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三章 送君千裏終須一別

正月二十一,大朝議。

新皇琪兒雖然未舉行正式登基大典,但她已經是法定大順朝的帝王,此時的琪兒坐在龍椅之上,身邊一個位子是為劉愈準備的。

大朝議頒布的第一道聖旨,皇夫劉愈加封為臨王,九綱攝政。這意味著,劉愈從這一天起,從一個插手朝政的權臣,一躍而成為天下半個主人,他再做任何事都是在法定允許的範圍之內。

從篡權到篡國,劉愈前後不過用了兩年時間。

之後是對平定突厥及政變輔佐新皇登基有功人員的頒賞。花集安封為雲億侯,齊方封為安內侯,霍病被封為勇侯,張無諸被封為平穀侯。加上之前被封侯的何茂,這次朝廷一次封五侯,也算創造了一個曆史。

除了封侯,武將的次序也重新劃分,齊方以雲金將軍加封為三軍統帥,晉升為上將軍,而其餘四位,依舊是大將的級別沒有提升,同時劉愈的正妻徐軒築也加封為上將。一國三上將,分別是劉愈、徐軒築和齊方。原本大順朝僅有的一位正牌上將馮召瞬,在這次二皇子蘇典的叛亂中有參與,直接被剝奪了軍籍,等候判決。

武將方麵基本是以劉愈的嫡係全盤控製軍隊。在文臣方麵有些波瀾不驚,很多人在早晨就已經收到尚書院收到了風聲,早就知道韓升和藍傅被罷相的事,也知道劉愈將以柴錦和隋妤二人替代韓升和藍傅,成為尚書院的主人。

在聽到朝廷的頒旨後,沒有大臣在朝議上公然質責。那些願意質責劉愈的人。現在都在府裏被軟禁著。現在能上朝的都很懂得兩眼不聞身外事。朝廷怎麽下旨,他們也就怎麽聽著。不過他們心中還是對柴錦和隋妤有幾分不屑,一個被他們認為是愚不可及,一個被他們認定是小女人。他們不提意見,也正是想看看事情到底最後如何收場,很多人心中還是安著壞心眼,準備看新皇和劉愈的笑話。

大朝議一直持續了兩個多時辰,除了人事安排基本就沒提別的。朝中以為這次蘇典的叛亂留下了很多官缺,劉愈秉承的原則是從下級提升來頂的原則,一級提一級,但因為有些衙門參與的人太多,就是提個五六級也找不出個人選,劉愈幹脆提前就作好了準備,隻要是衙門口人不夠的就直接精簡,隻保留六部的主要職責部門,其他的能裁撤盡量裁撤。

一裁撤,一歸攏。最後劉愈發覺,長安城的衙門不但不缺人。反而多出了很多吃白飯的。劉愈的應對方式也很簡單,考核!

朝廷從原本每年一次的官員考核,變成兩個月一次。一次不合格俸祿減半暫時留用,連續兩次考核不合格直接被清退,而一年六次考核加上年底一次大考核,隻要有三次不合格也是直接清退。考核的部門從原本的吏部,變成了“尚書院會同吏部”,使得原本被削弱的相權再一次得到了提升,那也就是說,雖然下麵的官員都看柴錦和隋妤不順眼,但也不得不去巴結二人,為了自己能考核通過不至於被罷官。

而吏部尚書方麵,不出意外,原戶部尚書李延年遷到了吏部尚書。雖然李延年跟劉愈還沒有成為正式的親家,但朝中之人也早就把他們看成是一家的。

以後隻要劉愈看誰不爽,就可以通過合理合法的手段將他們給清退而不用負上打擊異己的罪名。主要因為劉愈已經掌控了關乎官員考核的一切職責部門,官員被清退,別人隻會說他們能力達不到朝廷的要求。那些原本就跟劉愈有怨的,都在恨劉愈考核這招的歹毒,真有些殺人不見血的意思。長此以往,朝廷肯定會將所有劉愈的異己全部清退,天下變成劉愈一家的天下,朝廷也變成劉愈一家的朝廷。

人員安排妥當,大朝議結束。劉愈先是陪著琪兒回到內廷,而他也要出宮一趟,因為在原本的計劃中,蘇彥在參加完琪兒的登基大典之後就要離開長安城去就藩,蘇彥出發是在正月二十二,劉愈提前一天去給他送行。

此時的九皇子府上下有些熱鬧,劉愈這次不但準備將蘇彥夫婦一起送到江南的藩地去,還把原本宮裏蘇彥使喚的那些宮女和太監一並都歸集起來給他送去,當然也少不了蘇彥納的那些嬪妃。

劉愈到九皇子府時,府裏上下正在忙活著收拾東西,而蘇彥則一身厚重的裘皮襖,坐在院子裏一個人靜靜的發呆,任由那些侍衛和宮女太監們在他身邊來來回回穿走。

“你們繼續做你們的,不用過來行禮。”

劉愈走上前,對那些對他行禮的侍衛和宮女太監們說了一聲,才站定在蘇彥的麵前。蘇彥低著頭,突然看到身前有一雙腿停住不動,這才抬起頭,與劉愈四目相對。

“怎麽了?學會了裝深沉,不打算走了?”劉愈伸出手想拉他起來,這次蘇彥沒領情。

“師傅,其實我就是想問你,如果昨天我跟二皇兄走在一起,你是不是也會把我殺了?”

蘇彥問的很慎重,其實也很籠統,隻是說“走在一起”,其實以蘇典要登基為帝的心思,怎麽會前皇帝蘇彥走在一起,這個假設本身就不成立。如果蘇典真的是為皇家的正統正朔而叛變,那他才不會試圖自己登基,直接輔佐蘇彥更有說服力,也會在朝廷中得到更多人的支持。

畢竟蘇彥當政這兩年,皇帝也算還幹的不錯。至少對蘇彥有意見的那些大臣,基本也都被袁博朗和蘇碧聯合起來打壓掉了。

“你說呢?”

劉愈的回答模棱兩可,既然問題不成立,那劉愈也沒必要去回答。

蘇彥點點頭道:“以後,我一定會想明白的。”

劉愈笑了笑,看來蘇彥不用當皇帝,也沒以前性子那麽野隻想著玩,就開始反省人生了。這恐怕是蘇彥覺得自己唯一能做的“正事”。劉愈心說,如果蘇彥晚生個幾百年,當了皇帝又被趕下台,以後半生就光寫個回憶錄,寫個《我當皇帝那兩年》《我與武義侯二三事》,一定會很暢銷。可惜這年頭的人都在為吃飯而奔波,沒人會升華到劉愈所想的那種精神高度,也就沒人稀罕這些沒營養看了不長肉的讀物。

“這兩天史官來找過你了?”劉愈問道。

“嗯。好幾撥人。”

“活著就不當皇帝了,你也別怪為師,以後好好活,爭取比你師傅我長壽。為師也就不會活著看到給你定諡號的一天。”

蘇彥“嘿嘿!”笑了兩聲,難得他自己也沒對自己不當皇帝感覺到太惋惜,蘇彥有不舍,但他舍不得的不是帝位,而是這座長安城。他在長安城中大起大落,從皇帝的嫡子,未來的小王爺,到一個街頭流浪人人喊打的小混混,再逆勢而起成為帝王,平定天下成就萬世不拔之功業,再到落回一個平凡的王爺。長安城見證了蘇彥人生的波瀾起伏,他很舍不得離開這裏,也舍不得長安城的熱鬧繁華。

“師傅,我一定會比你長壽。”蘇彥突然說了一句,過了很久,他才補充道,“因為師傅你是做大事的人,腦子裏想的事情太多,太累。我什麽都不想,吃飽了睡睡醒了玩,心情好,活的就長。師傅你說是不是?”

劉愈沒說什麽,其實蘇彥說的,也正是劉愈所不願想的。

劉愈所向往的生活,何嚐不是吃飽了睡睡醒了玩的恣意,但他卻躋身到官場中,不知不覺的就篡了國再難回頭。如果師徒二人還是像以往那般沒什麽芥蒂,讓蘇彥去當他的皇帝,讓劉愈可以安靜生活,這也挺好。其實劉愈也想,如果當初他沒有篡改遺詔,讓蘇哲當了皇帝,他同樣可以悠閑恣意人生。

“怪就怪你我當初,閑的沒事,非要在葵水河邊上出風頭。”

劉愈似有所思地說了一句,蘇彥顯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想不明白劉愈的意思。

其實劉愈所說的是,如果當時劉愈老老實實護送蘇彥去宛州城,無過便是功,他就可以領個小藩地,以後也不用餓死。而劉愈可以繼續跟徐軒築成婚,兩個人加上韓家姐妹自在的過日子,也就不用像今天這樣回首人生滿是蹉跎。當然劉愈也明白辯證地看問題,如果沒有他們出現在葵水河那一戰,徐軒築的女軍或許早已覆亡,他也不會跟徐軒築成婚,而天下的形勢也會改變,也許時至今日中原江水以北的北方已經落在了突厥人的手上。幾年後,說不定突厥會成為另一個世界中的蒙古人。

“如果沒有我,這個世界到底會發展成什麽樣子?”

劉愈勸蘇彥不要糾結,到最後他倒坐下來看著天,自己在那糾結起來。

“師傅,你怎麽了?”蘇彥好奇打量著劉愈問道。

“哦,沒事。坐下來歇歇而已。明天你就要走了,走之前,還有什麽未了的心事,說出來,為師幫你完成。”

蘇彥遲疑了半天,最後才開口求道:“師傅,我就一個請求,小魚她肚子一天比一天大,此行山長水遠……能不能讓她暫時留在長安城,等她生產了以後再走?我怕這一路上顛簸,她的身體承受不住。”

劉愈差點就說出“你也先暫時留下別走了”,但劉愈並未如此說,他知道送君千裏終須一別的道理,蘇彥前半段的人生,他已經給篡改的差不多了,以後的路要蘇彥自己去走。這也是蘇彥的命運。

“行。等她誕下你們的孩子,為師會找人送他們母子去南方。一路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