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元修雖是假冒的,可燕王妃的態度卻很明顯,已經將他當做自己兒子了,而太後又向著燕王妃,殺還是不殺,是得罪太後還是皇上都是非常棘手之事,因而,趙元修被抓進宮中這麽久還沒有處置下來也是這個原因。

燕王縱然心中不滿,卻也不能不接過這個燙手山芋。

畢竟,事出之因便是他持家不嚴,竟讓逆黨混進來還假冒成了他兒子。

見燕王一聲不吭的站在那兒,然而臉色已經很難看,沈該不介意讓他心情更糟糕一些,“對了,還有件事。”

趙吉聽到沈該說這句話時表情才有所變化,終於到了他所關心的事了。

“聽聞你將側妃送到嶺南去了,還是早些接回來吧。”

什麽?燕王當即不幹了,“此事你也要管?”

沈該輕描淡寫一句話堵回去,“難道這句話不該反問你?燕王,郡王的側妃也是你有權支配的?”

武安候等人早在旁聽的不可思議了,紛紛出聲道,“燕王,雖說你手眼通天,可也不至於連郡王的私事也管吧?”

“連皇上都沒過問!”

燕王哪裏知道沈該竟知道這些,想來也是趙吉背叛他告訴他的,想到這兒,他恨不得上前就給趙吉一個耳光,然而目光看去的時候卻發現趙吉用一種極為陌生的目光看著他,那目光從未有過,便是他也看著怔了怔。

在他怔神的時候,沈該早已帶著其餘人心滿意足的離開了。

能不滿足麽?如今整個朝堂都在他掌握中,便是武安候他們也通通倒向他那兒。

燕王深感遭到背叛與欺壓的恥辱,他怒而喝住趙吉,“你這個逆子!”

趙吉被他喝住,向前的腳步頓了頓,過後才緩緩說了句,“你不也從未當過慈父。”

什,什麽?

慈父?

燕王這一下是真的愣住了,直到再也看不見趙吉他才怒而踢翻一側香爐,整個大殿轟然而響。

*

關押趙元修的地方是從前的冷宮,此處許久沒有修葺,異常清冷凋敝。

但是外圍重兵把守,戒備森嚴,便是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且門窗皆被封閉,不見天日。

趙元修已經好幾日沒吃了,披頭散發,宛若囚犯。

趙吉來到這兒的時候亦駐足看了許久,其實,他早在知道趙元修意圖殺掉燕王的時候沒有震驚,沒有其它,反而是敬佩跟佩服。

他做了他一直以來都不敢做的事。

提到趙元修,他心情其實是複雜的,一來,他跟他同為郡王,都有繼承皇位的可能,二來,趙元修浪**不羈,向來為人灑脫,自由自在,是他羨慕卻從來不敢做的。

無論是進宮麵聖,或是在太後麵前,他都如魚得水,進退自如,可他不是。

他似乎,從生下來便困在一個牢籠裏,看守籠子的人從最初的餘氏,到燕王,再到他深愛著的沈扶音,再又變成了沈該。

每個人都不同,而被困的,從來隻有他一人而已。

“郡王。”

看見他,所有侍衛紛紛躬身行了一禮。

趙吉沒理會,隻表示他要進去看看,可便是守衛也不許他進去隻能隔著門窗,“沈相有命,不許任何人靠近。”

沈相?

聽到這兩個字趙吉再一次有種被冒犯的感覺,這天下,究竟將來是他的,還是他的,為何現在朝中內外都隻聽他一人的!

心下雖不滿卻也沒表現出來,隻吩咐旁人將他帶來的食盒送了進去,良久,才聽到裏麵有響動。

“是你。”

看到趙吉的那刻,趙元修並不意外,也沒有任何多餘表情。

雖是囚中犯,可趙元修仍然淡定自若,這便是趙吉最為佩服也為之不及的一處。

“快吃吧,才吩咐禦膳房做的,也不知附和你心意不。”

說話間趙吉站在窗外的縫隙那兒看著他,而趙元修也盤地而坐,慢條斯理的吃了起來,就這樣看著他一口一口吃掉,趙吉突然問了句,“你不怕我下毒麽?”

趙元修看都沒看他一眼便道,“你應當沒那麽蠢。”

蠢?

又聽趙元修道,“如今我已經是階下囚,王位再無人與你爭,你這個時候殺掉我沒必要。”

“我終歸是要一死的,何必蹚這個渾水。”

趙吉沉默的聽他講著,到這種時候還如此通透,他對他已不隻是佩服了。

“今日如何想著來看我。”吃過後,趙元修這才抬眸看了他一眼,靜靜的,沒有任何多餘思緒。

趙吉被他問的腦中亦是一片空白,他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走著走著,就來到這兒了。

“隻是過來看看。”

看來朝中對他的處理還沒下來,趙元修僅憑趙吉麵上的神情便已經判斷出來,算算時間,確實,也不急,隻要一日不與金國議和,便一日抽不出時間來處置他。

這也好,在他的計劃中。

思緒間又見趙吉欲言又止站在那兒,不禁問,“你究竟有什麽話要說。”

“你便沒什麽話要說麽?”

聽到趙吉的反問,趙元修這才驀然想起另一個人,另一個,他已經許久不曾想起的人。

有時候,他自己也疑惑,他愛她麽?若愛,為什麽將她陷入今天這般境地,若不愛,若不愛,思此,他這才抬頭對他道,“若方便,幫我照料下我夫人。”

這是他第一次對外稱呼沈從霜為夫人。

趙吉聽了他的話,亦點頭,“放心,我會的。”

趙元修字字沒提沈從霜,他不想在這種時候被人看出他最關心的人是誰,也不想被人看到他的軟肋。

兩人便如此簡單的對話,趙吉也知道此處不是適合說話的地方,畢竟有那些看守的人在,而且,他們的對話勢必會被傳到沈該耳中,因而他也不打算再問什麽。

“回頭再來看你。”

說完,趙吉拿回那個食盒,拎在手中這便準備離開了。

趙元修亦看著他落寞消沉的背影,跟他想象的差不多,他始終是個傀儡,可憐的傀儡。

反而他自己,如今雖困在這座囚牢中,可他知道,時間不會太久。

隻是她……

若有一日,他再見到她,她會原諒他今日所做所為的一切麽?原諒他在最緊要的時候沒有考慮過她麽?

閉上雙眼,趙元修不願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