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白澄仙
晚上十一點這片森林早已被黑夜完全覆蓋,雖說沒有多麽難走,卻也並不容易。我們已經緊趕慢趕走了差不多一個下午,現在又要連夜奔走五十裏地,讓人聽著都感覺全身困乏。以幾人正常的行走速度,五十裏地大約要馬不停蹄的走上五個小時,這是一場十分考驗耐力的‘林間馬拉鬆’!
光頭皺起眉毛看著旁邊的錢財:“我說錢老爺子你可別糊弄我們這些後輩,這早晨十一點和晚上十一點雖然聽起來差不多,卻是有著天差地別。即便是年輕,也禁不起這番折騰啊。”
錢財抿著茶水款款一笑:“你們是錢串子的朋友,自然就也是老財神朋友,我當然以幫助為主。換句話說,這點路放在你們年輕人身上還真就隻是一場毛毛雨。想當年我倒鬥子的時候,從深山老林裏邊背著六七十斤的明器一口氣走了一百七十多裏地,回到縣城連口氣都不用喘,直接奔了古玩市場找人出手。用文明詞來說,人的潛力是無限的……哈哈……”
想著那段漫長的路途,光頭依然皺著眉頭:“五十裏地!這譚大師是不是自己騰雲駕霧在天上飛習慣了,所以忘了在地上走起來有多累。要不咱先回去弄輛越野車或者直升機,明天晚上十一點出發,最多半個小時也就到地方了。”
旁邊那個濃眉的大眼男子聽後連連擺手,同時嘴裏快速說著什麽,在我們聽來就跟那機關槍的突突聲沒什麽區別。錢財聽後點了點頭:“機會隻有一次,稍縱即逝。明晚再去,或許就見不到譚大師了。”骨頭一愣,望著對麵那男子詫異道:“他……會漢語?”
錢財笑著解釋:“會的不多,能聽懂卻不會說。這裏隻有五戶人家二十八個人。雖然距離市區不算太遠,但是他們從不逾越,安逸的生活在這片林子裏,非常淳樸。”
既然話都說了這個份上,那我們也別無他選,隻好坐在木屋內等待晚上十一點的到來。濃眉男子坐了一會便招呼著錢財起身離去。錢財解釋說是要給我們準備晚飯,當然很明顯還有別的目的。我們跟他認識不過一天,所以不好多說什麽,隻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裝傻充愣。
屋內剩下的全都是自己人,我們終於不用再小心謹慎著說話。光頭斜坐在凳子上一副懶散的模樣:“這群人到底搞的什麽貓膩,禿爺怎麽覺著事情好像有些不太對勁呢?”冷琦也輕聲說道:“既然這個譚大師讓當地人沏茶迎接,就證明他早就知道我們回來。可是既然知道,又為什麽避而不見,反倒提早去到五十裏之外的地方讓我們去找?”
骨頭應聲道:“就是。還非得晚上十一點才讓走。禿子說了,晚上十一點到早晨四點都是‘鬼時令’,不宜出門!”
“鬼時令?”我抬眼看了看光頭:“什麽鬼時令?”
看到我一臉茫然的表情,光頭又湧起了‘老師癮’,坐直身體一本正經的解釋道:“鬼時令就是這一天當中陰氣最重的時候,指的就是夜半十一點到淩晨四點之間。據說在這五個小時裏,所有去不了陰間的孤魂野鬼都會冒出來尋找投胎轉世的機會,在這段時間內。活人最不易出門!”
說著他咂了口茶水又換了一種語氣:“當然了,神鬼冤魂都是神話主義者虛構出來的。誰也沒真正見著神仙和鬼魂到底是什麽模樣。不過這個鬼時令卻當真不容小覷,老錢那箱子古書中有一本《風水令》裏就有這方麵的記載:在這五個小時內,活人不出門,和尚不撞鍾,道士不畫符,喇嘛不點燈。唯一敢出來活動的。就隻有我們這些搬山禦嶺的土夫子!”
這席話聽得我背後有些發涼,之前對於今晚的五十裏路想到的隻有‘乏累’二字,並沒有其他多餘念頭。現在聽完了這番關於‘鬼時令’的陰森解說,恐懼占領了大半個心頭。我做了個深呼吸緩解心間的沉重:“陰陽怪調的說了這麽多,感情你這都是為最後一句話做鋪墊呢。好襯托出你們這幫倒鬥的有多麽偉大?”
光頭嘿嘿一笑:“有點這個因素,不過土夫子確實比較偉大。這古墓你也進去過幾座,若是沒有兩把真刷子還真就吃不下這碗好飯。”說完他喝了口麵前的香茶,頓時眼珠一瞪:“喲!這是什麽茶,味不錯,怪不得聞著這麽香。快快快,你們也嚐嚐!”
我聞聲端起麵前的茶碗輕輕嗅了嗅,立刻有一股十分濃鬱的清香湧入鼻腔之中,彌散在整個頭顱。人體的鼻子是記憶力最好的器官,十年前聞過的東西,十年後或許你早已忘記,但是當鼻子重新問到這種味道的時候,就會有一種極其熟悉的感覺回**在腦海之中。
這種茶的味道是全新的,以前我從來沒有聞過,它的味道十分特殊。最開始的聞的時候與茉莉花茶很像,但漸漸的就多出了一種桂花的方向,待到味道濃鬱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其間又回**出了玫瑰花的芬芳。幾種風格不同味道相異的花香混合在一起,不等開口品茶就已經讓人醉了三分。
把鼻子湊在茶碗邊緣,這種奇特的香味讓我足足聞了三分多鍾。直到胳膊舉的開始酸麻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將茶碗從右手換到左手,開口輕輕泯了一口。雖然這隻是極其微妙的一小口,但我卻在冥冥之中對它的味道給予厚望,喝進嘴裏的同時在心裏猜測著如此香茶到底會是一種什麽味道。
但結果令人大失所望,泯了一口在嘴裏,味道竟然如白水一般絲毫沒有區別。似乎鼻子聞到的這陣茶香並不是來自碗中的茶水,而是另有它物。放下茶碗,我正想開口說出這茶的奇怪之處,忽然感到喉嚨中一陣涼爽,之前茶水劃過的咽喉竟然像咽了薄荷一樣非常舒服。
這種清爽之感持續了幾秒鍾後漸漸淡去,被胃裏的另一股暖流覆蓋。這一刻。我似乎感覺到了‘丹田’的存在,仿佛自己的胃裏有一個小太陽正在不斷膨脹,無數股暖流從腹部傳遍四周。它帶來的並不是燥熱,而是另一番無比舒適的感覺,讓人隻想拋卻所有煩惱,好好閉起眼睛睡上一覺……
其他人的感覺跟我差不了多少。在泯了一小口茶水後均是一幅享受的模樣。冷琦之前就有些渴了,所以喝的多了些,此時臉上已經掛起了一抹紅暈,像天邊的晚霞一樣配合著滿屋茶香讓人看的如癡如醉。一時間,我的目光被徹底吸引,竟然忘記了現狀,就這樣呆呆的看著。
片刻,光頭的聲音將我從陶醉中驚醒:“幹嘛呢老張,沒想到你這文化人也有犯‘花癡’的時候。哈哈哈……”我打了個寒顫猛然反應過來,才意識自己有些失態,連忙將目光收斂轉移話題:“別扯淡……那個……什麽……現在幾點了?”
骨頭看了看手表:“才六點四十,咱還得等五個小時呢。要不,先去城裏買幾個手電吧。”
他的這句話提醒了我們大家,光頭頓時一拍大腿:“哎呀!我他媽怎麽把這茬給忘了,咱們這次啥都沒帶,純屬光杆司令一個。沒有照明設施。大半夜的總不能摸黑走吧,撞到樹上算誰的?”
光頭說的雖然是玩笑話。卻一點都不誇張。周圍的樹林雖然生長的比較稀疏,但每顆都因為養分充足所以枝繁葉茂。濃鬱的樹葉重疊在一起,就像一張綠色的大褥子一樣將樹林覆蓋的嚴嚴實實,白天走在裏邊都十分昏暗,到了夜晚更是伸手不見五指。摸黑走能裝在樹上,一點都不誇張!
大家的背包都在賓館。於是我也有些犯愁:“這的確是個問題,別的裝備不說,至少照明設施是必須有的。咱們現在就走,晚上十一點之前應該可以趕回來。”骨頭聽後立刻站起來穿好了外套。
正當我們要出去的時候,忽然被冷琦攔了下來:“在車站的時候我看過了。去塘灣的班車每天隻有一趟。如果沒有汽車,五個小時之內我們趕不回來!”光頭一聽又坐回到凳子上:“那怎麽辦,總不能真摸著黑走吧?”冷琦繼續說道:“大家先看看自己都帶了什麽,慢慢商量,辦法總會有的。”
隨後幾人將自己攜帶的東西都掏了出來,擺在桌上。
我身上除了手機和相機之外就隻剩下銀行卡和現金。光頭的情況跟我差不多,摸了半天隻掏出了一個噴氣式打火機。冷琦將自己那根銀鞭當做腰帶纏在了褲子上,所以坐飛機的時候也順利過了安檢。骨頭算是四人當中攜帶物品最豐富的,寬大的外套裏塞了不少肉腸和口香糖之類的小零食,最後竟然還在懷中掏出了一本字帖!
光頭拿起那本字帖一字一頓念道:“《小……學……生……字……帖》,一年級……老骨你這是鬧哪樣?媳婦還沒搞定呢都先把孩子的字帖給買好了,有點早吧?”骨頭從他手中搶過字帖:“你知道個啥,這是俺給自己買的,等學會了這些字,俺就能給曉欣姑娘寫情書了……嘿嘿嘿……”說完臉上掛滿了幸福。
我也把字帖接過來翻看了一下,發現竟然還是一本盜版字帖,上邊用來描字的透明紙張都不是正常的白色,而是米黃顏色,透明度極其不好。骨頭已經描了七八頁,寫的非常工整,細致程度幾乎與原版一樣。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看來咱家骨頭沒少下了功夫啊,不過這字帖你是從哪買的?”
骨頭小心翼翼的將字帖重新塞進懷裏:“就在樓下的地毯上,那老頭說給俺個進貨價,才十八塊錢。嘿嘿……”光頭聽完嘴裏的茶水差點噴飛出去:“‘才’十八塊錢?這玩意你去書店買正版也就八塊錢,這老頭可夠黑的,進貨價比人家正規價格貴了一倍還多!?……”
骨頭一聽頓時瞪大了眼睛:“啥!?八塊!?這……這……這老頭也太他媽黑了!不行,等過兩天俺得回去找他把多花的十塊錢要回來……”
我也憋著笑點了點頭:“以後再有這事你找我們哥倆一塊去,也不知花高價賣個盜版……不過沒事,好好練吧,學會幾個字了?”
他麵色有些茫然:“會寫好幾個了,就是……不會讀……”
這話說完。連一直悶在旁邊的冷琦都笑出了聲音,單手掩在麵前眼睛彎成了月牙。光頭見狀連忙大驚小怪的喊道:“老張!老張老張!趕緊拿相機拍下來!冷女俠變嫦娥的畫麵可不多見啊!”我轉頭看著冷琦,她聽到光頭的喊叫立刻又收起了笑容,先前那般美麗的模樣稍縱即逝。
這時房門忽然被人打開,錢財拎著個碎花小包袱麵帶微笑的走了進來:“什麽事笑的這麽開心,也說出來跟我這個老頭子分享分享?”
光頭看到他也立刻收起了笑容。略帶怨氣的答道:“看您說的,我們幾個都要撞樹上了,那還有心思笑啊……”錢財坐在之前位置詳細詢問,為了防止光頭繼續陰陽怪調,我把照明的問題簡單說了一下。他聽後點著頭哈哈一笑:“這個你們放心,我剛才出去解決的就是這個問題。”說著打開了麵前的碎花小包袱,裏邊竟然是六根火把!
“這裏沒有電,所以更不會手電筒,火把是當地村民常用的照明工具。雖然安全性差了一點。但可以有效避免你們去‘撞樹’,哈哈哈……”說完他將火把都退到了我的麵前:“你們每人一根,剩下兩根備用。這種火把內部裝著煤油,最長可以燃燒九個小時,足夠你們用了。”
骨頭拿起一個火把,神情有些黯然。這種內嵌式火把也是黑山村老一輩人經常使用的照明工具,同骨刀幹爹一起命喪在油井之中的啞巴李老漢就做的一手好火把。他製作的火把最長記錄持續燃燒了三十七個小時,使用壽命幾乎比兩節一號電池還長!
看著這種火把。骨頭似乎再一次想起了在黑山村裏那一次終身難忘的經曆。我默默拍了拍他的肩膀,將火把抱起來放在一邊。
四個人就這樣一直坐著等待。光頭雖然對錢財沒什麽好感,但是兩人說起倒鬥的事情卻十分投機。開始相互之間聊一些有名的陵墓和君王,後來就探討到陵墓之內的機關種類以及破解方法,再後來開始攀談風水陰陽學和土夫子所說的暗語。到了這部分我是半點都聽不明白,所以把凳子搬到一邊,靠牆眯著眼睛打起了盹。
眼睛一閉一睜。兩個小時過去。當我醒來的時候,麵前的木桌上已經擺好了熱氣騰騰的飯菜。雖然這裏與外界接觸很少,但食物都大同小異。主食是大米飯,四個菜分別是燒雞蛋、燉雞肉、抄雞肝和素丸子。光頭握著一雙筷子聞著菜香味摩拳擦掌,看著桌上的三道熱菜輕歎口氣:“咱幾個一來。不知道是哪隻雞這麽倒黴,提前見了閻王……”
給我們端飯的是一位花衣女子,大約二十八九歲,長的非常俊俏。她身上的花色衣服十分豔麗,與苗族服飾非常相似。光頭盯著人家口水差點沒淌到碗裏,立馬湊到錢財旁邊嬉皮笑臉道:“老‘錢’輩,這娘們……昂不是……這姑娘是誰啊,剛才那大胡子的老婆?”
錢財一聽立刻伸手示意他別亂說話:“胡說什麽!人家還是個姑娘,也是當地村民。”
“姑娘?還是個姑娘!?”光頭兩眼開始放光:“那……那……那你一會去問問她想找對象不,我……我給她介紹啊!”
錢財瞪了他一眼:“胡鬧!我一個老頭子問人家想不想找對象!?你讓我這張老臉往哪擱!?”說完他看著滿麵紅光的光頭眯起了眼睛:“你給人家介紹?介紹誰?介紹你自己?”光頭尷尬的笑了笑:“怎……怎麽可能……我是感覺……她跟我一個朋友挺般配的……算了算了……隨緣吧……隨緣……”說著還偷偷看了那姑娘兩眼。
我們自然知道光頭心裏打的是什麽算盤,全都抱著自己的飯碗在心裏發笑。這頓飯就屬光頭吃的最不消停,吃完了碗裏的米飯就找人家姑娘盛飯,還說一勺就夠。人家給他盛了一勺回來,他兩口吃飯接著再去……大約三十分鍾的一頓飯,他來來回回跑了不下二十趟……
吃過飯後,光頭幫著姑娘一起把碗筷撤走。五分鍾後蹦蹦跳跳的衝了回來,滿臉興奮的嚎了一嗓子。我笑道:“怎麽,人家從了你了?”他扭著屁股搖了搖頭:“進展還沒那麽快,不過咱把名字弄到手了!這就是飛躍性的第一步啊!人漂亮連名字都帶著仙氣,我感覺自己的後半生……有著落了……”
“名字帶著仙氣?叫什麽?”
光頭自我陶醉的又晃悠了半天,隨後說了三個讓我們噴飯的字:白!澄!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