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四月時節,郊外行宮,一派山清水秀。
自聖上移駕來此已有數月,遠離朝堂種種,便是龍體也康健不少。
“哈哈哈,跳的好,跳的好,來人,給朕賞。”
“是。”
“臣妾謝皇上。”
“……”
天氣好的時候,皇上總喜將後宮妃嬪召集一同乘著畫舫,沿著青青山川,或彈奏,或跳舞,或表演各色技藝,間或吹拉彈唱,熱熱鬧鬧,好不快活。
幾個侍衛遠遠站在樹從中,隔岸看著,好不羨慕,卻也有看不慣的。
“京中都亂成什麽樣了,皇上還有這般興致遊玩。”
“你小子是不是活膩歪了,連皇上的事都敢過問,小心被人聽到有你好果子吃。”
“……”
陳宋亦跟他們站在一處,或是聽他們講,或是跟著笑鬧幾句,然而心下隻覺無趣膩歪,他原是在皇城司獄守著的,此次皇上出行侍衛人手不夠,他們老大還以為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便自做主張將這個人情給予他,然而陳宋跟那些喜好奉迎吹捧的禦前侍衛不同,他這個人便喜歡一個人呆著,不喜多言,這個機會對他而言簡直累贅。
“你們瞧。”
正無聊間,眾人看見畫舫中有一小舟往岸邊靠,李公公正麵帶微笑的朝這邊來。
莫不是皇上有什麽吩咐?幾人瞬間整理衣襟規規矩矩站在那兒,待李公公的小舟靠岸後亦老老實實行禮道,“公公好。”
“好好好。”李公公做為陪伴在皇上身邊幾十年的近侍,權威甚重,卻總是笑眼眯眯的,然而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人心甚毒辣,等閑招惹便逃不了一個死,因而身邊人對他的態度恭敬甚至比對皇上還要多。
陳宋便跟在一旁假模假樣的行禮,聽李公公的語氣,貌似是等會兒又有從四處尋來的佳麗送給皇上,想到這兒他心下便幾聲冷笑,世人皆知皇上昏聵,然而他自己卻不知曉,沈相等人能是什麽好人,不過將他哄到郊外實則把握朝政大權,而皇上竟也如此天真便將權力拱手相認,本就生不出子嗣,唯一一個皇位繼承人還是從宗室過繼來的。
他就真這麽信那個普安郡王?
思此,腦中不知為何又想到另一個許久沒想起的身影,上一次見她,已經是數月前在牢獄前的那次了吧……
他唯一一次違背職守讓她進到獄中,後來她如願了,卻連聲感謝還沒對他說。
難道她便如此心安理得覺得他們陳家便是欠她們司家的?
正想著,胳膊被身旁兄弟打了下,陳宋回過神來原來是喊他看美人兒。
“聽說都是江南來的。”
“俏的很。”
身為皇上的禦前侍衛,平日都看慣了美人,早對所謂的美不感興趣,然而今日佳麗也能引起他們注意,想來上頭那些人也是耗盡心思來討皇上歡喜了。
難怪皇上一來此處便樂不思蜀,壓根不想回金陵了。
“各位娘子,請。”李公公親自領著這些美人上船,甚至還一個個伸手扶過。
輪到最未尾那一個的時候,李公公似有些不滿的皺了下眉,旁邊人早替他問話道,“怎的是個殘疾?”
聽到殘疾二字,陳宋不禁也抬眸看去,卻見是一個戴麵紗的年輕女子,懷抱琵琶,身似弱柳般盈盈立在那兒,一襲白衫惹有道骨仙風之姿。
之所以說她殘疾,是因為她有隻手臂是空的,隻餘袖子飄**。
這樣的人竟也能送進來?
還沒等李公公開口,卻聽那女子清冷的聲音道,“焉知這世間便沒有喜好殘缺的人?”
“便是白玉亦會有瑕疵,你可知何為奇貨可居。”
原本是樁糟心的事叫這女子一講便真的獨特起來,便是李公公麵上也重新恢複笑容,恭恭敬敬伸手道,“娘子說的對,快請。”
其餘人亦看著她向前的身影,呼吸間都能嗅到一陣幽蘭般的氣息。
陳宋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李公公正麵色不虞的看著他,想來是方才看那女子的時間過久,引來了他的不快。
這可是皇上的女人。
於是他趕緊低下頭去,一直到小舟撐離這才慢慢站起身來,隻不過目光中卻帶著幾分若有所思。
“怎麽著,方才是不是也看呆了。”身旁幾個弟兄紛紛打趣道。
陳宋心裏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方才那人,他覺得,很眼熟。
許是瞧錯了吧,江南的女子,他哪裏會識得。
*
畫舫上,早在李公公將人領上來前那些妃嬪們便乘坐另一艘船離開了,可不能留下來壞了皇上的興致,早前皇上也會同妃嬪們一塊兒欣賞美人,隻是賞到後麵不免有爭風吃醋的現象,為了不讓她們掃興,皇上如今都是獨自一人欣賞佳麗。
“皇上,美人兒們都來啦。”
船內,紗簾半掩,隻能看見一個醉醺醺的身影倚在那兒正是在此逍遙快活了數月之久的皇上,但聽他含著醉態的聲音道,“請,請進來。”
李公公又問,“是一個個進來,還是一塊兒?”
“一個個進來……”說話間,皇上又不小心打翻了旁邊的酒壇子,這才繼續道,“瞧不上的,便馬上送走。”
李公公會過意,便站在畫舫外高聲道,“皇上有旨,佳人們可一個一個進去,切務放肆。”
“是。”
美人們個個低下頭來,羞羞怯怯,現下雖還不到五月卻已經個個輕紗裹體,曼妙妖嬈。
第一個進去的女子有著賽雪欺霜的肌膚,光是站在那兒便像道光般,照的人睜不開眼來。
司琴亦混跡在那些人中,方才那個白衣女子便是她,之所以偽裝成斷臂女子也是為了逃過李公公,李公公可是有深厚內家功夫之人,方才站在船頭親自手把手領那些女子,也不過是為了試探對方有沒有功夫。
她不能叫他發現,便以殘疾掩飾,而他果然也就輕率被她蒙騙過去了。
隻是沒想過,陳宋居然也會在這兒?
想到方才他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足足半刻,還以為他認出她來了,思此,司琴亦覺得幾分凝肅,此次她可是攜著重大任務來此的,決不能叫任何人識破看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