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兔死狐悲(上)

牽一發而動全身,劉愈對吏部的一次巡查,便對原本形成定製的六部官員任免製度進行一番改動。如此一來,作為六部之首的吏部權力被壓縮,也就進一步等於削了吏部在朝廷的地位。連鎖的反應,也就跟著發酵。

首先是吏部之外的其它五部,在得知劉愈所下的旨意之後,他們沒有馬上表態,卻都往尚書台那邊去打探消息。劉愈把六部一些中下層官員的任免交給了部門本身,等於是繼續擴大了六部的獨立自主性,本身是件好事,他們希望得到更多的消息來確證一番。隻有吏部一方,有意要跟劉愈抗爭到底,以奏本的方式在朝議上再提議。

順朝朝廷相對開明,就算是皇帝作出的政令,官員也可在朝議上發出非議之聲,這建立在不損害皇帝威儀的情況下。理論上是那麽回事,有沒有人敢這麽做另當別論。不過劉愈並非皇帝,而是攝政王,他所下的命令,損害了吏部的利益,吏部的人自然不忿。

當韓升把六部的意見綜合起來,告知劉愈後,劉愈沒有太大的反應。劉愈也算是總有預備。

“劉小兄,此事……你是否太操之過急了?”韓升有些不理解劉愈的舉措,劉愈說削權就削權,事前可說沒跟任何人打過招呼,在他認為,吏部的人有這樣過激的反應也是理所應當。

“韓老哥,我問你,吏部的人憑何有意見?”

“因為……”韓升本來想說“因為這損害了他們的利益”,但話到嘴邊。他沒說出來。

劉愈替韓升說了:“因為將六部官員任免交還六部。會損害吏部的權威和利益。話說回來。他們憑什麽覺得這是一種損害?他們乃是我大順朝的官員,吃的是我大順朝的俸祿,為朝廷做事,他們少了這些工作,應該是更輕鬆了才是,怎還會覺得有意見?”

韓升苦笑,其實劉愈道理說的沒錯,他也很清楚。若然吏部的官員真的這麽恪守本分,就不會出來這麽多怨言。主要還是這中間的貓膩和油水實在太多,六部為了舉薦官員,少不得給吏部送些油水,而那些地方官想到長安城來為官的,自然也給吏部上下打點不少。劉愈這一手下來,等於把原本吏部的財路給堵上,吏部的人能願意就怪了。

“韓老哥,這事你先別管,到明日朝議上。再好好議議。”

韓升點點頭,這次劉愈回到長安城後。對朝政的管理不像以前那麽鬆懈,以前劉愈總是把大小的事情交給他來處理,而他又是個守舊的中庸派,不會去行大的改革和變動,各部之間,以及朝廷和地方在一些稅賦等方麵也沒有太大的糾紛和矛盾。不過劉愈這一掌權,馬上表現出他在治軍時候改革的大刀闊斧,令朝廷上下馬上感覺到不適應。

韓升臨別,劉愈稍微解釋了一下,道:“現下朝廷,以平衡權力為當先,不能以一家獨大,包括韓老哥你所掌管的尚書台,也不能太專權。如此才能保證,一些不法之人,對朝政有所企圖。”

韓升聽到這話,也就明白過來,劉愈今天做的不是為針對吏部,而是為了把朝廷各部之間的鬆動孔洞給補上,防止被身處在暗中的楚王蘇哲鑽了空隙。

韓升離開不久,劉愈一個人在雅前殿裏看奏本,外麵有侍衛過來,向劉愈轉交了從外城傳過來的一份緊急奏本。寫奏本的不是別人,正是正在外城官所中,等待離開長安城就藩的南王蘇彥。

蘇彥是曾經的帝王,他寫的奏本,不管是否緊要,都要親自交到皇宮劉愈這裏,而不用走尚書台。劉愈拿過奏本,看了看,不禁眉頭皺起。

是蘇彥請旨早些離開長安城的奏本,在奏本上,他表達了對以往過錯的悔悟,還說要趕緊離開長安城,一家人過安樂日子。劉愈心想,蘇彥這可真是“識相”的多,居然會把以前當皇帝的一段,當成是自己的“錯誤”來進行懺悔。劉愈心想,他當皇帝有錯,那也是他劉愈逼出來的。

本來看到這,劉愈也沒絕對的的如何,但在看到奏本結尾,蘇彥請示劉愈多派些軍隊保護他到藩地去,劉愈才愈發感覺到事情不簡單。

蘇彥上次就藩,去的是南方,遭遇到危險而被人綁架。難道是因為這個,他才對就藩的路途安全生恐懼?劉愈覺得沒道理,南方當時並不穩定,走的大多又是山路,這才遭遇到危險。這次蘇彥去的是渤海,一路平坦,還有朝廷和地方兩方麵的保護,就算是賊人想下手也難。

劉愈覺得蘇彥的態度有些反常,這不應該是一個就藩藩王說的話,而好像是……劉愈馬上想到那些出來舉證賊梟的“汙點證人”,好像怕隨時不小心,被人幹掉一般。

劉愈提筆,在之上寫下一道詔令,讓蘇彥即刻準備出發,先安了一下蘇彥的心。然後在詔令最後,邀請蘇彥到皇宮來,劉愈說是要為他舉行一個餞別的宴會,讓他務必出席。寫完之後,劉愈把詔令直接交給連乎生,讓他帶人親自送過去。

劉愈這麽做就是想看看蘇彥到底搞什麽鬼,在朗縣時候,他迫不及待要回長安城,可回到長安城之後卻膽怯地不肯進內城,連家都不敢回,幡然悔悟就好像突然看透了人生一樣,總是催著劉愈讓他早點就藩,現在更是要朝廷增派人手來保護他就翻。劉愈已經覺察到蘇彥的不同往常,可能是他在被囚禁的這半年多時間裏,膽子變小了,也可能是他有事隱瞞,不敢透露實情。

連乎生去了不到一個時辰便回來,同時帶回來蘇彥的口信,蘇彥說是會接受邀請,當晚晚些時候便過來參加這個特別為他準備的宴會。

劉愈想了想,這小子有病!

心病!

前幾日剛回到長安城,劉愈怎麽說,蘇彥就是不肯進城,現在知道要送他走了,他卻敢來了。這次不但敢進城,還要進皇宮。這簡直不是來赴宴的,而是來赴刑場的,他是希望早點來刑場把“腦袋”給砍了,好早點離開長安城。明顯是在敷衍。

劉愈本來蘇彥會各種推脫,因而這宴會不過是個由頭來試他,誰想一試還真試出事來了。劉愈想知道更多,隻能臨時籌備這樣一次餞別宴,來看看蘇彥背後搞的名堂。

劉愈馬上在紙上寫了幾個人的名字,讓連乎生分派侍衛去各自邀請,都是劉愈在京城的一些嫡係,其中包括隋乂和隋妤兩兄妹、李糜、韓升、霍病,劉愈最後想了想。最後,劉愈把王虎和徐菜花夫婦加了進去,再一琢磨,寫下了柴錦和信竹君蘇碧的名字。

劉愈是以為蘇彥餞別的名義,來邀請這些人入宮,一者是為試探蘇彥,二來是想借機會來看看蘇碧這些日子到底在搞什麽。自從蘇彥被迫退位之後,蘇碧也從政界消失,突然好像在家裏做起了小家碧玉的婦人。劉愈心知不是那麽回事,因為從柴錦隻言片語的透露中,劉愈知道自從柴錦娶了二房進門,蘇碧就再沒理會過他,這是夫妻決裂之相。

許久沒見,劉愈也想看看落魄的蘇碧,是不是還是那麽囂張。

等把邀請與會的名單列好,劉愈便交給連乎生,同時也讓女官去內廷叫了徐軒築出來。既然是家宴,劉愈就要“攜眷出席”,徐軒築在場,蘇彥會感覺劉愈誠心邀請他,會放鬆警惕許多。為了避免朝堂上的尷尬,劉愈並未打算讓琪兒出席。畢竟琪兒現在身份特殊,她在場,會讓蘇碧和蘇彥麵子上過不去。

等一切都安排好,劉愈仍舊留在雅前殿看奏本,等黃昏時,連乎生從外回來,告知劉愈一切都準備好了。

“宴會在武安殿舉行,那裏地方不大,舉行個小型的宴會地方足夠寬敞。”劉愈所說的武安殿,是皇宮裏外殿中的一個偏殿,遠離內廷,平時宮闈裏有什麽戲班和雜耍藝人表演,便會在那裏舉行,皇帝也會帶內廷的後妃去觀看。不過在現在,那裏卻已經荒廢下來。不過皇宮裏的地方,沒有真正荒廢一說,就算是不用的殿宇,平日也會有人打掃收拾,除非是一些皇宮的禁地。

連乎生找了內庫禮司衙門的人去安排,因為事情倉促,準備起來有些麻煩,劉愈對宴會的規格要求很低,本身皇帝也不參加,不需要準備多麽大的排場。等連乎生再回來,第一波客人已經到皇宮裏,已經在雅前殿外等候。

劉愈出來,隋家兄妹和李糜最先到來,雖然是家宴,不需要穿朝服,不過三人的裝束還是很正式,尤其是隋妤,平日裏穿著朝服有些拘謹,此事換上女裝,更顯雍容。

“走,到武安殿去說話。”

劉愈招呼了一聲,與三人一同去往武安殿。

因為三人都在朝為官,在路上也就難免說起今日劉愈在吏部所下的政令。對於此,身在六部中的隋乂和李糜自然是讚成,不過隋妤卻保留了意見。在她看來,一切安定才是最重要的,劉愈覺得在此政論上,她倒是跟韓升有些不謀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