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言滿眼通紅，咬著牙說完話後，會議室的人的氣氛，一下子降到了冰點。趙無言瞪大雙眼，竭力忍住眼眶中的眼淚，不想在鏡頭前流淚，給那些鍵盤俠留下作秀的畫餅。但趙無言隻要一想到，韓悠然跳下去之前，胸口處被韓悠然推開的地方，就會發燙。
經曆了那麽多苦難的韓悠然，在選擇死亡的那一刻，還是關心著別人。難道這世上，真的就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嗎？
自趙無言開口的時候，陳白起就一直關注著他。在趙無言的眼淚，馬上就要流下的一瞬，陳白起猛地伸出手，一把搶走了趙無言麵前的手機。手機鏡頭剛離開趙無言，趙無言低著頭，眼淚砸在了會議桌上。
“趙無言作為我們曙光援救隊，和韓悠然接觸最多的隊員，他說的話才是事實，才是真相。希望大家能停止對於韓悠然的惡意造謠，以及對曙光援救隊的汙蔑。今天我們和大家解釋過之後，如果還在網絡平台上，發現有人散播這些不實信息，那我作為曙光援救隊的法律顧問，堅決維護曙光援救隊的名譽權。"
“哦，忘了介紹了，我叫陳白起，是一名律師。”
陳白起說完話後，瞥了一眼還在低著頭沉默的趙無言，陳白起伸出手，在桌子底下，輕輕地拍了拍趙無言的大腿，表示安慰。趙無言和陳白起把想說的話，都一股腦的說了出來，心裏舒服了許多，但王闖卻忙碌了起來。
二人的話一出，直播間裏的路人，以及早有準備的挑刺者們，以為抓到了曙光援救隊的把柄。開始在直播間裏，肆意地發布的負麵留言，把整個留言屏幕都占滿了。王闖的手指不停地飛舞，加強著程序的清屏，又在搜索著黑子們的IP地址。
“韓悠然自己跳樓了，跟我們有啥關係，明明你們是去救人的，結果人沒救下來，你們現在還賴我們了？”
“對啊，那你們拿的國家補助都白拿了？連個人都救不下來，還好意思叫援救隊？”
“國家的補助，拿的不也都是我們納稅人的錢。”
“就是，我們不過就說了幾句話而已，誰知道她承受能力那麽差，真就跳樓了。”
曙光援救隊的眾人，看著直播間裏的評論，全都皺起了眉頭，林了了氣的胸口不停起伏，一把搶過手機，對著直播間的鏡頭道：“我們想辦法勸解她，趙無言不顧危險，爬上那麽高的地方，陪著林悠然想讓她下來。你們這些圍觀的人，你們都做了什麽？你們以為的幾句話沒什麽，可是對於韓悠然來說，卻是一刀刀插在她心口的匕首。”
“你們有什麽資格指責我們！連小朋友都知道，惡語傷人六月寒，可你們呢？卻把別人的生死，當作玩笑和熱鬧！”
林了了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我們當然想把人救下來，最後的這個結局，是我們最不願意見到的。你們見過有人，真正倒在你們麵前嗎？滿地的鮮紅色，麵目全非的……”林了了沒有忍心繼續說下去，推開了攝像頭，攥著自己的衣角，低頭哭泣著。
“龍湖小區事情的原委，我們已經全都複述完了，接下來吳軍的事情，會有公安相關部門，再做決斷。”
“我們隻希望，以後如果直播間的人，在看到有人輕聲，不上去幫助也不要，再說那些無所謂起哄的話。”
陳白起說完話後，看了一眼周立後，又對著王闖點了點頭，伸手點擊了關閉直播的按鈕。
“好了，今天的會議結束了，各位怎麽來的，就請怎麽回吧。”陳白起對著會議室的各位主播道。
各位主播看著陳白起，有人心裏五味雜陳在同情韓悠然，感歎生命的脆弱。有的人則各懷鬼胎躍躍欲試，想再詢問陳白起，在挖掘點韓悠然相關的八卦。尖嘴猴腮的主播，看見了老板發來的消息後，起身剛要開口詢問，就被季東陽一把壓回到座位上。
“季東陽，送客。”陳白起聲音冷漠地道。
季東陽拽著尖嘴猴腮男的衣領，語氣不容置疑地道：“走吧。”
其他還想挖點八卦的主播，都被季東陽的氣場震懾道，撇了撇嘴隻能收拾起東西，離開會議室。周立和周毅把閑雜人等，都送走之後，剛要往會議室裏回，卻被張揚攔住。
張揚焦急地對著兩位隊長道：“立哥，剛才醫院給你打電話你沒接，就打到隊裏來了，醫生說嫂子……嫂子陷入昏迷了。”
“什麽？”周立驚呼了一聲後，簡單交代了周毅幾句後，趕忙跑到停車的地方，往醫院飛奔而去。
會議室裏，隻剩下了沉默的光之隊眾人，陳白起看著情緒低落的眾人，轉移話題道：“說起來，我們隊成立也很久了，還沒團建過呢，既然你們都認我當隊長，那今天我做東，請大家出去團建。”
“我晚上還要回家，我爸媽又打電話來催了。”林了了眼圈還紅著，哽咽地道。
“我也是，還要帶囡囡。”王闖回答道。
季東陽聞言，也對著陳白起搖了搖頭，陳白起看著大家的反應，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大家，或許是因為從小的經曆，或許又是因為自己的職業，他看過了太多的人性險惡，也看過了太多的生死，除了自己的家事外，他總是能很理智冷靜的看待事情。
他知道經曆了這件事，所有人心裏都不舒服，他想安慰大家，但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該怎麽說。一樣能言善辯的陳大律師，此刻非常頭疼，煩躁地撓了撓頭後，隻能坐下陪伴著大家。
會議室裏的光之隊眾人，就這樣沉默地坐著，每個人的心裏，都在為沒有拯救韓悠然而難過。不知道過了多久，趙無言終於抬起頭，趙無言看起來似乎整理好了情緒，對著陳白起笑了笑道：“我餓了，團建我跟你去吧。”
陳白起看著趙無言的笑，滿眼疑惑地問道：“就我們兩人，叫什麽團建？”
“怎麽？你該不會是單純的不想請我吃飯吧，陳先生說出來的話，就要辦到。”趙無言又恢複了笑嘻嘻的表情，對著陳白起道。
“你……沒事兒了？”陳白起試探地問道。
“嗨，有啥事兒啊，那能怎麽辦？雖然任務失敗了，但我自己的人生，總還要過吧。現在填飽肚子，才是最重要的，而且還不用自己花錢。”趙無言對著陳白起挑眉笑了笑，拍了拍陳白起的椅背，佯裝瀟灑地走出了會議室。
要不是趙無言那隻，還在顫抖的手，陳白起肯定會相信，趙無言已經恢複好了。但恰恰陳白起看到了，所以也知道趙無言不過是在強撐罷了。季東陽看著陳白起，思索了一陣開口道：“讓他自己調節吧，他現在還過不去，等他想明白了，放過了自己就好了。”
“或許，他隻是不想讓我們再擔心。”王闖接著季東陽的話，緩緩說道。
陳白起歎了口氣：“林了了，你們班也有這麽別扭的小孩嗎？你都怎麽解決的？”
“啊？小孩子哄幾句就好了，有耐心點總會讓他說出心裏話的，隻要他相信你了，就很容易的。”突然被點名的林了了對著陳白起道。
“了了，你晚上回家沒事兒嗎？要不要我們陪你一起？”王闖問道。
林了了聽到要回家，哀怨地皺著眉撇嘴：“好不容易讓他們同意了，這下因為這些人的汙蔑，我爸媽肯定又不同意我加入了，看來今天回家，又免不了要被我媽磨嘰，被我爸罵了。”
王闖摸了摸林了了的腦袋，憐惜地道：“好啦，叔叔阿姨也是擔心你，怕你被人騙嘛。你要是實在擔心的話，我和季東陽陪你回去。你看季東陽長得自帶正義氣場，你爸媽肯定喜歡。”
王闖說到此處，為了活躍氣氛，壞笑地對著林了了道：“了了，我有個好主意，你爸媽肯定能同意！”
“什麽辦法啊？”林了了垂頭喪氣地道。
“你讓季東陽假裝你男朋友，這樣你爸媽的注意力，就都被季東陽吸引走了，肯定就不能在追究援救隊的事兒了。季東陽作為人民警察，肯定願意幫助群眾解決問題。是吧，季東陽？”王闖壞笑著對兩人道。
“闖姐你可別為難我了，我本來就不想談戀愛，再加上今天……我還哪有心思談戀愛啊。”林了了悶悶不樂道。
季東陽對著王闖翻了個白眼，也開口道：“我隻是個合同工，休息期間不工作，也沒有人算加班費。”
王闖聞言，伸手戳了一下季東陽：“你這孩子，咋這麽不給麵子，我這不是為了哄了了嘛，再說了，讓你假裝了了男朋友，那是你賺了好不好。”
飯店裏，陳白起看著對著飯菜，一頓猛吃的趙無言，對人類的不理解到達了頂峰。但陳白起也想起了一句話，哭著能吃下去飯的人，是能活得下去的。趙無言感受到了陳白起的視線，百忙之中抬起頭，對著陳白起道：“陳先生這麽大方，你不吃？”
陳白起搖了搖頭：“看你吃我就飽了。”陳白起說完話後，覺得這句話可能有些太生硬，又換了種說法道：“我不太餓，吃一點就夠了。”
趙無言聞言笑了笑：“陳先生越來越貼心了，現在還會怕說話中傷我，真不愧是我們隊長。”
“就不該同情這個人。”陳白起在心裏，默默地吐槽道。
陳白起眼見著趙無言，風卷殘雲地吃完了飯菜後，買完單回來後剛要走，卻被趙無言拽住了。陳白起清楚地感受到，趙無言拽著自己的那隻手，還是在微微地顫抖。
“我控製不了它。”趙無言低落的聲音傳來。
“陳先生，是不是真的是我的錯，才讓她……如果是周立或者周毅，又或者是其他援救隊的成員，或許她就不會選擇跳下來。”
“我明明……我明明都抓住她了。”
趙無言說完話後，抬起頭笑著看向陳白起，趙無言雖然笑著，但在陳白起看來，卻比哭還要難過。
陳白起以前總覺得，趙無言或許是平行世界，選擇了另一種保護自己方式的自己。所以此刻，他試著用自己的想法，去理解趙無言內心的痛苦。
陳白起思索了片刻後，把手放在了趙無言顫抖的手上，握住了趙無言的手，對著趙無言道：“你的手很溫暖。”
“你的手很溫暖，那個時候的韓悠然，一定也這麽覺得。”
陳白起坐了下來，握著趙無言的手，認真地看向趙無言道：“韓悠然的人生，經曆了太多黑暗和冰冷。對於她來說，在生死抉擇的時候，你溫暖地握住了她。那一刻我想，她是真的想要跟著你的光，選擇好好活下去的。”
“但是你的力量還太小，你的溫暖和陽光還太微弱，如果你一定要說自己錯了的話，你錯在心亂了。周立這個人雖然有些行為我不認同他，但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一句話是對的。不管麵對什麽情況，援救隊員的頭腦，一定要是最冷靜的。”
“吳軍和圍觀人的話，把你的溫暖和陽光掩蓋了，剛見到太陽就再次經曆黑暗的韓悠然，沒有辦法再去反抗，所以才會這樣選擇。”
陳白起的手其實並不溫暖，陳白起的手和他這個人一樣，總是冷冷的。但此刻握著陳白起手的趙無言，卻感受到了一種溫暖，趙無言看著自嘲地笑了笑，而後陳白起道：“一開始，我隻是想找個地方包吃包住，幫助別人這種事，在我的人生中根本不存在。但經曆了這幾次後，我卻有一種感覺，或許不是我在幫助他們，其實是他們在幫助我。”
“很搞笑吧，我有什麽需要他們幫助的呢？我不知道，但就是這種感覺。”趙無言抬起頭，像個可憐兮兮的小狗，望著主人想要尋求什麽。
“陳先生，我想讓我的力量變得強大，如果再有這種事，我想要救下那個人，不管有多少人亂說，黑暗又多少，我都想讓我的光，能將那些黑暗撕裂。”
“你那麽厲害，你告訴我，我該怎麽做？”趙無言真摯地看著陳白起，眼神中滿是認真。
陳白起看著趙無言，鬆開了自己的手，推了推眼鏡，用非常認真的語氣，說出了一句搞笑的話：“要不？下次周立培訓時候，你認真聽聽？”
趙無言聞言，瞬間笑了起來，發自內心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