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叢人都陷入到沉痛的氣氛中時,門外又傳來一陣動靜,緊接著幾個隨從邊往裏跑邊匯報道,“回,回稟二少爺,是,是王,王……”
一個王妃生生讓他說了半天才說出來。
李晟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稍有失神,待他朝庭院外看去時卻見那個久違的秀麗身影。
沈從霜身著一襲月白直徑地納紗花卉長裙,麵容肅穆,烏黑鬢發全部挽在腦後梳成髻,襯得臉頰清瘦,秋水般的眸子水光濕潤,唇角緊抿,神情凝重又有幾許憂傷。
月離一路護送在後,狠厲果斷,凡有敢靠近的一律拔劍警告。
在看見她後,二娘子失聲喊了出來,“霜妹妹。”
“東陽王妃……”大娘子亦呼出聲來。
便是哭的不能自己的二太太也回過神來,她與沈從霜說來也有一年多沒見了,雖倆人從前來往也不是甚多,好歹那份親厚之意尚在,一看到她便想到四娘子,更想到自己這兩年的經曆,頓時哭的更為傷心。
而李晟卻是第一個站出來的,“王妃,你怎麽來了。”說話間朝她身後看去厲聲吩咐道,“立刻關緊大門,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他是怕被趙吉的人知道了,而隨從們很快示意返身匆匆離開。
眾人便看著沈從霜一步一步邁動著沉的步伐,目光觸到躺在屋內的那具屍體時,淚水不由自主落了下來,但聽她用極輕的聲音說了句,“四妹妹,我來了。”
旁邊,李晟朝月離看去,而月離也反應過來點了點頭,表示路上沒被發現,雖則如此,可李晟還是擔心,眼下整個金陵城都布滿了趙吉跟沈扶音的眼線,而眼下沈從霜顯然也是她們要抓捕的對象,思來想前總是不放心,便先放下這裏的事離開去了。
他要保證沈從霜的安全。
“霜妹妹。”二娘子看著沈從霜邁步要進去的那一刻,在旁啞聲說了句,“你那兩個侍女我已經保下來,並於昨夜便命人將她們送出城了。”
“我怕再晚又會生變故,便自做了這個主張。”
聽到她的話後,沈從霜恭敬的朝她行了個禮,隨後無限感激的對她道,“二姐,謝謝你。”
字雖不多,卻飽含了她濃厚的感激跟情義。
“你我之間,無需說這些。”說到這兒二娘子背過身擦了擦淚,哽聲道,“本就是沈家欠你們的。”
她也不過在贖罪孽罷了。
聽著她二人在說話,大娘子心底亦是深深觸動,捫心自問她對沈從霜從未恩待但她卻幾次三番幫她的忙,想到這兒便也站出來說了句,“倘若有什麽我能幫上忙的,你說便是了。”
然而沈從霜隻是笑著擺頭,隨後神情肅穆道,“如今我是朝廷要犯,誰沾上我便沾上麻煩。”
“二位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
“……”
今日原本月離勸她別來,否則惹來麻煩,也會給李家帶來災難,可她還是來了。
四娘子的最後一程,她要送她。
沈從霜跟趙吉要抓的不過是她罷了,不會去得罪李家更不會殃及更多,反正,人都已經被她們殺的差不多了,不是麽?
在大娘子跟二娘子的目送中,沈從霜慢慢進去了,而門也在那刻無聲闔上。
*
李晟出府時門外已經聚集了重重防守,也不知消息是什麽時候泄露的,他神情嚴肅的望著為首站在那兒的定遠候,隨後沉下眉來。
“今日是貴夫人出殯的日子,我來送她最後一程,不過份吧?”定遠候也很聰明,並未挑明沈從霜便在李府,也是怕打草驚蛇。
李晟明白,不過卻是轉了話鋒道,“侯爺果真盡忠職守,自己的兒子死了都不操心,倒來操心我李家的事。”
此話便是嘲諷了,諷刺趙吉他們殺了周青,可他還在為他們辦事。
定遠候被他嘲弄的老臉一紅,態度隨即便不客氣起來,“那也是我們周家的事,與你何幹?”
“再說了,你李家私自藏匿逃犯,又有何話要說?”
果然都知道了,李晟冷冷掃視著將李府上上下下圍的水泄不通的眾官兵,深感朝中那股見不得光的黑暗勢力,其心,是那樣的險惡,其目的,又是那樣的齷齪。
雙方便那樣對峙在那兒,而一直沒露麵的月離也在尋找辦法。
待會兒逃脫的辦法。
*
屋內,沈從霜靜靜守在四娘子床榻邊,她身上的味道已經不好聞了,可她卻渾不在意,哪怕屋子裏陰冷的如同寒冬臘月。
她在給她梳頭,一下又一下輕柔的梳著。
“到了地下,別怕,要常托夢我。”
“知道麽?”
佛說前世今生,她到了江左會找得道高僧為四娘子祈福,讓她早入輪回,唯願她下輩子無憂無慮,天真安穩。
頭發梳好後沈從霜又將自己發上唯一戴的那隻簪子戴到了她頭上,她不能陪她,便讓她的物件陪著她,這樣也心安些。
還有那個鐲子,原是一對,燕王妃送給她的,她手一隻紅的,四娘子手中一隻綠的,而今,她也將自己手中那個鐲子褪下來戴到四娘子另一隻空****的手上,當看見上麵的屍斑時,眼淚就這麽突然的掉下了。
不過才數個月,已是天人相隔。
四娘子安詳的躺在那兒,聽說,她是難產而死的,一定很痛吧?
她跟李晟的兒子李慎如今還不滿足月,她方才亦沒看到他,可惜那雙虎頭鞋掉了,帶給他的見麵禮也沒了。
“四妹妹。”替她梳妝更衣到最後,沈從霜跪在她床榻邊一字一句許諾道,“待所有風波平息後,倘有機會,我會把慎兒接到身邊好好教養。”
“他長大,必是一個頂天立地,正直清明之人。”
“像他爹,也像你。”
“黃泉之下,你若安心,便給姐姐托一個夢,無論什麽都好,到姐姐夢裏來。”
說話間,她伸手想撫她的臉頰,可眼中閃現的卻是燕王妃那張被野狗啃傷的臉,會不會也傷到她呢?到最後終是沒有摸下去。
不過短短半個時辰,她知道,留給她的時間已經不夠了。
方才外麵的鐵騎聲已經震耳欲聾,想必沈扶音派了重兵,團團把守。
“那就,最後托你幫姐姐一回。”
但見沈從霜脫下身上衣衫,而門外的腳步聲也越來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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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府門外,重兵把守,除了定遠候,還有左金吾衛張大人等人,全部駐守在這兒,就是為了防止李家反抗以及沈從霜逃走。
李晟以及李其治父子倆守在門外正中央,與對方敵視著,不肯後退。
“今日是我李家的事,也是二少夫人出殯的日子,任何膽敢對我李府客人不尊的,莫怪我們不客氣。”
左金吾衛張大人聽了後哈哈大笑道,“李大人放心放心,我們絕不在此動幹戈,隻不過醜話說在前頭,倘若出了這個門,便由不得你們做主了。”
雖則如此,李晟眉頭還是緊緊皺了下,他在猶豫,他在深思,待會兒……
正想著身後突然傳來腳步聲,竟是沈從霜,而月離並不在其左右。
“王妃……”
李晟才喊了句,便見沈從霜神情有些傷感的低頭走出來,許是太過傷情,竟連外頭那些人包圍也沒反應。
“來人!”定遠候等的便是這個時候,迫不及待便命人上前捉弄。
李晟正要阻止,卻見沈從霜伸手做了一個不必的動作,她手中力氣竟是驚人的厲害,李晟一時怔神竟收回了手,而定遠候的人也上前將她捉拿住,送上馬車。
前後足有幾百士兵圍著那輛馬車,而左金吾衛張大人等也紛紛上前告辭,“看,都說了不動幹戈,對不對。”
身後,是二娘子跟大娘子紛紛出來的身影,但見二娘子神情嚴肅上前囑咐道,“切不可對霜妹妹動手。”
“王妃說的是,保證不動手。”
說完,剩下的人也陸陸續續離開,圍在李府的官兵走了,看熱鬧的百姓也都散了。
可李晟總覺得,事情似乎哪裏有些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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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考慮是正確的。
在“沈從霜”被前來捉拿她的官兵帶走後,另一個秀氣的身影悄然在李府後門離開了。
而門外亦早有馬車等候在那兒。
華麗的車馬行駛過時,街上不時投來各色目光,而沈從霜望著身上這件紅色緞綴平金地彩繡雲鶴紋衣衫,以及她臉上精致的妝容,華麗的珠寶首飾。
“來人,給我停下。”
“停。”
守城的侍衛看見馬車後便攔住,吩咐上麵的人下來。
許是“沈從霜”被抓的消息已經傳了下去,所以監管也比從前鬆懈了些,但還是要個個檢查。
“車馬之上是何人。”侍衛按早前的步驟問道,卻聽馬車上一道輕傲不屑的聲音道,“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是誰。”
侍衛見對方如此不尊不敬,登時氣了,可看到這個派頭跟陣勢時又猶豫了,不敢輕舉妄動。
“還不快讓你們長了眼的人來看看究竟是誰。”
沈從霜模仿著沈扶音的語氣,以及她說話的神態,過了約小半刻時間,一個官兵模樣的人帶著幾分好奇走來,正要掀開簾子的時候簾子從裏被人掀開,緊接著一張明豔不可方物的臉便顯現出來,驚豔的不可逼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