝了。”

紫霓道:

“修姑娘不用客氣。”

兩人隨著紫霓,走出洞窟,但見自己立身之處,是在一片畝許大的平台之上,洞外遍種奇花異卉。平台四下白茫茫一片雲海,宛如平鋪著的棉絮,看不見底下景物。

平台中間,停著一隻碩大無比,五彩絢爛的彩鸞,足有一人來高。

紫雲就站在彩鸞邊上,用手輕輕撫摸著它羽翼,看到紫霓領著兩人走出,立即拍拍彩鸞翅膀,含笑道:

“範相公、修姑娘出來了,你快蹲下來。”

彩鸞聽了紫雲的話果然蹲了下來。

紫雲忙道:

“二位請坐上去了,好讓彩鸞送你們下去。”

紫霓道:

“範相公,你先上去,抱著它頭頸。”

範君瑤依言跨上了鸞背。

紫霓又道:

“修姑娘,現在該你上了,你坐在範相公後麵,可得抱緊範相公的身子。”

修靈鳳雖是和範君瑤從小在一起長大,但當著紫雲、紫霓的麵,要她抱住範師哥的身子,一時羞的粉麵通紅,忸怩道:

“我會坐穩的。”

紫霓道:

“修姑娘,這可不成,彩鸞一下飛了起來,你若不抱住範相公,準會摔下去,你們是師兄妹咯,這有什麽好害羞的?昨天範相公昏迷不醒,就是紫雲姐姐抱著他上來的,我看她抱得緊緊的,也沒害羞。”

紫雲被她說的紅透雙頰,啐道:

“小丫頭,你亂嚼什麽舌根?”

紫霓道:

“本來就是你抱著範相公上來的,說說有什麽要緊?”

紫雲羞急道:

“你再說,看我饒你!”

紫霓忙道:

“紫雲姐姐,算我說錯了,好不?你還是要修姑娘坐好了,快叫彩鸞送他們下山,才是正經。”

紫雲道:

“修姑娘,從這裏下去,不下千丈,你真該抱住了範相公才好。”

範君瑤道:

“師妹,我抱住彩鸞頭頸,你抱住愚兄的腰際,摔下去可不是開玩笑的事,你怕什麽?”

修靈鳳聽他們這般說法,隻得伸出雙手,抱住了範君瑤的腰際。

紫雲道:

“範相公、修姑娘,你們坐穩了。”說到這裏,一麵叫道:

“彩鸞,好啦,你可以站起來了,飛得慢些,不飛太快,知道麽?”

彩鸞一聲低嗚,緩緩站了起來。

紫雲、紫霓同聲道:

“範相公、修姑娘,你們珍重了。”

範君瑤道:

“多謝兩位姑娘。”

修靈鳳也回頭道:

“謝謝兩位姐姐,也替我謝謝仙子……”

她話聲未落,彩鸞一聲長鳴,巨翅展動,破空飛起,朝雲中霧中疾投而下。

兩人坐在鸞背上,直如騰雲駕霧一般,但覺冷風拂麵,白雲沾衣,急劇下降!

修靈鳳不由自主的雙臂緊緊環抱著範師哥,心頭小鹿,跳個不停,閉著眼睛連瞧也不敢瞧!

其實她就是睜開眼來,正當彩鸞穿雲直下,四外白茫茫的,也看不到什麽?看不到自然不會害怕。

隻不過盞茶工夫,風聲漸小,下降的勢子也逐漸緩慢,彩鸞已經安然落降在死穀小山頂上。

緩緩蹲了下來,俯伏不動。

修靈鳳依然緊閉著雙眼,抱著範君瑤不放。

範君瑤低低的叫道:

“師妹,已經到了。”

修靈鳳“哦”了一聲,睜開眼來,問道:

“範師哥,這是什麽地方?”

範君瑤道:

“這裏就是死穀,你先跳下去。”

修靈鳳這才想起自己還抱著師哥,臉頰一紅,慌忙鬆開雙手,跳下鸞背。範君瑤跟著跨下。

彩鸞等兩人落到地上,立即站了起來。

範君瑤朝它拱拱手道:

“多謝仙禽相送。”

那彩鸞偏著頭,望望範君瑤,忽然引吭長鳴,身如箭射,衝霄直上。

修靈鳳目送彩鸞,穿入雲層,才巨過頭來,問道:

“範師哥,我們可以走了。”

範君瑤道:

“我還有幾個朋友,不知走了沒有我們下去看看。”

修靈鳳道:

“他們在哪裏?”

範君瑤朝北,說道:

“就在那邊穀底。”

當下領著修靈鳳,奔下小山,沿著幹壑,朝穀底行去。

修靈風跟在他身後,看到這條高低不平的幹壑,不由“啊”了一聲道:

“範師哥,上次我就是走到這裏,覺得心中作嘔,一陣頭昏,才昏過去的。”

範君瑤回頭笑道:

“我就是聽到你那聲尖叫,我才趕上來的,不然我也不會遇上仙子了。”

他說到仙子,心頭不禁升起一絲悵惘!

不大工夫,便已趕抵穀底,一方巨石之下,露出一個黑越越的洞窟,但洞窟前麵早巳沒了人影!

範君瑤目光轉動,說道:

“他們都已走了!”

修靈鳳問道:

“範師哥,這就是堊子住的洞麽?”

範君瑤點點頭,忽然看到右首一方大石上,似有字跡,急忙走了過去。仔細一瞧,那是方璧君留的字,大意是說:

她已經趕去石城別府,點頭華佗在避毒丸中,滲了散功毒藥,她在石壁下留了兩顆解毒丸,毒解之後,可去石城等語,下麵寫著“璧君留字”四字。

範君瑤看得心頭恍然大悟,自己身中“散功奇毒”,原來是點頭華佗的手腳,但奇怪的是妹子他們,怎麽會趕去“石城別府”?

修靈鳳跟了過來,悄聲問道:

“範師哥,這壁君就是你的朋友了?他寫的是石城別府,又是什麽地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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