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嬤嬤忙不迭點頭,“既然娘子心裏都有數,那我也就不在娘子身邊安排人了。”說完又道,“如今這個西廂房比從前西院大了不少,丫鬟婆子也少了,不若再添幾個?”
“那就有勞喬嬤嬤了。”一味的推卻隻會讓她覺得沈從霜沒有把她當自己人,而適當的接受則讓她更有歸屬感。
果不其自,喬嬤嬤臉上的笑也就真了幾分,於是便風風火火下去安排了。
書琴望著她離開的目光道,“晚上守夜,娘子是去老太太那兒麽?”
沈府的規矩便是,年三十晚上守夜是要在老太太那兒守的,隻是今年,罕見的,大太太沒有去,三娘子也沒顯身,連向來知事懂事的二娘子也沒去的意思,想來也是為大娘子的事跟老太太慪氣。
是啊,便是去庵裏,也不急於這一時啊,連個年也不讓人過完就走。
她們雖不去,可二太太卻早早領著四娘子去了,順便還不忘讓語桃過來帶話,說是叫她記得早些過去。
至於沈文宣沈自永等也早就過去了,同樣,隻有沈庚曄沒去。
大太太還真是不怕……沈從霜從屋內望著大太太院子方向,心裏暗暗想道,如今老太太身體還硬朗,府中一切也都還是她掌管,思此,想到二太太今夜過去的事,不知為何,突然就想到去年二太太跟她講的那件事了。
分家。
若她是二太太,也會借著這個時機說出來吧。
“娘子,狐裘披上吧。”
見沈從霜梳洗的差不多要出門時,書琴跟在後頭念了句,沈從霜停下腳步輕輕圍上了,隨後,在她二人的隨行裏朝著老太太的東廂房而去。
*
是夜,禁中爆竹山呼,聞聲於外。
宮廷高院深牆內燃放爆竹的聲音,傳到了宮外。宮外大街小巷都有人競相燃放爆竹。有單響、雙響、連響。其中,飛上天空才爆響的二踢腳爆竹。
熱熱鬧鬧,好不歡騰。
燕王府中也如是。
“妾敬王妃一杯。”餘氏穿著一身玫瑰紅色纏枝牡丹紋漳緞,雍容華美,肌膚勝雪,小鳥依人的靠在燕王左首邊向著坐在右邊的燕王妃敬酒道。
燕王喜美色,府中姬妾成群,餘氏能從這麽多女子中脫穎而出自有她的本事,且她也是唯一一個生下子嗣的妾室,要知道,從前那些女子沒一個能在燕王妃的監管下成功懷上身孕。
而今,她非但生下兒子,她兒子還偷梁換柱成功從一個王府妾室所生的庶出子變成了當朝聖上親封的“郡王”,前途不可限量!
燕王妃對著她那張笑中藏刀的臉,嗤笑一聲,根本不予理會。
“母妃,喝酒。”
氣氛沉凝間,趙元修遞了杯酒過去,他口中雖說的是酒但遞過去的卻是果子釀,清甜爽口,而且還是溫的。
燕王妃自兒子病逝後,身體便一直大不如前,加上一直跟餘氏明爭暗鬥,卻又燕王的偏袒使她心情堵塞鬱悶,原本不到三十卻也氣的生了幾絲白發。
見假兒子對自己如此體貼,又是在這樣一個闔家團圓的時刻,燕王妃心裏也不禁幾分酸澀,接過酒,默不作聲的喝了。
一直坐在正主之位的燕王見狀,目光複雜的瞥過燕王妃以及趙元修身上,這或許是他跟燕王妃之間最後的默契了,一個偷梁換柱,一個魚目混珠,雙方都有對方手中的把柄,都不輕易妄動,同樣也隻保持表麵的和睦圓融。
“今日除夕,來,本王敬王妃跟愛妾。”
闔府這麽多女子,他獨獨隻敬了燕王妃跟餘氏。
餘氏自然是滿懷笑意的喝下了,而燕王妃根本不予理會,像這樣貌合神離的聚會,她早就厭了。
眼下,宴席還沒開始她便已經借故身體不適要先離開了,“妾身不適,先回房了。”
“母親,我送您。”趙元修也跟著起身。
母子二人絲毫不將燕王放在眼裏的事也讓他異常惱羞,可當著眾人的麵又不能讓彼此都下不來台,隻能陰沉著一張臉目送他們遠去。
“王爺,別動怒。”餘氏目光在離去的那個修長身影停留很久,這才回到肥胖的燕王身上,媚眼如絲,吃吃笑著。
果不其然,燕王被燕王妃不給臉麵的幾分不悅早就被她哄的心花怒放了,伸手將她細腰一攬便道,“還是你懂事。”
餘氏掩飾眼底的厭惡之意,討好撲進他懷中,笑著說了句什麽,燕王轉眼笑開懷了,“愛妃剛剛說的,是真是假?”
餘氏不過一個妾室,非正妃,更不是側妃,可他卻早就堂而皇之的喊她愛妃了。
隻見餘氏嬌羞的點點頭,“是真的。”
說完,抓住他的手撫到自己小腹之上,那兒,早就醞釀著她又是一個陰謀了。
*
回到房中的燕王妃,一直到此刻,眼底也是灰暗無光的,盡管窗外煙花爆竹,可她卻心如死灰般,或許,她的心早在多年前隨著修兒死的那一刻也死去了。
趙元修跟燕王妃是三年前相識的,還記得,彼時,他身上尚兼顧著韓王趙蹇的身份,那日打獵,原本要射傷的是趙吉,卻不小心射中了趙吉身邊的燕王妃。
燕王大怒,命人來追。
情急中,是燕王妃將他藏了起來。
“你長的,真像我兒子。”
看著他臉上些許熟悉的輪廓,她無不動容的道,她心裏並不知道的是,那也是趙元修策劃的。
李代桃僵。
他要報仇,他要偽裝自己,那麽,他就需要很多身份,很多很多於他有益的身份,燕王世子趙元修同樣也是其中之一。
而燕王妃對他的真摯卻超出了他的想象,她關心他,照顧他,盡管傷的是她自己,她卻十分擔心他的安危,替他擺平了風險之後,又將他妥善的安排好,還親自照料他的飲食。
他生母死的早,從未感受過母愛,而燕王妃顯然彌補了他心中一直以來的這個遺憾。
盡管知道她將自己視作趙元修的替身,可他心裏的確也被她的愛感化著。
多少次受傷,都是她默默替他療傷。
“說吧,你的計劃。”
她像是早知道他有所謀劃般,隻是今晚不想繼續再裝下去了,一雙因失去兒子早就沒了光彩的眸子,帶著灰敗跟暗淡看向他,一字一句道,“我已經,等不及了。”
她的等不及,是這些年日夜憂思所致,太醫說她心病太重,倘若如此長期下去會有性命之憂,然而,她並不想告訴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