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決計於事

老子的皇位是篡位所得,兒子們也都骨子裏帶著不安分。從十年前的蘇典,到現在的蘇必、蘇亦和蘇壬,隻要有實力都想用武力來篡奪大順朝的帝位。

八月初五正午時分,皇宮。

這是一場早朝連著午朝的朝會,朝會的規模從原本的幾十名官員發展到午時的三百多名,還不斷有官員奉詔聚集過來。這也是一次沒有朝議的朝會,舉行朝會的地點也並非在宮殿內,而是在雅前殿外,官員不是站著也不是跪著,而是三五成堆地坐在院門口的空地上,皇帝在雅前殿內,隻有召見的大臣才能進內。

國喪的孝服還在趕製中,與會的大臣隻是象征性地用白布纏著頭。皇室的親眷則另有黑紗纏臂。

老皇帝的遺體已挪到了正英宮,此時能坐在雅前殿內議事的都是新皇手下的絕對重臣,除了右相袁博朗和劉愈夫婦,還有各部尚書以及負責長安城治安的京府少尹隋乂和柴錦,作為當權派的四公主蘇碧也在其列。還有一人官職最低,且是名女子,因為她是內廷女官,要負責妃嬪們的安撫工作,因而留下。她的留下還因為劉愈的堅持,因為在禮節法度上,她所知的並不比一個禮部尚書少,便是博學多才自視甚高的曲寧。

雅前殿內正在商議著舉國的大事。

大事有三,一為先皇的國喪和新皇的祭天大典。本來有禮部尚書在,這些問題完全不用作過多考慮,隻需由禮部依從舊例便可。但到目前為止。禮部尚書錢回的下落依然成謎。劉愈甚至懷疑此人手上有遺詔的副本。加派人手滿長安城搜索。

國喪的討論並無太多障礙。擬定以右相袁博朗暫兼禮部尚書之職,主持一切事宜,而以四駙馬柴錦為副手。這也是向外顯示出新皇和四公主關係的緊密,打消外界的疑慮。袁博朗本就是禮部尚書出身,禮部大典事宜可說是了熟於心,至於愚笨的柴錦隻是跟前跑後幫幫忙,他的能力高低不會影響大典的舉行。

劉愈對國喪主持的人選沒有異議,隻是對一細節提出質疑。便是嬪妃的殉葬。

在早些時候,曳夫人剛剛斷了氣,隨了老皇帝的步伐。死人找死人陪葬劉愈並不覺得如何,但袁博朗的意見卻是讓所有的嬪妃都要殉葬,包括生兒育女的嬪妃。袁博朗的這點提議不但遭到了劉愈的反駁,連四公主也是毫不猶豫地加入劉愈這邊。

蘇碧會第一時間承認蘇彥的帝位,最關鍵的一條是母親受脅於人,倒不是脅在劉愈手上,而是受脅於複雜的形勢。投毒案隻是權力鬥爭的導火索,若非她蘇碧繼承帝位。換做是誰成為皇帝都會拿這件事做文章以對她實施打壓,尤其是受害人曳夫人的兒子楚王蘇哲。

沒有皇帝會允許一個強大的政敵存在身側。臥榻之畔豈容他人鼾睡?

蘇碧雖覬覦於權力,但也自知是女子,在父親心目中的份量不及那些兄弟,本來她很擔憂母親的安危,尤其在劉愈透露了皇帝要傳位給楚王。令她意想不到的是繼位人竟是蘇彥,蘇彥主意不多事事聽他師傅的話,而劉愈,恰恰是她覺得可以信任的盟友。蘇碧對劉愈的信任出自兩方麵,一來是劉愈那無所事事的性格,二來是劉愈對十四公主的情義。一個風流鬼,為了心愛女子的母親,總會盡力的。

劉愈也的確在據理力爭,絲毫不顧袁博朗的臉麵,當眾大罵袁博朗的迂腐,言辭咄咄甚至令一向倨傲的袁博朗麵紅耳赤氣的說不出話。蘇碧有些驚訝,他覺得眼前認真起來的男人很像一個人,一個同樣喜歡把旁人罵的體無完膚的——她自己。

“兩位,消消氣。”到最後,勸和的反而成為蘇碧本人。

蘇彥見右相和他師傅要失和,也緊忙勸解道:“袁相國,劉統領……此事不如日後再議,別傷和氣。”

說“日後”,很可能會不了了之,殉葬的事一旦放下也無法再提起。本來袁博朗很堅持,但見到劉愈和蘇碧的態度,知這事根本不會有定案,沒有女兒會送母親去死。袁博朗想到今天還有很多事要有定案,隻能妥協。

緊接著是第二件大事的討論,就是官員的任免和長安城的治安。

這提議看似很重大,但真正需要討論的地方不多,無非是讓官員保持現職原封不動,至於長安城的治安,也是討論一下何時接觸長安城的戒嚴令百姓生活恢複正常。

本來一切都好像順理成章,劉愈提議當下便解除戒嚴,隻是在各城門嚴加盤查詢問過往之人。這點基本也獲得了大多數人的肯定,唯獨袁博朗又有了意見。

可能是覺得不服氣,劉愈不管觀點為何他都較上真非要挑出刺。快速恢複長安城的治安令百姓不起恐慌本是大勢所趨,但袁博朗卻堅持國喪乃為大典,要長安城百姓守孝。國喪期間不得婚慶嫁娶,娛樂活動也要停止,涉及到青樓楚館和南城晉昌坊大多數牌樓街道內的戲院也要停止營業,更要在晚上實施宵禁。

袁博朗引經據典提出很多先例,劉愈不想在這細枝末葉上跟他計較,本身半個月的守孝期也不長。這事上也就沒計較。

在這議題下的最後一件事是對晉王的處置,晉王本身也算朝臣,如今公然藐視遺詔自謀為帝,已是謀反之罪。有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前科,這事也就好辦的多,日後軟禁的生活會伴隨晉王很長的人生,除非能得君王的特赦,那也會在十幾年甚至是幾十年以後。

第三件大事,便是邊關戰事。

老皇帝剛以定國侯劉兆為帥,何茂為副帥準備出師突厥。劉兆是個急性子,領命後半月不到就殺到邊關,正飛騎傳信回來討要軍餉和糧餉,信誓旦旦地說要一舉平定突厥,令北方再無邊患之憂。本來劉兆的能力是不容質疑的,平定突厥成與不成先不論,但就現下目前朝廷財政的狀況,連關中的賑濟旱災能力尚且達不到,更別說展開一場主動出擊耗時日久的戰爭。

打的起,養不起。

“袁相,劉統領,你們覺得,這場仗該不該打?”蘇彥用模棱兩可的目光看了看袁博朗,再瞅瞅劉愈。

蘇彥大事不決求助於二人,等於是承認了他身邊,文以袁博朗為首,武以劉愈居右的格局。這僅是朝中的格局,在私人方麵,蘇彥更傾向於聽劉愈的意見,因為他對劉愈的能力崇拜到無以複加的地步。

“打,為何不打?”袁博朗抬起高傲的頭,“想我泱泱大國,被區區胡族尋釁,屢屢被犯於邊境。難道就不該令他們知道本朝的軍威?再者,這是先皇留下的國策,皇上還是切莫隨意改動的好。”

劉愈汗顏無比,這就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說起來這袁博朗根本不是當右相的材料,在治國上根本不能跟徐翰這樣的人相比,他比起百官最有優勢的是他的忠心,老皇帝在這時候任命他為右相還是因為他的忠心。

話說回來,如果袁博朗的忠心能當軍糧,劉愈一定第一時間將他送到前線去勞軍。

劉愈小心翼翼斟酌著字眼道:“皇上,現下關中旱災尚未解除,應將此事列為最先。至於出擊突厥,還是應讓定國侯量力而為。”

“對對對。”蘇彥馬上附合道,“應該讓定國侯量力而為,袁相,不如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眾臣沒想到蘇彥這麽快就將出擊突厥的計劃給否決了,絲毫不再聽其他人的意見。他們不知道蘇彥上過戰場,見過戰場的慘烈,知道打仗不是隨隨便便好玩的。

本來還有很多事情要商議,比如訂立年號,比如冊立皇後,再比如召藩王入京朝賀,更可以討論大赦的問題。但這些事都應放在國喪之後,現下的第一要務,是將老皇帝安葬,令長安城乃是大順朝恢複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