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疾行,蕭煜翎不免暗自緊張了起來,在周圍宮闕的倒影遮擋下,看不清楚蕭煜翎此刻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但那急促的呼吸聲和心跳的聲音,卻在阿蠻的耳邊,聽得格外的清晰。

她偷偷的睜眼,周圍是憧憧黑影,照打在周圍,蕭煜翎仿佛很緊張的樣子,一直沒有注意一直被抱在懷中的阿蠻。就連阿蠻已經偷偷的睜開眼睛在悄悄的打量著他也不知道。

阿蠻自從來到大梁之後,隻是一心為了自己的兄長,一直相要嫁給這個傳說中異常懦弱的傀儡皇帝。但是今日,在如此危險的環境之下,自己本就逃不得一死,但是這個所謂的傀儡皇帝,卻是唯一一個能挺身站出來維護她的人。

轉過一個回廊,與箢明的寢宮離得已經很遠,蕭煜翎因為緊張而沒有注意到阿蠻依舊被自己抱在懷裏。但是阿蠻久了卻顯得極其的不自然,尷尬的在蕭煜翎的懷中蠕動著,“放,……放我下來!”

蕭煜翎停下了腳步,看著阿蠻在月色下稍紅的臉,沉吟了一瞬,放下了阿蠻。

“我……”阿蠻想說著什麽,蕭煜翎卻似乎左顧右盼,“有事?”

阿蠻不明白蕭煜翎在失神什麽,但是蕭煜翎的表情,卻似乎比剛才在掖庭宮內的時候還要緊繃,他止住了阿蠻的話,“此處不是說話之所,快隨我去吧!”蕭煜翎牽起阿蠻的手,一直拉著她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然而,早在他的寢宮中,梁霽已經是等待了許久。

看到阿蠻的時候,梁霽沒有任何表情,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需要將皇後先送走麽?”

一聽到梁霽如此一說,阿蠻卻是不解了,“送走?去哪?”

梁霽聽到這句話,卻是輕微的蹙了一下眉,“今晚會發生很多事,這是大梁的私事,你不應該在場!”

阿蠻沒有反駁,隻是看了一眼蕭煜翎。但是就在蕭煜翎正欲開口的時候,宮門外卻起了一陣**。宮燈輝映,在外麵的夜色中綽綽約約,走在最前麵的,卻是箢明。

然而韓妤,卻則是依舊靜靜的跟在箢明的後麵,依舊如同往日一般,不敢有半點造次。

箢明衝衝而進,“蕭煜翎,想不到吧,你可以嚇得了本宮一時,但那終究不過是障眼之法,你是本宮養大的,你有多少的心思,本宮是再清楚不過的了。”

“那如果是在下呢?”梁霽的聲音冰冷的在旁邊響起。

剛才箢明一路匆匆,一進門卻又匆匆質問,哪裏還顧得到在旁邊坐著的梁霽。此時箢明見到梁霽的時候眉頭之間突然一擰,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梁霽,“高玧,深夜不寐,高先生來煜翎寢宮之中,難道有什麽國家大事傾商麽?”箢明即便是在火上,但是此刻的理智還是有的,看到梁霽在此的時候,心中便已經起疑。“即便家國有事,高先生是本宮親自請進宮的幕僚,不應該先找本宮麽?怎麽反而找起這個昏君來了?”

梁霽怎會在意,“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高某雖然不敢自詡朝廷重臣,但是替陛下解憂,還是份內應當之事,公主,您說是否?”

箢明的眼光漸漸的變得肅殺了起來,今夜的變故實在是太大了,令她想不到的是,自己親自請進宮的梁霽,最後居然也是會倒戈在蕭煜翎那邊。“蕭煜翎給了你什麽好處,致使得才高八鬥之士,也甘為他折腰?”

“三公之卿,名列淩煙!”梁霽毫不避諱的說出自己當初和蕭煜翎談話時的代價,從他嘴角所噙的笑意看出,讓人恍惚之間覺得,這是非常理所當然的事情。

但是,在箢明看來,卻又是另一種玩意了。“他蕭煜翎能給的,本宮如何不能給?”箢明一笑,“莫說此刻蕭煜翎依舊是個掌握在本宮手裏的傀儡皇帝,就算他日他真的將本宮拉下位了,你這個助他之人,也未必能得到一個好下場!天下臣民的悠悠眾口,你能堵塞得住麽?”

梁霽向來自詡聰明,但是現在箢明說的這話,倒反而讓他不解了,“願聞其詳!”

“你先是在本宮的門下,繼而轉投蕭煜翎帳下,即便來日真的是名列三公,你叛徒之命永遠不會洗去,試問有如此汙名之人,如何名列淩煙?如何不讓天下臣民唾罵?”

梁霽聞言,看了一下蕭煜翎。但見此刻蕭煜翎的臉色,卻是因為箢明的這番話而深沉著。確實,蕭煜翎知道,箢明所說的確實是一個問題,而能入淩煙者,誰能擔待得起此等汙名。深怕此刻梁霽會突然回頭。

誰料,梁霽卻是一付無憂的笑,起身在箢明麵前轉了一圈,“公主聰明一世,怎得就糊塗一時?”梁霽拱手對著蕭煜翎,“梁霽乃大梁臣民,對聖上盡忠是天經地義之事,何來汙名之說。然而公主,卻是煌煌青史都要為這惡名的了,牝雞司晨妄主朝堂,這才無法堵住天下悠悠臣民之嘴呀!”

箢明被堵得無話,臉上一陣陣的窘迫,最終化做怒氣而出,“你們今日,誰都別想逃出本宮之手!”說罷,卻是喝令了身後禦林軍,“將他們所有人都拿下!……”

刀槍突然在這一刻晃閃著周圍宮燈,這等場麵,卻是致使得身後一直不敢言語的韓妤道了一聲,“公主三思啊,若您在此刻抓下皇帝,明日早朝,公主如何與眾臣交代?大局為重啊!”

箢明瞪著韓妤,“韓妤啊韓妤,枉你跟在本宮身邊多年,你是站在他們那邊還是終究學不會看清楚形式,這個皇帝,黨羽已經在漸漸的牢固中了,本宮現在不鏟除了他,明日本宮就會站在他的位置,被他鏟除了!”

說話之時,箢明冷喝了一聲,“如有反抗,全部當場處死!”

箢明緩緩的退出天階,站在外麵,幽幽的宮燈將她的麵目映得猙獰。

寢宮之內,禦林軍已經重重包圍,在箢明的令下,他們不敢有絲毫的反抗,槍頭泛著冷光,在迎上之時,但見再雲的身影驀然破窗而入,在空中利落一旋,腳下生風,橫掃過那棄對而至的槍頭,隻聽得“啪啪”聲四響,無數金剛槍頭掉落在地。

再雲落在地上的時候,自覺的朝著梁霽的身邊靠,上下打量著自己的主人,確認沒有絲毫的受損之外,才又將冰冷的目光放回那群禦林軍中,“誰敢靠前一步,下一個斷落的就是他的人頭!”

冰冷的氣息,不怒而威,從眼神中所迸射出來的寒光,一種視生命如草芥的冷漠,讓所有的將士突然震住。

一招而已,便將寢宮中的將士手中的武器紛紛折落,此人絕不簡單。

箢明卻如何能忍受這等恥辱,“殺不了皇帝,統統提頭來見!”

這一句話說出,兵甲紛紛圍上,蕭煜翎護著阿蠻往後退著,然而,梁霽則是依舊站立在原地,眼神一點都沒有移開過的聚焦點。

然而,卻不是再雲與那些禦林軍對峙的場麵。刀劍、拳腳的交擊聲,在此刻梁霽的世界裏,幾乎沒有了任何意義。突然一種恍惚,刀劍的交擊盡處,他看到了以前的時光。

從宮中暗無天日的活著,不讓人知道的方式,他母親是高高在上的公主,高貴得自己仰頭望著的資格都無。到當年蜀道上的遇害,滔滔褒水在身上澆擊著,致使得自己似死還生。

這麽多年的運籌帷幄,這麽多年的生死幹戈,在這一場正麵的對峙上,梁霽突然覺得,一切不似自己當初想象的,那種得以報複的快感。

梁霽緩緩的移步,移到他剛才所坐著的位置上,拿起了那把之前叫再雲回韓府取了回來的青鋒,那是他父親唯一留給他的遺誌。

抽出劍鋒,白冰刃上照映出來的,是依舊蒼白如複的臉,他沒有顧忌到寢宮之中的鬥爭,隻是一張平時蒼白的臉上,此刻卻有不動如山的巍峨之覺。緩緩的,一步步的,朝著殿外的那個女人而去。

“高先生……”蕭煜翎突然不明白梁霽為什麽會突然這樣,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如何仗劍馳騁?但是就在看到眼前情形的時候,他隨即又放下心了。

在梁霽所過之處,皆有再雲有意無意的為他擋下了攻擊。梁霽的眼神一直是冰冷的,望著自己的母親,一直朝著那邊而去。

箢明此刻,卻也是發現了梁霽提劍的身影。

刹那恍惚,箢明的臉色煞白了起來。在那刀光劍戟的交擊聲中,卻似乎流光大轉,翩然的白衣身影喚醒腦海中久不願麵對的身影。

曾經花月良田下,也是這抹白衣,神色之間,何其相似。手中青鋒婉轉流螢,在良久那孱弱無力的手中,竟然也變得豪情壯闊。

踏出天階的那一刻,梁霽笑了,看著箢明,兩人相對而視,都沉默不言。反而在旁邊的韓妤,看到梁霽此刻仗劍而來,雖知他久病纏身,但是終究來意不善,正欲開口說什麽。

箢明卻阻止了她,“什麽都不要說!”轉頭望著梁霽,眼中有淚,有恨,也有糾葛的斬不斷,理還亂。

“我想我知道你是誰!”箢明開口。

“嗯!”梁霽冷冷的回應。

“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到了現在!”箢明此刻臉上的表情,卻是轉變成了惡毒。

梁霽依舊是淡淡的一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