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金秋時節的風已經透著涼爽,書房隔熱的簾子被卷起,陽光灑落,將一切都染成了金色,而這些,卻都比不上書桌前那安靜的身影來得動人。
“殿下,再過兩天六殿下就回來了。”林默言遞上折子的同時輕聲說道。
玄澈終於從折子中抬頭,看看牆上那副歪七扭八的“浩”字卷軸,這是前年玄澈生日時玄浩寄來的,聲稱四哥絕對不可以忘記他。玄澈微微一笑:“這麽快就四年了。”
林默言頓了頓,說:“這次殿下回來應該就長大了。”
“哦,長大了呢……”
玄澈輕輕地說,再次埋首於奏章之中。
玄浩帶著一千騎兵回來,回來當日,太子率百官出城迎接。
玄澈站在城門口注視著由遠及近的沙塵,一道烏亮的身影一馬當先,所有的塵土都被揚在他身後,陽光也被烏色鎧甲的光芒逼退三尺。
烏亮似乎是直衝著太子奔來,甚至在不足百米的地方仍然沒有停下的意思。然而太子卻隻是麵帶微笑地看著這一切,直到黑馬在他麵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嘶鳴著人立而起,太子臉上微笑也不曾變過。
烏鎧戰士坐在馬背上靜靜地看著太子,太子也這樣的靜靜地抬頭看他。風無聲地流過,帶起些許交纏的綿柔。他們之間的視線是平行的,他們的光芒交相輝映著。
靜默片刻,烏鎧戰士終於展開一個漂亮的笑容,道:“四哥!我回來了!”
玄浩長大了,圓潤的臉部線條變得消瘦剛毅,那雙燦比繁星的雙眸更加幽深,混合著無盡的墨黑藏在深邃的眼眶中,白皙粉嫩的肌膚曬成了古銅色,身材挺拔高挑,背挺得筆直,張揚著沙場上的肅殺之氣。
玄澈麵對著陽光,暈染了一身金色,他伸出手,纖長白皙的手指攬著天地間的流光溢彩,他淡淡地微笑,清朗的嗓音帶著無限的溫柔:“歡迎回來,六弟。”
玄浩看得呆了,他從小就知道自己的四哥是天下絕美的人物,他以為離開四年或許會淡化那份奇特的愛戀,可以減退對這份美麗的執著。然而他還是忘記了眼前人的美不是一幅畫、一段文字所能形容的美,他比太陽更耀眼,比月亮更幽雅,他是星空中的星辰璀璨迷離,又是冬日裏的大海深沉遼闊,他可以化身天神你擋風遮雨,也可以墜入魔道引人犯罪。
五年的分別隻會讓自己更加眷戀這份溫柔,他在馬背上時就知道了,看到城牆他就忍不住飛奔,那樣衝動隻是為了更早一點再早一點見到他!
玄浩下馬癡癡地看著哥哥,直到隨後而來的軍隊在他身後整隊完成才回神。
副官上前報告:“太子殿下,將軍!整隊完成,隨時可以駐紮!”
玄浩猛然清醒:是啊,我是將軍了,我擁有了可以站在他身邊的力量了!
玄澈溫和地對那副官說:“請這位將軍安排好諸位軍士的駐紮吧。”
那副官紅了紅臉,慌忙行禮道:“是!太子!”
玄浩不快稍稍移動身形站到副官前麵,對那副官說:“你趕快下去吧!”
“是!”副官很聽話地下去了,隻是臨走前不忘再偷瞄一眼天人一般的太子,正好對上太子輕微一笑,麵色霎時漲紅,慌不擇路地離開了。
“四哥!”玄浩不滿地喚一聲,“我和四哥一起回去!”
“好。”玄澈笑。
玄浩拉過韁繩,道:“四哥,這是我從草原上找來的寶馬墨影噢!四哥和我一起騎好不好?!”
隨行而來的幾位老臣大惶恐起來,紛紛要出言阻止,卻聽到玄澈溫和的聲音說:“好。”
“四哥先上馬。”
玄澈雖然因為身上的傷很久不曾騎馬了,而身上服飾又略顯拖遝,但還是很優美地上了馬。見玄澈坐穩,玄浩也一個大跨飛上馬背,從後環住玄澈,一甩韁繩喝道:“墨影,走!”
黑馬嘶鳴一聲,噌地竄出去,周圍侍衛掉頭想要跟上的時候墨影已經跑出了二三十步,速度之快匪夷所思!
玄浩挑人少的大道朝皇宮騎去,他緊緊環抱著玄澈,前胸貼著玄澈的後背,下巴枕在玄澈肩膀上,如同十年前的玄澈北征回來時那樣,撒嬌般地說:“四哥,我好想你呢!”
玄澈輕輕地笑,說:“都大將軍了,怎麽還跟小孩子一樣。”
玄浩見後麵已經跟不上侍衛了,便放慢了速度,下巴蹭了兩下,說:“我在哥哥麵前就是孩子啊!”
玄澈還是笑,說:“那我這長不大的弟弟甩開侍衛又是為何?”
“我要和四哥倆個人一起,才不要哪些礙眼的東西跟著!”玄浩說的理直氣壯,隨之又黯然,“四哥,我這次回來你不會把我趕到什麽將軍府去吧?我要在宮裏和四哥一起住!”
玄澈笑說:“皇子成年了就要開府,更何況你是將軍,哪有住在宮裏的道理呢?”
“可是不住宮裏就沒辦法天天都見到四哥了啊!”熱氣噴在精致的耳輪上帶起一片紅暈,玄浩癡迷地看著淡粉紅色的耳垂,伏在玄澈耳邊輕輕地說,“我好想四哥呢,在西北的時候每天都想,時時刻刻都想,看到弓箭就會想起這是四哥發明的,看到城牆就會想到這是四哥站過的,看到將軍府,就會想到四哥曾經在這裏運籌帷幄,談笑間傾覆了整個關外……每次受傷,就會想起四哥曾經為我上藥,四哥的手指涼涼的,撫摸在傷口上似乎疼痛就沒有了……每天梳頭,就會想起四哥的頭發,好柔好順,散開就成了一片烏雲,我老是抓不住,會從手裏逃開一樣……”玄浩漸漸收緊懷抱,似乎是舍不得讓懷中人像發絲一樣逃開。
玄澈始終微笑著,眼睛被溫柔的寵溺淹沒,長長的睫毛隨著步調而顫動,粉唇彎起,秀美的五官脫去淡漠的外衣美得讓人移不開視線。他們騎在馬上,光輝熠熠,猶如天人一般,所過之處百姓皆出門相望,卻又自動讓出一條道路供他們通過,成了臨澹最奇妙的一幅景象。
入了內城皆是寬坦大道,玄浩不再顧及,拍馬直奔宮門。到了離宮不遠的地方,玄浩突然說:“四哥,我們騎進去好不好?”
玄澈微微一笑,從腰間摘下印綬,信手一擲,那墨玉化作一到黑光“鏗”地打在宮牆上,嵌入一指多寬。守門的侍衛嚇了一跳,正要怒罵,卻被旁邊一個人拉住。那人看清了印綬上的太子標識,連忙散去賭在門口的兵士。
看到玄澈這一手,玄浩道:“四哥又厲害了!看我給四哥取回來!”
話才出口,馬已經奔及門下,玄浩伸手屈指一抓,那印綬從牆中生生拔出落入他的掌心。這手功夫當真精彩!玄浩獻寶似的把印綬攤到哥哥麵前,炫耀地叫了聲:“四哥!”
玄澈笑,伸手想取過佩玉,玄浩卻把手收了回去。玄澈不解地看他一眼,身下馬匹已經放慢速度趨於步行,玄浩親手將佩玉仔細掛回玄澈腰間,在耳邊嗬氣道:“我為四哥掛好。”
玄澈依然是笑,溫柔如水。
進了皇宮其實也就隻能再多騎幾步就要下馬。
看太監將墨影牽下去,玄浩隨玄澈入了禦花園。
偌大的花園裏隻有兄弟二人,玄澈略帶責備地說:“你這樣大膽,明天肯定要有些無聊的人上折子說你了。”
玄浩漂亮的眼睛彎成兩波秋水,靠在玄澈身上笑嘻嘻地說:“四哥一定會護著我的。”說完他突然拉起玄澈的左手快步往宮裏走,說,“哥,我回來身上髒死了,你陪我去洗澡!”
玄澈微微一愣就被玄浩拉著往前走,左手甩不開,玄澈隻能無奈地跟著他走。
東宮的浴池和五年前比起來一點也沒有變。
玄浩嘩啦啦扯了衣服撲通一聲就跳進了水裏,搗騰了兩下從水下浮上來,看到玄澈還站在池邊,便說:“哥,你也下來嘛!”
“我不洗,我去找人給你拿衣服,你慢慢洗。”
玄澈笑著說完就要轉身離開。
“可是剛才你抱過我啊,我身上髒,就把你也弄髒了啊!”
玄浩這麽說。玄澈發覺玄浩的聲音就在耳邊,下意識地回頭,卻有一雙手環抱住他的腰,一個使力,玄澈摔在玄浩懷裏兩個人一起落入了水池。
巨大的落水聲,水花濺得到處都是。
突如其來的巨大衝擊讓玄澈很不舒服,心口悶悶的,他難過地靠在玄浩身上喘息。
“哥?哥!”玄浩怕了,他後悔了。
胸口的煩悶漸漸過去,玄澈才抬頭,擺擺手,微笑道:“沒事。”
“哥,對不起,我忘記了……”玄浩用力抱著澈,低聲地道歉。
玄澈一如既往的溫柔:“下次不要這樣了。”
玄浩將玄澈抱在懷裏保護得很好,雖然突然摔入水中觸動了玄澈的心傷,但玄澈也沒有被嗆到,隻是從頭到腳都濕了個透,這回真是不洗也不行了。
“浩!”
玄澈看看自己現在的狀況,又好氣又好笑。
“洗嘛,洗嘛!”
玄浩嘿嘿一笑,就不安分地開始扒玄澈的衣服。玄澈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上衣已經被脫得幹淨,露出細膩的象牙色肌膚,光潔的胸膛上兩顆茱萸紅豔欲滴。玄浩偷偷吞下一口口水,上半身又粘上了玄澈的身體,撒嬌地磨蹭,卻沒有伸手去脫玄澈的褲子——他怕自己會控製不住。
“好了,快放開好好沐浴。”玄澈說,但玄浩根本不放手,反而撒嬌道:“不要,人家這麽心急火燎地趕回來就是要粘著四哥,四哥不準把我推開!”
玄澈真的拿玄浩沒有辦法,勉強將自己與他推開一點距離,歎氣道:“好了,別粘了。讓我把衣服脫了。”
玄浩連忙點頭,巴巴地看著玄澈上岸將濕透的衣物除去。
玄澈的身體還是一樣的漂亮,隻是消瘦了很多,腰身窄細得似乎兩隻手掌就能握起來。他的腿修長而筆直,**的青芽顏色淡淡的,讓人無法想象這是成了家的人。但腰上一道五指長的暗紅色傷疤破壞了這份完美,玄浩看了心痛,這道疤在提醒他:你曾是這樣的任性。
玄澈下水,站在離玄浩不遠的地方將弄濕的頭發解開,長發如同一錦黑緞在水中滿滿**開。玄浩的視線順著那蔥白的手指在黑發中穿梭,似乎能體會到那撫摸涼水一般的觸感,軟滑地從肌膚上流過。玄浩感覺到自己的下身在勃發,他慌忙掩住鼻子貼在池壁上不敢再看,用身子擋住了玄澈的視線,怕被發現他醜陋的欲望。
“四哥……”
“嗯?”
好容易等欲望平息了一點,玄浩想說點話轉移注意力,結果半天才冒了一句:“我有好好喝牛奶噢!”
“嗯?”玄澈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他曾告訴玄浩讓他可以多喝點牛奶,對長身體有好處,不過中國人自然有中國人的飲食規則,他也隻是說說並沒有強求。玄澈笑道:“是啊,浩長高了。”
玄浩興奮地走到玄澈麵前,挺起胸膛,驕傲地說:“哥,我比你高了哦!”
果然,玄浩已經比玄澈高出了小半個頭,對比玄澈纖瘦的身軀,玄浩看起來更加矯健強莊。玄澈自那次受傷後就不怎麽再長了,一方麵固然是過了生長發育期,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所有的血氣精力都消耗在了病痛上。
玄浩摟過哥哥,心疼地說:“四哥,你太瘦,又這麽輕,簡直會被水衝走一樣。”
玄澈隻是輕輕地笑,並不介意玄浩的說法。
玄浩靠在玄澈肩膀上,低沉地說:“對不起,四哥,對不起……”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呢?”玄澈的聲音柔柔的,引誘人將心裏的話都說出來。
“因為……”玄浩不敢說,怕說了玄澈就會離他而去了,“哥,對不起……”
玄澈拍拍他的肩膀,輕聲道:“好了,我知道了,不要再說對不起了。”
玄浩隻是搖頭:“你不知道……”
玄澈微微眯起眼,笑了笑,不再作聲。
第二天果然有人彈劾六皇子越矩。
彈劾的人是個胡子眉毛都一大把的老禦史了,生平最看重祖宗禮法,昨日聽聞六皇子見太子不下馬,還攜太子同乘一騎,最後再直闖宮門,頓時氣得五髒噴火。挑燈夜戰,奮筆疾書,看那奏折便知道,從楷書到行書再到草書,最後一個字已經演變為狂草,可想而知其心情是多麽激昂。
隻可惜太子不理會他,壓下折子,說了一句:“六弟剛剛歸來,心情難免激動。”便不再多提此事。眾大臣到此了然,六皇弟依然是太子最愛的弟弟,即使成年也不會改變。
玄浩自然不能住在宮裏,在皇城中開了靖王府,但巍明宮仍然為他空著,玄浩得了太子的令牌時不時就入宮纏著太子玩鬧,玩遲了就留宿巍明宮。若是有大臣彈劾靖王“有違禮法”,太子則說“孝悌乃人倫”;若是有大臣說“靖王意圖不軌”,太子則說“大人多慮”;若有大臣敢說“有傷風化”,太子則冷眼相看,道:“大人是懷疑靖王,還是懷疑本太子?”於是無人再敢妄言靖王之事,玄浩更是來去自如,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玄浩在參軍之前,身邊就隻跟著綠塵和蘇行之,綠塵早在太子做主之下嫁給了相好的侍衛,已不在宮中,而蘇行之還留在邊關,玄浩不愛別人跟著,倒落得個孤家寡人,他樂得獨來獨往,快活自在。
玄浩是快活自在了,玄沐羽可不開心,本來玄澈白天的時候都是他獨享的,現在玄澈卻分出了一半的時間去陪玄浩。玄浩這家夥忒粘人,纏著澈半點縫隙也不留下。玄沐羽想插個嘴都困難,還要時常麵對玄浩的挑釁,太令人鬱悶了。玄沐羽真想用詔書把玄浩直接砸回邊關,可是看玄澈挺高興的又不忍心。
但很快,玄浩就鬱悶了,因為他發現自己最愛的四哥和那個混帳老爹之間竟然親密的超乎想象。
事情是這樣,某天玄浩突發奇想煮了一鍋粥,自鳴得意,於是滿心歡喜地端去給玄澈吃,沒想到——
玄澈居然靠在玄沐羽的懷裏!
那碗粥摔在地上,這天晚上玄浩一夜未眠。
讓我們看看整個事情的完整過程——
玄澈在東宮的院子裏看書,百無聊賴的玄沐羽來了,兩人開始交談,談著談著就隨意地在院子裏走起來。玄浩正端著粥沿著東宮走廊走的時候,玄沐羽腳下頓了頓,落後了半步,抬起手伸向玄澈,並隨口問了一個問題——玄沐羽可以發誓,他絕對不是因為知道玄浩要來而故意停下來,他隻是突然看到玄澈耳後有一絲頭發亂了,想要幫忙理一下,咳,順便吃點小豆腐——而已。而玄澈發覺玄沐羽落後了,就順勢回頭來看,口裏說著話,步子還在往前走,一沒留神就被小石子絆了一下,身子一歪,剛好撞在玄沐羽伸出的臂彎裏,玄沐羽反應奇快,順勢一撈,將本來隻是踉蹌的玄澈摟進了懷裏。
就是這麽萬分之一秒的時間,玄浩出現在兩人都沒有看到的拐角處,他看到了“四哥主動偎進了玄沐羽的懷抱”,就如同自己往四哥懷裏鑽一樣。
玄浩徹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