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一章 外亂至內亂(上)

冬月初二,入夜,長安城外城已經陷入一片寧靜當中。在長安城外城的一個普通官所裏,蘇彥一家三口吃過晚飯,便點著蠟燭坐在一起,蘇彥弄兒為樂,倒也開心。

“小魚,我們搬出長安城以後,給他造個很大的房間,一張很大的床,這樣他在上麵怎麽滾,也不怕掉下來。”蘇彥跟小魚難得有這樣幸福而溫馨的時候,他說話時,也在憧憬著未來。

蘇彥在當皇帝之後,也有不少的後妃,卻在劉愈政變的當晚,因為皇宮發生混亂,他的後妃大多數都在那時走失,即便後來被尋到的,也都被劉愈發配原籍,到這時,蘇彥身邊隻剩下原來的皇後孫小魚。

小魚把晚飯收拾好之後,順帶也拿出個包袱,裏麵裝著嬰兒所用的物品,光尿布就裝了半個包袱。南王就藩的聖旨已經下了,而她在這幾天準備就緒之後,便會隨蘇彥一起到渤海山東一代的藩地去。這幾天,小魚已經來回這裏和九皇子府之間,收拾了不少的東西,而九皇子府的一些丫鬟,她也準備一並帶去藩地。在蘇彥失蹤這些日子裏,小魚已經不再是那個柔弱的少女,她已經逐漸學會怎麽主持一個家。

看著蘇彥像個大孩子一樣,抱著自己的兒子在那嬉樂,小魚便到內裏去收拾東西。她這一走,外麵突然一個黑影一閃,蘇彥突然好奇打量了一下外麵,以為是外麵的侍衛有進來的。

“宋侍衛,是你嗎?”蘇彥問了一句。

在他回來長安城後。他執意不肯回內城九皇子府去。而是要留在外城裏。那時劉愈安排了一隊侍衛來專門保護他的安全。劉愈也是為防止蘇彥再有什麽不測。

蘇彥抱著兒子到了門口,往外看了看,隻有大門的方向,兩個侍衛坐在那裏好像在說著話,沒什麽人過來的模樣。蘇彥知道,這些侍衛平時裏很懶惰,即彼昂當值也不太用心,完全不像禦林軍的行事風格。

“唉!畢竟不是禦林軍。”蘇彥歎口氣。正要關上門,卻被身後站著的黑影嚇了一跳。

“你!”蘇彥先是一驚,手中的兒子險些也抱不穩。麵前是個黑衣人,連臉也被蒙著,可當他定了定神,也就沒什麽害怕了,因為在之前的半年多時間裏,這個人他已經見了很多次,即便他不露臉,他也知道是誰。

“你……怎麽進來的?”蘇彥有些緊張。不過他抱著兒子,沒敢大生說話。他怕驚著兒子,也怕讓小魚知道他跟這些人的關係。

“皇上,您何必這麽懼怕呢?”那人對蘇彥一笑,然後把臉上的布解下,是個男子,四十多歲,看上去很精明,也很狡詐。至少蘇彥見到他,每次都心驚膽寒的,因為在之前被囚禁的生活中,眼前這個人便是他唯一能見到的“外人”。

“是……七皇兄讓你來的?”蘇彥盡量回避著此人的眼神,問了一句。

“當然。”那人冷笑一聲,道,“教主讓我來問問皇上您,怎麽逃了?”

蘇彥聽到“逃”的字眼,驚道:“我……我沒逃,我是被人救走的,我……再說,七皇兄他……也知道,你休想再嚇唬我。”

蘇彥說著,一直在打量後堂的方向,他很怕這時候孫小魚出來,他沒法跟孫小魚解釋這個人的身份,同時他也怕這個人對蘇小魚不利。他知道,這些人是不會讓不相幹的人,知道他跟這些人有聯係。

那人看了後堂的簾子一眼,笑道:“皇上不用擔心,皇後她……不會出來打攪於你我。”

蘇彥一聽馬上色變道:“你……什麽意思?你把小魚怎麽了?”

“放心,皇後隻是暫時睡一會……”

雖然這人說不會對孫小魚下狠手,但蘇彥還是很擔心,他知道,這些人行事極為狠辣,說的話不可信。

“我走都走了,你們還來……還來幹什麽?我什麽都不是,我就是個南王,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上,我除了窩囊的當一條狗,什麽都幫不了你們!你們為什麽不放過我?”蘇彥悲哀地說著,也把手上的兒子給驚了,兒子大哭不已,蘇彥好生安慰,卻不頂事。蘇彥幹脆就陪著兒子一起哭。

蘇彥想了想,聲音也高了幾度:“如果你們再逼我,我就跟你們拚命,魚死網破!”

那人一笑,好像對蘇彥這種不尋常的反應早就有所預料,不過他還是安慰一句道:“皇上不用如此激動,其實我過來,隻是提醒皇上您一聲,答應教主的事,任何人都不得反悔。”

蘇彥的手在顫抖。

那人臉色猙獰地補充道:“別忘了,皇上也是我們聖教的一員,要聽命於教主。如果皇上叛教,下場,將會跟任何一個叛徒一樣慘不忍睹!”

蘇彥的身體抖的越來越厲害,因為他親眼見過三清教的教徒遭受到怎樣的對待,一旦有不合教主心意的地方,他們甚至會被活生生的剝皮抽筋。那是他見過,世上最慘烈的事,他也曾想過,有一天自己沒什麽價值了,也會遭到同樣的對待,他以為離開了三清教,就能得到朝廷的庇護,就不再用擔驚受怕。他沒想到,即便在這裏,還是會有人來提醒他,他會有怎樣的下場。

蘇彥突然跪倒在地,朝著那人磕頭。

“皇上,您這是做什麽?您在聖教中,地位可比屬下要高,這是要折煞屬下……”

“我求求你,放過我!我……我已經毫無利用價值了,我什麽都幫不上你們。我師傅……你們跟他鬥,我幫不上什麽忙的……我師傅他很厲害,現在朝廷上下很穩固,你們沒機會鬥的過他的……”

“皇上真的以為我們是要劉文嚴鬥嗎?”那人仰起頭,笑道,“我們不過是順天應命,來完成神給我們的指引,皇上,在聖教教義之中,你應該質疑教主的作為嗎?”

“不……不應該。”蘇彥顫顫巍巍說道。

“這就是了。教主代表的是神的意誌,神要我們做什麽,會讓教主來轉達。”那人笑著,補充道,“再說,朝廷,也並非皇上所想想的那樣穩固,我們聖教,在朝廷中有很多人,他們會為教主的大業,奉獻他們的一切。這些人,絕不是一般的小卒子,每一個,都可以獨當一麵。”

“……是。”蘇彥想了半天,接了一個字。

那人一笑,看上去很仁慈,但蘇彥看來卻覺得很假。蘇彥低著頭,半天沒聽到動靜,起身再看,那人已經離開,無聲無息。

“真是跟鬼魂一樣,纏著人不放。”

蘇彥趕緊進內堂去看小魚的情況,見到小魚呼吸均勻,隻是像是睡過去,他才放下心來。

“不行,我得趕緊離開長安城,隻有離開長安城,才不會被這些惡鬼再糾纏下去。”蘇彥想著,“我還要跟師傅多找些侍衛護送,不能再落在他們手上。也不能讓師傅知道我跟他們的關係,不然師傅一定會殺了我。”

想著這些,蘇彥便不斷抹淚,喃喃自語道:“我怎麽這麽命苦?”

哭了一會,蘇彥突然想起一件事,自語道:“我還要提醒師傅一聲,讓他小心。這些人,已經在師傅麵前布置了很多人,師傅可能沒察覺,那就危險了……”

…………

身處在皇宮之中,這一天的夜晚,對劉愈來說沒什麽特別。唯一有些不一樣的地方,就是韓升臨近夜晚之前,給了他一份名單,說是一些人的升遷有些不太尋常。

劉愈把韓升留在內廷做客,一起商討一下近來朝廷的一些事。有些事,劉愈當成是公事,商討的時候是以一個上司的身份跟韓升這個下屬在商討,但到了內廷,韓升便是劉愈的長輩,或者說是一個老朋友,說起事情來,也沒那麽拘謹。

韓升給劉愈奏本行所列的一些人,都是一些新近冒起的“後起之秀”。說起來,這些人或者是長安城世家子弟,又或者是老皇帝一朝和蘇彥一朝所選拔出來的年輕官員,本來這些人提拔起來,有其自己的升官路徑,需要一點一點積累做官的經驗。這次韓升提出來,主要因為他覺得這些人的升遷有些太快了,有些超出尋常。

“都是吏部舉薦的官員。”吃過晚飯,劉愈留韓升在書房,看過奏本上的官員後說道,“應該沒太大問題。”

劉愈這麽說,是因為這些人雖然官職上有升,但品階上升的卻不高,隻是從一些小衙門調到六部衙門當中,屬於從地方官到京官的提升。本來,一些品性好的官員,朝廷會逐漸外放,因為離開長安城,山高皇帝遠的他們更能恪盡職守,不會恣意妄為。調下麵的人到長安城,是一種信任他們也是不信任的表現,明裏是信任,但暗地裏卻不信任。

“問題就在這裏。”韓升道,“這是吏部尚書上任以來,官員多次調動。劉小兄,你看看這是前幾個月的調動情況。”

韓升又拿出一個奏本,上麵列了一些官員的升遷。

劉愈對比了一下,有些官員是,一個月前外放到長安城周邊地方任上,從八品外放從七品,一個月後回到長安城六部衙門裏,就已經是從六品。而有的官員,這是從七品外調,回來卻成了從八品。

來來回回,有的升,有的降,總的來說就是不尋常。不管是升或者降,都透出一股邪氣,讓劉愈覺得這不像是朝堂,倒好像是小孩子在玩過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