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中清流名臣皆來送小舅舅最後一程，想來你們耗費心力將他的屍首運送回來是值得的。”說完，沈扶音望著他紅腫的眼眶一字一句道，“想必改日便會有聖上的旨意下來。”
“待日後，倘若有什麽需要我做的，表哥盡管說。”
聽到她這一番看似尋常實則飽含深厚情誼的話，想到她在郡王府上也不過一側妃，幼年時的顛沛流離，她過的從來都不是最好的，可在她心裏，卻總惦記著不及她的。
一思量，沈文宣的心竟痛的不能自己，良久才道了聲，“表妹不必擔憂，好好顧惜自己。”
“……”
沈扶音靜靜看著他，就像在以一種審視的目光重新看待這位相識許久的表哥。
“今你來沈府吊唁，實乃感激，我沒什麽能謝你，便在此行一禮吧。”
說著，沈文宣鄭而重之雙手拱起，朝著她的方向便躬下身子，直傾到很深的位置。
這一生，沈扶音見過多少相似的儀禮，卻從來不是為她，她看似在很高的位置，卻任人輕鄙，小瞧，沒人尊重她，亦沒人愛惜她。
可眼前這個滿身是傷的男人，他是在真的敬她，惜她，亦看重她。
那一刻，沈扶音眼眶彌漫了細薄的霧，沒有言語，沒有多說，轉身便走。
“……”
沈文宣低垂的眉眼能看見她離去時裙裾飄離的影子，可他卻仍維持著原來的動作，一直到很久，很久。
表妹，千萬顧惜自己。
*
從前林氏的那些鋪麵全部交出去後，沈從霜手中已沒有多餘的產物，既無田地莊園，又無鋪麵地契。
“所以，你想重置產業？”
難得今日趙元修休沐，早起練了一套拳後來到沈從霜屋中便看見她凝眉在紙上圈畫著什麽，附身一看竟是金陵城中的地圖，輕描淡寫，筆筆細致，勾勒出繁華的盛世之景。
其中亦重點圈出那些較為知名的，譬如如今沈扶音名下的養容齋，一風堂，錦和堂等等。
見他看穿自己意圖，沈從霜亦毫不隱瞞，“不錯。”
說完又將手中狼毫蘸了蘸墨，勾出其中一個不甚顯眼的位置順便問了句，“王爺要不要入股？”
入股？
趙元修看著她秀致的下顎，瑩白的肌膚在丹青筆墨之下更顯凝脂如玉，一時附下身去貼著她的耳際，“說到入股，本王倒是甚感興趣。”
說完，沈從霜便感覺腰間一緊，是他伸手攬住，想說什麽的時候唇亦被他堵住。
一個吻便這樣悄無聲息的發生了。
在深秋的清早，窗外稀稀疏疏的葉子飄落著，幾許寂寥，可一窗之隔的屋中，卻濃情蜜意，溫情脈脈。
一吻畢後，趙元修執著她的手在東市正中的位置圈了個點，並點評道，“此處不錯。”
被他吻過的沈從霜仍有些喘不過氣來，麵頰微紅，連他說什麽也沒聽清，隻是在看到那處後反應慢一拍的點點頭，“此處我也留意過，隻不過好像是旁人的產物。”
不過是定遠侯府一個庶出子名下的產物罷了。
此人趙元修認得，成日整在周青身後搖尾乞憐，隻因周青乃嫡出，而他庶出，隻不過因為嗜賭，他已經欠下萬千兩銀子了，再不還，怕是要鬧到侯府中去。
思此，趙元修在她身側坐下，“此處且先定下，我自有方法。”
什麽？沈從霜訝然看向他，卻見他亦笑意盈盈看著自己，許是從前並未如此認真看過他，如今細望去，發現他飛眉斜鬢，明眸皓齒，尤其是一雙狹長眼眸，漆如點墨，卻又透著明亮的光，叫人不敢直視。
“怎麽，被本王英俊的相貌吸引了？”
他輕笑，伸出手指勾住她的下顎便調笑著，直到沈從霜幾分惱的甩過頭這才沒再逗她。
彼時，又夏書琴也紛紛進來，端著早茶，今日沈從霜不想再像往日般吃些麵點，便想著一壺茶幾塊糕點便好了，也是因為她心裏惦記著開鋪麵的事便想將時間都節省下來。
“咦，王爺也在呢。”書琴進來看到趙元修後喊了句。
又夏也躬身向他行禮，“參見王爺。”
趙元修目光卻是在嫋嫋冒著熱霧的茶上看了眼，“廬山雲霧茶？”說完看了仍在伏案疾筆的沈從霜，心道這小娘子倒挺會享受，宮裏的貢茶都有。
“瞧見沒，偷喝別的茶被發現，還不快給茶主倒上一杯。”
沈從霜頭也沒抬的說了句，書琴聞言鬧了個大紅臉，一時支吾道，“我也不知道是誰的茶，就覺得擺的最高應當是最精貴的。”
趙元修被她一番話鬧的唇角上揚，手指她卻是對沈從霜道，“看到沒，你底下的丫鬟都跟你一樣機靈，大字不識幾個倒是知道什麽是好的，什麽是次的。”
沈從霜亦覺得幾分紅臉，卻是故意板臉道，“若是不樂意給我喝便直說就是了。”
“我哪敢。”
說完，趙元修竟是親自起身給她恭恭敬敬倒上一壺，倒完後還親自遞到她麵前，“夫人請喝茶。”
如此作態倒讓旁側的又夏書琴差點憋不住笑出聲來，沈從霜亦不好意思的嗔了他一眼，卻是流光溢彩，顧盼光華。
瞅的趙元修心頭微癢，心道今夜可得歇在此處了。
茶倒好後，書琴跟又夏便在旁側侍立伺候，沈從霜正打算跟趙元修商量入股之事便見許久不見的月離負著把劍吊兒郎當的進來，想是有段時日沒見沈從霜了這麽乍然一見倒有些不自在。
身後，司音亦跟著，進來便先行禮喊了聲，“參見王爺，王妃。”
說完膝下一個用力便迫使月離跟她一樣下跪行禮，直搞的月離莫名其妙，偏又對她敢怒不敢言，一時萬別別扭的跟著她一道起身。
趙元修看到他倆後沒說話，仍舊興致勃勃的跟沈從霜一塊兒看著地圖，偶爾指點幾句，而旁側，書琴正朝月離方向瞪眼做怪相，月離也礙於趙元修他們在沒法說話，於是也以不屑一顧的目光瞪回去。
你這個混賬東西。
書琴以目光道。
月離也不落後的罵了回去，小丫頭片子還敢在小爺麵前狂？看看是不是想挨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