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沈扶音也已經無力倒在地上，卻仍強撐著看著他，眼中沒有淚水，沒有故作可憐或是任何祈求憐憫的意思，有的隻是清醒跟決絕。

“皇上，倘若你真的對臣妾跟孩子有一絲情意，那就請您放臣妾出宮。”

“臣妾自願放棄如今所得的一切。”

孩子，果真已經沒了麽。

這一刻趙吉心中是說不出的空落跟虛無，說傷心，並沒有，說難受，也沒有。

他就像個陌生人那樣看著她，而她在他眼裏也是那樣陌生，她的虛弱，蒼白，憔悴在他眼裏統統不過是一張臉上的不同種表情而已。

風，無聲的吹著，若隱若現的桂子香味漂浮在半空。

十五已經過了，月也不再圓了。

“來人。”

站了許久才聽趙吉出聲，下了一道旨意，“即日起，褫奪音貴妃所有封號，貶為庶人。”

“草民，謝過皇上。”

沈扶音朝著他的方向伏地，鞠躬，叩首，再三謝恩。

身後，二娘子遠遠望著這一幕，三個人之間的糾纏看似結束，誰也不知道，這到底是結束還是開始。

*

自二太太來到李家後，照顧慎兒的事幾乎都落在她手中，每日除了乳母抱的那些時候，除此之外幾乎都是二太太親力親為。

“我家夫人的意思是，如果親家母身體吃不消的話……”

“……”

見李家下人前來好心的提醒，二太太卻是擺手，“無妨，我尚年輕，還吃得消。”

說完便抱著已經半歲有餘的小慎兒在那兒**秋千，或是解九連環，還別說，慎兒也就跟她親，去哪兒都要纏著這個外祖母。

李老太太跟李夫人看在眼裏也甚是欣慰，隻不過，今日卻有幾分心事。

“親家，聽說，你想將慎兒帶回你們沈家？”

這個消息也是昨夜李晟回來跟她們說的，李晟自被趙吉吩咐前往金國打探消息之後，出發前特意回來住了一晚上，也就是那天晚上二太太才提出這個要求。

李晟已經走了，他同意或不同意也沒人知道，但李老夫人跟李夫人肯定是不想的。

見她們要跟自己說這件事，二太太難得讓乳母將慎兒抱到邊上玩一玩，隨後跟她們一塊坐在亭中的石凳上，麵色認真。

“我知道你們李家的骨肉給我帶走心中有些放不下，可是，朝中的事你們可有注意過？”

朝中之事？李老太太跟李夫人相看了一眼，朝中之事她們從不過問。

那也就難怪了，二太太跟二老爺之間向來無話不談，二老爺更是時常會把宮裏的事說與她聽，因而，朝堂的動向她也比尋常的婦人更為擔心，更何況，此番遠在關外打仗的是她一雙兒子。

她已經失去一個丈夫，失去一個女兒，也許兒子也要保不住了，所以慎兒，她必須要保全！

“而今國事動**，朝局亦不穩。”二太太邊說，邊朝慎兒玩的地方看去，眼中既有柔情又有擔憂，“當今的聖上雖人人都稱一聲陛下，可誰又知道，他的皇位坐的穩不穩呢？”

這可是殺頭的話，李老太太跟李夫人嚇的趕忙四下觀看，見無人這才放下心來。

“宮中之事，又豈是我們婦人能議論的。”李夫人有些不讚許的說了句。

二太太卻是搖頭，“你我都是官宦之家，食官家的爵祿，又怎不憂宮內之事？”

“更何況，在此形勢不明之際，更要想一個保全之策。”

她口中的保全之策便是決定要將慎兒帶著返回海南，直到局勢穩當再回來。

李夫人尚在糾結的時候李老太太卻是麵色凝重的點頭道，“當真是困在內宅久了，如今竟連這些長遠的眼光都沒有。”

說完起身鄭重向二太太鞠躬致謝，情緒激動道，“我李家多謝沈夫人的多思謀慮，為保全李家骨肉想的這般長遠。”

李夫人這才回過神來仔細聽她們的話。

“也不是我深謀遠慮，實在是李家前番因為王妃之事得罪過宮裏的貴妃娘娘，也掃了皇上的麵子。”說到這兒二太太憂聲道，“如今雖仍在宮中當職，然此番李晟前往金國，憂患未知，宮裏又是這樣的情形，你們知道聖上下落不明之事麽？”

聖上？見她們麵露疑惑，二太太使告訴她們，原來此聖上非彼聖上。

“這說明什麽？”二太太深諳其中，壓低聲音道，“這宮裏的天怕不是又要變了。”

趙吉皇位還沒坐穩，遠在行宮的皇上便消失不見，倘若死了也不會讓人多想，偏偏是值此風雨飄搖之際。

聞言，便是糊塗如李夫人也明白二太太的良苦用心了，當即拿出手帕擦淚道，“難得親家一片掏心掏肺，我們還錯怪你了。”

二太太卻是無事般搖頭微笑，盡管麵上幾分疲憊，“值此朝局不穩，我帶慎兒出去也是無奈之舉，如今你們諒解便好。”

“諒解便好。”

幾人聊完這一番後，氣氛莫名變的有些傷感低沉起來。

彼時又聽門外有人前來匯報道，“啟稟幾位太太，宮裏有太監前來探望慎兒少爺”

宮裏的太監？當下李老夫人跟李夫夫跟二太太神色大變，最後一齊出聲道，“告訴那人，慎兒今日不在府中，改日再來吧。”

話雖如此，二太太卻是已經下定決心，“一定要在他們動手之前先將慎兒帶走！”

*

沈從霜處理完木府的事再回到金陵的時候已是秋分了。

此番跟她一起來的還有洛白，盡管他沒有說明跟她來此到底是為了什麽，可身為燕王妃的外甥，燕王妃死後多少府中還有她的一些遺物，況且她屍體也還在這裏，一起帶回去也沒什麽不好。

“待將那些都帶走後，你留在京中便也沒什麽事了吧？”

雖然彼此也已經熟悉可沈從霜對他還是不放心，洛白亦知她是在提防什麽，卻是說了句，“你不也一樣。”

一樣？

她不禁轉頭看向他，卻聽他道，“你身邊的事也都處理完了，那你此番再次回京又是為了什麽呢？”

這……

沈從霜被他問的一時有些答不出來。

是啊，京中的紛擾已經與她無關了，那她這次回來又是為了什麽呢？望著那不遠處的巍峨宮牆，隻有她自己知道，為什麽還要回來。

那是因為，這裏，還有她最牽掛擔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