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沈從霜跟四娘子安全來到園中。

二人行走間,並不知道,不遠處的假山上,趙元修手正拿著西洋國進貢的銅鍍金嵌琺琅望遠鏡有一下沒一下的看著,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園中秀麗山水,滿園的青鬆、翠柏、紫薇、玉蘭,更有幽穀、石崖、飛梁、絕壁……

以及,那張猝不及防闖進的秀白臉龐。

“今日來了不少王公貴女,子易,可有你喜歡的?”旁邊幾個男子吊兒郎當打趣宋子易道。

被打趣的宋子易非但不惱,反而一臉**不羈的表情,“這天下女子,除卻生我者,我生者,其餘皆可,又何談喜不喜歡?”

“滅了燭不都一樣?”

說完,眾人大笑,言語盡是輕浮。

許是聽到笑聲,沈從霜下意識朝這邊看了一眼,彼時恰好清風吹過,她低頭拂裙的模樣纖弱的像朵木芙蓉。

趙元修搭在望遠鏡的食指,微微動了下。

鏡頭中的她,跟尋常的小娘子沒什麽不同,在貴女雲集衣香鬢影的園中又是那般普通不起眼,沒人知曉她在被人持刀脅迫時的臨危不亂,意外來臨時的機巧應變,以及,那顆始終保持的冷靜頭腦。

這些,旁人都不知道。

除了他。

這一發現讓他心裏生出從未有過的異樣和觸動,他慢慢收起鏡頭,看著那抹影子漸漸消失在影影綽綽中人影中。

“郡王,你在看什麽?”旁邊,宋子易跟另幾個世家子弟湊上前好奇瞅了眼。

滿園環肥燕瘦國色天香,還真不知他在看哪個。

趙元修沒說話,隻回眸淡淡瞥了他們一眼,宋子易等人馬上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隨即跪在地上,再不敢多言。

*

眾所周知,今日明為中秋宴實為挑選未來的郡王妃。

盡管東陽郡王之前聲名不大好,但這樣的家世地位擺在那兒,很難讓人不心動。

“聽說郡王之前不是生了一場大病嗎?險些就沒了,之後也不知怎麽就給救回來了。”

“這件事我也知道,我爹爹跟我說的,當時他還特意上郡王府去探望,原以為救不回了沒成想去城外的別院休養三兩年又恢複過來了。”

“人人都說,郡王恢複過後早就洗心革麵,不再像之前那般遊戲人生。”

“……”

沈從霜跟四娘子站在不遠的荷花池聽著幾個貴女在那竊竊議論,關於東陽郡王早前生過一場重病的事她還真不知曉,眼神不禁看向四娘子。

四娘子也記不大清了,“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那會兒她還沒有被二太太記養到名下,能出來見識這樣的場麵不多,所知的事也有限,隻是隱約聽說。

沈從霜聞言心中不禁思索著,一場大病,三五載,而後痛改前非,總覺得這中間的事沒那麽簡單,雖則如此,可東陽郡王與她並無直接聯係,她要關注的另有其人。

想到自己此次來到郡王府上的目的,沈從霜不禁又打起萬分精神,攜著四娘子一個個園子逛過去。

今日雖開席宴,可這府中好些地方是她們不能去的,隻能慢慢摸清位置再想辦法溜進去,看能不能找到跟小妹相關的線索。

大娘子既都說了小妹是幾年前去到燕王府上爾後失蹤的……

想到這,沈從霜腦中不由飛快的掠過什麽,緊接著,表情不由變得凝重。

“霜姐姐,你看。”四娘子走到一處拱橋時突然停下,喊她看。

沈從霜抬頭望去,正是蔣二娘子以及另幾個侯府娘子,她們堵在橋頭不讓另一個女子過去,那女子跟今日來的貴女都不同,身側並未帶丫鬟婆子,形隻影單的一個人,麵上還戴了麵紗,似是不想被人認出。

眼下,已近午膳所以旁邊並沒有什麽人,想來,那個女子也沒那麽容易逃過一劫了。

“咱們不如繞道吧。”四娘子可不想得以蔣二娘子為首的侯爵貴女。

沈從霜想了想,卻朝那邊走去。

四娘子驚住了,連忙拉住她,“霜姐姐,你做什麽?”

“別急,先看看。”

沈從霜說話間已經帶著她來到橋頭不遠處的幾株柳樹下,這兒還有幾片芭蕉,很好的遮擋住她們。

四娘子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而且,經曆了老太太壽辰過後,她對她莫名間就生出了一種信賴,就像是在孤獨的十幾載人生裏找到可以依靠相信的人般。

莫名親近。

沈從霜跟四娘子在樹蔭後躲起來不久便聽蔣二娘子在橋頭冷笑連連道,“狐媚子就是狐媚子,走到哪兒都是一樣。”

“怎麽?宮裏那位不好伺候便又想著去伺候宮外頭的?”

“……”

此話一出,旁邊幾個娘子也紛紛捂嘴輕笑,隻是,言笑中有著明顯的輕瞧鄙視。

莫非那女子是宮中的?

沈從霜隔著幾丈開外的距離細細打量了下,那女子瞧著也不過十二三歲的樣子,這麽小便進宮了?可腦中回想大娘子跟她講關於小妹的事,她不也是這個年紀甚至比她還小便在燕王府失蹤了麽?

京中貴人常有各式各樣的嗜好,她不是不知道。

隨即,麵色變得沉重,又繼續看下去。

“當初若不是你,我姐姐早就成貴妃了。”蔣二娘子想到前塵往事便難平恨意,上前將女子逼到橋邊,憤憤道,“靠著一手狐媚手段讓聖上傾心於你,把我姐姐害的小產。”

“你如今,不也步我姐姐後塵,失去了一步登天的機會麽?”

說完,蔣二娘子發泄般的快意笑著,眼神卻惡毒如蠍,旁邊她那個庶妹也仗勢欺人的站出來道,“我要是你,早就一頭碰死了,跟完了做爹的又跟做兒子的。”

此言一出,非但那幾人,便是沈從霜跟四娘子麵色也不禁訝異。

跟完了做爹的又跟做兒子的?

那女子究竟是誰?

正思索間,蔣二娘子上前便掐住對方脖子,大有將對方推到湖裏的意思,那女子瞧著也是一副好性兒,任由她推搡掐罵,從始至終都沒開口講過一句話。

“霜姐姐,我們走吧。”四娘子何曾看到這般驚心動魄的場麵,更多的是不想被人發現,招來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