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粒子是含冰草茁壯成長的肥料，幫助它們搖曳身姿拔地而起。

短時間內的生長速度遠超簡明的預期，虛無的能量不停擴散，草葉貪婪地汲取著光粒子，向下生長延伸的發達根係，加速抽走歌頌者屍體內殘存的能量。

屍體失去能量的維係，散作蓬鬆的灰燼，騰然飄忽上天，附著在靈境的空間障壁表麵，那層薄薄的壁壘不堪重負，隨著灰燼吸附堆積，竟然開始融化。

靈境裏充滿期盼的死者們，突然感覺到腳下的土地變得柔軟，堅硬的世界結構史無前例地崩塌，能量躁動地抖動著，從龜裂的縫隙裏溢散進墳場。

含冰草受到能量的感召，生長愈發迅速，每次晃動都會增加數米高度，眨眼間含冰草就朝著樹木的方向進化，抽出枝杈繁茂葉脈，淺藍的冰晶遮天蔽日，向上托舉住搖搖欲墜的靈境。

墳場的地貌從根本上被改變，屍體消散前的痛苦哀嚎，挑撥著簡明的神經，他雙眼幾度失神，不能鎖定真實的畫麵。

靈境如夢幻般迷蒙的水泡，在七彩玲瓏的光暈流轉間，毫無保留地吐出積蓄已久的能源。

本就不該存在的死後世界，靈境隻是一群已死之人的亡羊補牢，他們最後的掙紮，居然與歌頌者文明的落日散發出同樣的餘暉。

死者的念想構建出的橋梁，在元宇宙空間裏維係著與主世界的來往，生者的懷念給了他們可乘之機，人類最虛弱的時候，莫過於即將失去珍貴的前幾秒。

靈境就誕生於狹窄的幾秒鍾裏，死者逗留在時間的暗門中不肯離去，生者也不願接受已經死亡的事實，於是幾秒鍾的時間無限延長下去，使瞬間變為永恒。

然而含冰草群的過度生長，即將打破這個美麗的氣泡，揭穿虛假的麵紗，送死者去他們該去的地方。

歌頌者們先走一步，屍體位於根係遍布的地麵，承受不住強大的吸力，被盡數轉化進草木體內，徹底造就了一顆頂天立地的怪物。

稱之為樹木並不為過，無數的含冰草錯綜糾纏在一起，依托於地勢向上生長，穩穩頂著靈境，甚至還有力氣更加向上。

茂盛的枝葉貼合靈境邊緣，若靠近些仔細看去，不難發現細碎的絨毛戳進氣泡表麵，發揮著與根係同樣的作用貪婪地吮吸著死者的殘念。

簡明雙手垂於身體兩側，眼睜睜看著事情的變化，光粒子能改變時間流速，做到人類難以想象的事情。

“現在我理解貪婪山丘的意思了，死去的生命變得無所顧忌，徹底表現出規則之外的狀態，如果換做是我，可能也不會改變在靈境之中的選擇。”

“死亡……我的身體有些不舒服……”

萬唯發出顫顫巍巍的呼救，簡明側身看去，隻見劣石人偶的腦袋歪到一旁，一些含冰草的枝杈穿透人偶的關節縫隙，向外奮力生長。

簡明心中咯噔一下，自己光顧著要消除屍體的影響，忽略了萬唯體內，還裝載著她自己的屍體。

光粒子造成的波動，穿過劣石人偶，同樣幹擾到了萬唯的生命狀態。

腐爛不堪的身軀經受不住含冰草時間加速的腐蝕，跟墳場裏的那些屍體一樣，快速衰敗散碎化為灰燼，一棵壯碩的含冰草衝出劣石人偶，將萬唯的靈魂給驅逐出來。

“我的身體！”

靈魂在半空中發愣片刻過後，發出淒慘的尖叫，隨之而來的痛哭，加劇消耗著靈魂的能量。

光粒子作用在他們身上時，具有相當強烈的滯後性，一個抬頭的時間裏，簡明頭部兩側的鬢發攀上白霜，再開口說話時的嗓音，明顯滄桑了許多。

“冷靜些！快到我這裏來！”

簡明渾身散發出不容置疑的氣勢，量子態身體輕易抵消掉了時間的副作用，唯有滿頭黑發變白，好在他的眼神依舊明亮如初。

含冰草的枝葉，很快察覺到孤零零漂浮著的靈魂，相比於靈境的重壓，單獨行動的靈魂是唾手可得的美味。

麵對瘋狂接近的植物，以簡明為中心，方圓數十米的範圍內，湧動出鋒利的數據流旋轉絞殺，將蠢蠢欲動的含冰草攔在外麵。

萬唯驚恐萬分地衝進簡明懷中，那種濃鬱的生命力，安撫著她不安的情緒。

簡明站如不動的石碑，凝望著四周圍攏上來的含冰草，這些植物的舉動，似乎是有個懵懂的意識在背後指揮著。

進退有序、行之有效，簡明使用數據流，與對方在方寸之間展開攻防，藍色光影與極寒冰晶，各自占據天地一角，能量與算力不停交鋒、消融，再催生出新的力量。

數據流來源於量子之軀，簡明竭盡全力地挖掘自身的潛力，以一己之力苦苦支撐著護身的屏障。

躲藏在含冰草群中的意識，通過與簡明的交手過程中學習著人類的思維方式，無論簡明拋出什麽方法破局，起到一定效果後，會馬上被做出調整的含冰草堵住破綻。

靈境變成了含冰草的補給包，借助簡明這塊堅韌的磨刀石，來榨取固守在氣泡內的能量。

“那個意識從誕生到圍殺我們，所用的時間未免太短了些。”簡明沉聲說道。

受到過於驚嚇的萬唯，瑟瑟發抖躲在簡明懷中，將自己縮成一團拳頭大小的光球，盡量不給簡明添麻煩。

“每一棵含冰草都有獨立意識，你能感覺到幾個？”萬唯不知道自己為何擁有關於含冰草的資料，沒有任何猶豫就脫口而出。

“一個，而且進化的速度很快。”

簡明鼓動全身能調用的所有細胞，編輯出各種數據，企圖破開含冰草的圍困。

那個模棱兩可的意識，露出極度渴望的情緒，想要將簡明一口吞掉，越來越多的枝杈藤蔓，不計成本地投入到混亂的戰團內。

意識蠕動在數據世界內，如果簡明可以看到灰白的場景，一定會馬上撤離。

含冰草尖端的一小截嫩芽，戳破了元宇宙的空間障壁，在數據世界裏生長出一顆飽滿的果實，當再一次激烈碰撞過後，果實裂開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