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了了一家,可謂是書香世家,從爺爺奶奶到爸爸媽媽,全是人民教師。所以在高考報考學校的時候,全家人一致通過,替林了了報了師範專業。林了了看著圍在一起的四個人,捏緊了手裏警校招生簡章,悄悄把夢想藏在心裏。

林了了家裏,奉行著典型的中國式家庭,嚴父慈母的教育模式。父親唱黑臉,母親唱紅臉。這樣的模式不是因為別的,而是因為林母十分擅長“語言交流”,也就是俗稱的套話。林母在教過的成百上千的學生裏,練就出來的絕技。能夠溫柔地問出,孩子們心裏所想,然後針對問題逐一擊破。林母的懷柔政策,也讓林母一躍成為學校裏的知名老師。因此在家裏,所有發脾氣的事兒,都由林父來做。

在林父林母的教育下,林了了從小就乖巧懂事,過著被父母安排好的生活,選文理、選大學、選專業,甚至畢業的工作,也是遵循了父母的意見,挑選了一所前景好待遇好的學校。可以說,林了了,就是家長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林了了看著飯桌上,母親得意的神色,便知道又中了母親的圈套,無奈地歎了口氣,隻得“坦白從寬”交代了一切。

“不是去酒吧玩的,那天接到了援救任務,地點正好在酒吧裏,所以我們才去到酒吧的。”林了了解釋道。

林母點了點頭,又問道:“哦,媽媽懂了,可是你們不是剛加入還在培訓嗎,怎麽就讓你們出任務了呀?”

“因為隊員們晚上出現場了,人員不夠,所以就讓我們去了,也是鍛煉一下我們。”林了了小心地解釋道。

林母滿意地點了點頭,接著引導著話題道:“哦,那你們就算是實習生吧,那讓實習生去做正式工作,這樣對別人不負責呀。而且了了你說他們是援救隊,那援救隊也會遇見危險,叫你們去也是對你們不負責。了了呀,你看這個隊伍,不太專業呀。”

林了了聽到媽媽的質疑,連忙著急地解釋道:“不是的,這個沒有危險,隻是有人打架了,我們去調解。是因為人手不夠了,才讓我們去的。”

林母語重心長地握住女兒的手:“了了,你工作經驗比較少,工作後接觸的又都是學生們,所以沒有辦法分辨一些事的好壞媽媽知道。媽媽給你舉個例子,你就明白了。你想啊,如果你馬上要參加職稱演講,結果評審團裏有一位老師,沒到現場,隨便找了一個學生上去做決斷,那你會覺得什麽呢?”

“首先第一點,這個評審團沒有準備好,非常不專業。第二點,讓學生來評判你,也是對你的不尊重。第三點就算沒有影響最終結果,你評選上了,但這樣傳出去,別人也會對這個團隊,有不好的看法是不是?”

林母的語氣始終溫和,循循善誘地引導著女兒,順著她的思路,按照她的節奏,進行這場對話。林母以為林了了還會順從自己,說出放棄的話。但她忘了,女兒已經長大了,特別是在援救隊的這幾天,她找到了自己真正向往的生活,也開始解放自己,解開那被父母以愛的名義,禁錮在自己思想和行動上的枷鎖。

林母等了許久,見林了了還沒有說話,於是又追問道:“了了,媽媽不是不同意你,你有權力去追求你想要的東西,你也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媽媽隻是幫你分析,你看……”

“別說了媽媽。”林了了突然的打斷,讓林母一楞。

“你還有沒有禮貌,你媽話還沒說完呢,你怎麽能打斷她。”林父訓斥的聲音傳來。

“媽媽,你一直都在把我往你的話的方向引導,所以我沒有辦法說話,我隻能打斷你。我不是不禮貌,我隻是要說我自己的想法。”林了了解釋道。

林母聽到女兒的話後,先是一愣,接著又恢複成了溫柔的語氣,對著林了了道:“了了長大了,好,那你要說什麽,你說,媽媽聽著。”

“你能說出來什麽東西,從小到大,哪幾樣事兒不是我和你媽安排好的。現在倒好,長大了是吧,自己有能耐了,就開始窩裏反了?有能耐你倒是拿出個本事,拿個特級教師回來。天天得讓人操心。”林父指責道。

林了了看了一眼父親,強壓下心裏的怒火,平複好了情緒後,對著母親真誠地開口:“媽媽,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是,你很溫柔,從小到大都很溫柔,每次我爸一罵我,都是你在保護我。我也喜歡跟你聊天,我覺得你不僅僅是我的媽媽,更像是我的朋友。所以,從小到大,我為了不讓你失望。”

林了了說著說著,突然哽咽了起來,眼圈也開始泛紅,一向嚴肅的林父,看著女兒的樣子,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隻能給林母瘋狂地使眼色,母親示意父親讓他別說話,安靜地聽著。

林了了接著又開口道:“為了不讓你失望,所以我每次都聽你們的。高中時候,我明明就更喜歡文科,也更擅長文科。可是你和我爸說文科將來不好,就業前景也不好,所以逼著我選了理科,但是我的理科根本就不好!分完班之後,我的成績直線下降,爸爸隻知道指責我不用功,說沒有按照我的想法選擇,所以我就不努力。但根本就不是這樣!我根本就聽不懂老師在講什麽,每次上課,就算我很用心,但我學習的速度,還是比同學要差。”

“為了提高成績,我經常隻睡幾個小時,每天上課帶著錄音筆,把老師講的東西錄下來,回家以後反複地聽,反複做題。期中考試,我的成績好不容易提高了,可是你們卻說,隻要我想,我還是能夠學好的。你們根本就不知道,你一句輕飄飄的話,毀了我多少的努力。我爸起夜的時候,總是讓我早點休息,說他當年有多麽聰明,說我努力的方式不對,就是在消磨時間。”

林了了說著說著,擦了一下眼角的淚水,接著又對母親道:“有時候,我真的很累了,又聽到我爸嘲諷的話,我真的很想放棄了,但我每次想到,想到你對我期盼的眼神,我就沒辦法放棄。”

林母摸了摸女兒的頭發,欣慰中帶了些許心疼:“媽媽知道,知道你是最好的孩子。”

“可是就算我這麽好,你們也還是不滿意!我都放棄了我自己,還要我做什麽呢?媽媽。”林了了哭了出來。

“考大學的時候,我跟你說過,我想要考警校。可是你們沒有人搭理我,你和爺爺奶奶圍在一起,興奮地替我挑選,哪個師範學校哪個專業,我在角落裏覺得我就是個外人。我覺得你們討論的事,跟我無關。不然怎麽沒有一個人,肯聽我的意見呢?”

林母見女兒哭了出來,慌了神心疼地想要拽著女兒的手,卻被林了了躲開:“我們隻是為你好,警校吃苦受累,你從小養尊處優,哪裏受得了。”

“為我好?”林了了嘲諷的重複著母親的話。

“媽,別再說為我好了,我已經二十七了,我不是十七。你以為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嗎?我小學時候,跟你說想養一隻小狗,結果你過幾天,就跟我說有人被狗咬了,狂犬病發作死了。嚇得我從那以後,離小狗遠遠的。我高中時候,和你說有男同學好像喜歡我,結果沒幾天,老師就找他談話,從那以後,他就沒理過我。連帶著班裏的同學,都對我有意見。大二時候放寒假,我跟你說我談戀愛了,結果你打聽了一晚上男生家裏幹什麽的,回學校時他就跟我分手了。你以為這些,我真的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嗎?”

“媽媽,我是你的女兒,我不是犯人!”林了了像是要把這些年的委屈,全部抒發出來,對著父母不停地宣泄著,從小到大的委屈。

林母聽著女兒的話,一向穩如泰山的臉上,露出了慌張的神情,連忙開口解釋:“不是的了了,媽媽隻是擔心你,因為你還小……”

林了了擺了擺手,不想再聽母親的解釋:“那我現在不小了吧。從前我不懂,為什麽你不阻止我,但後來我懂了。這是你的一貫策略,就像對付你的學生一樣。如果換在戰爭時期,你這手段,就叫策反吧。”

林父把茶杯摔在了桌子上,發出了重重“砰”的一聲,對著林了了開口:“林了了,你就這麽跟你媽說話?你這些年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了嗎?”

林了了聽見父親的話,回頭望著父親,一字一句地道:“爸,這麽多年,一直當黑臉不好受吧。”

“你!好啊,你長能耐了是不是!”林父怒氣衝衝地道。

“媽,你從不阻止我,而是用另一種方式,達到你的目的,讓我自己放棄。這樣的方式,真是太厲害了。也是我笨,就算知道了,也從來沒有違背過你們。這些年,我就像一個木偶,被你和我爸牽引著,順從乖巧。有時候,我覺得我就像你和我爸的一個試驗品,你們是不是在我這裏,來試驗怎麽教育學生呢?”

“從小到大,我從來沒有自己決定過什麽,但這一次,我不會再聽你們的了。我找到我真正想做的,我決定勇敢起來,為自己的夢想追求奮鬥。”林了了眼神堅定地望著母親道。

“了了,你能夠說出這些話,媽媽真的非常開心。以前我總是覺得,你還小,總是想保護你。但現在既然你什麽都懂,也討厭爸媽對你的管教,也終於說出了心裏話,那媽媽就給你一次機會。你可以選擇你想做的。”林母的慌張消失不見,溫柔地盯著女兒道。

林母的一番話,讓林了了不由得詫異了起來,好奇地盯著母親愣了一會兒,接著磕磕巴巴地問道:“媽?你說的是真的?”

林母嘴角含笑,替女兒整理了一下額邊的鬢角,回答道:“當然是真的。”

林母異常的反應,讓林了了不知該如何回答,隻能看著母親探詢著母親,是不是又藏了什麽其他的想法,又要從哪裏阻止自己。林了了和又母親確認了一下,見母親點了點頭後,這才相信是真的。

“媽,你不會又搞什麽小動作吧。”林了了懷疑地問。

“你這孩子,還真把你媽當特工了啊?”林母無奈地道。

“那……那你不會趁我不在,又找到隊裏去鬧吧。”林了了依舊不死心地問。

“去,你媽媽怎麽說也是老師,能做出這麽無賴的潑婦行為嗎?”

“是是是,我媽媽最有素質了!”林了了抱著林母,開始不停的撒嬌,對著林母的臉頰連親了好幾口,接著又乖巧地坐在母親身邊,給母親倒了一杯水後,狗腿地道:“媽媽,我不是真的討厭你,我隻是覺得自己長大了,我想做自己的事。”

林了了盯著母親,眼神認真的道:“我從來沒為自己活過,所以這次,我真的想要自己做主。”

林母溫柔的摸了摸林了了的頭發,接著溫柔地道:“了了,媽媽可以同意你去……”

林母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父打斷道:“去什麽去!我不同意,你就不能去。”

“切,我媽都發話了,你不同意也不好使。誰不知道,我媽才是你的幕後軍師。”林了了小聲嘟囔道。

“不過啊,了了,媽媽還是要把話提前說好,既然你執意要加入什麽援救隊,那你就要靠自己了。據我所知,那個援救隊,是屬於公益性質的,沒有工資。就憑著你當老師的那點工資,以後對於金錢的規劃,你要好好想清楚。還有,現在你開的車,雖然是家裏買的,但你工作了這麽久,也給我和你爸買過不少東西。那輛車呢,如果你願意開,每個月就交五百塊給我,就算是車的費用。如果你不想開也行,那就把車鑰匙留下吧。”

林母溫柔的話裏,滿是威脅的意味,林了了歎了口氣。

“就知道,根本沒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