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六章 報仇
大太太鬢間花白的頭發被冷汗打濕了,蠟黃的手緊緊攥著瑤華的手腕,手背上一條條的筋骨頭聳立,咬牙切齒地看著瑤華,“還……瞞……我……你這個……沒心肝的東西。”
大太太惡毒的話罵出來就像一盆冰水將瑤華從頭到腳澆透,瑤華剛剛慌亂的心重新安定下來,“母親,聽誰亂說了?是容華?母親連自己的親生女兒都不信要信別人不成?”
剛才一閃而逝的慌亂,現在異常的冷靜,若是心裏沒有鬼怎麽能會有這種表情,大太太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從袖口裏拿出香囊來扔給瑤華,“這……是你的……東西,要讓我……請……族裏……人……來?”
瑤華伸手去拿香包,香包上的絲穗從她的手指尖滑過,大太太的聲音仿佛越來越遙遠,她隻覺得那荷包軟軟的,她縫這隻荷包的時候是什麽心情。她不想害人,隻是淑華拿走了太多她的東西。她辛辛苦苦努力要得到的東西,卻輕易地被別人拿走,她怎麽能不恨?
“我在……問你……話……”大太太滿臉急怒,手指重新攀上瑤華的手腕越扣越緊。
母親從來都是這樣,對她動輒就怒氣衝衝,生像是她做了多大的錯事。淑華也不管做了什麽都會得到母親的原諒。
同是母親親生的骨肉,怎麽會這樣的不同?她現在的處境有多艱難,母親卻不問一句,隻是糾纏在淑華的死因上。母親將死了,對她仍然沒有半點不舍,隻是表情狠絕,像是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
換做淑華會如何?若是她病死在陶家,淑華不會受半點埋怨,母親隻會說她命薄。她偏不能薄命,她要比淑華活得更長久。她要讓母親知道,母親錯了。
可是事到如今,母親仍舊不知曉。瑤華皺起眉頭來,臉皺在起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要哭,或是想要笑。
“母親,你怎麽不問問我,接下來要怎麽辦才好?族裏讓我就回陶家來,往後由陶家供養,”說著瑤華笑了,“族裏這樣對待我,不過是因為從前父親是宗長,多少壓製了他們,現在他們翻過身來,就要出這口氣。我回到陶家來,陶家真的會供養我?”瑤華搖了搖頭,聲音輕的隻有她和大太太才能聽到,“不會,族裏一定會有其他的理由逼我自盡,我自盡了又如何,朝廷不會給旌表,我連樊家大爺都不如。”
瑤華沉默了一會兒,將香包徹底握在手裏,“可是如果我不肯留在陶家,陶容華一定會讓族裏將我除名,從此之後我和娘家徹底了斷。我在任家也不能好過,任家不會要一個被娘家趕出門的婦人做媳婦,”瑤華昔日明亮的眼睛中帶著渴望,“以前都是我自己拿主意,這一次我是真的徹徹底底輸給了陶容華。母親從前不是總幫著大姐?這次也幫幫女兒,告訴女兒,女兒該怎麽做才好?”
大太太不說話,眼睛中都是對瑤華的憤恨。
瑤華側著頭等了會兒大太太,然後曬然一笑,“母親不會說的,母親從來不會幫女兒謀劃。”說到這裏心中油然生出一股異樣的情緒,“女兒嫉妒姐姐,因為姐姐總是得到母親的關愛。”說著話慢慢地將香包塞進了袖子裏。
也許容華已經找到了馬道婆,就要在族人麵前懲治她,所以才會讓她踏進陶家的大門。這隻香囊就是容華尋來所謂的證據。可是容華不知道,她怎麽可能將那些藥放進香囊裏,真正的情形是……瑤華聲音冷漠,就像是在說一件和她毫不相關的事,“大姐去了之後,女兒也仔細想過,姐姐應該是沒有注意身邊的秋荷,秋荷早就想要做通房,說不得大姐小產和秋荷有關。”不光是香囊,她還讓秋荷在大姐飯菜裏下了藥。
大太太的手抖得更加厲害。瑤華的話和珊瑚說的一般無二。若不是瑤華指使秋荷下藥掉了淑華的孩子,瑤華如何能這樣清楚。
大太太瞪大了眼睛,眼角幾乎呲裂,躺在**不停地喘息。一雙眼睛緊盯著瑤華不放,想要起身揚手打過去,瑤華將自己的胞姐害死,卻沒有半點的悔意,她怎麽生了這樣個狼心狗肺的畜生。
大太太不停地掙紮,瑤華沒有半點要攙扶的意思,隻是木然地看著。大姐臨死之前她將真相說給大姐聽,大姐也是氣得喘不過起來,她就是這樣看著大姐,直到大姐沒有了氣息才去喊來了丫鬟。這一次,母親又是這樣。
瑤華正覺得眼睛發熱,大太太身體突然一輕竟然就坐了起來,雙手抓向瑤華的脖子。
瑤華眼見那雙手纏上她的脖子,那手指的骨節不停地收緊,勒的她喘不過氣來,
瑤華想要喊人,卻不敢開口。隻要外麵的人進來看到這種情形,她不孝的聲名就坐實了。更何況族裏的長輩還在陶家。瑤華伸出手握住大太太的手腕用盡了全力拉扯。大太太羸弱的身體不知道哪裏來的力氣,就是死命地扣住不肯放手。
瑤華掙紮了一會兒隻覺得眼前漸漸模糊,心中越來越驚慌,再也顧不得其他,伸出手去拽大太太的手指,大太太的手稍有鬆動,瑤華用盡全力將大太太推開,整個人也從錦杌上掉下來重重摔落在地,撞到旁邊的矮桌上。
容華和陶三太太廖氏剛走進大太太屋裏,聽得內室一聲重響。
眾人臉色一變,陳媽媽忙跟著容華和陶三太太進了內室。
隻見瑤華跪在大太太床邊不停地磕頭,“母親,母親,您這是這麽了?您睜開眼睛看看我,我是您的女兒瑤華啊。”
大太太眼睛顫動著,氣息越來越微弱終於又昏死了過去。
陳媽媽忙上前叫喊大太太。
瑤華哭得說不出話來。
廖氏最先想起來,“禦醫有沒有留下什麽救急的藥,快給大嫂吃上啊。”
陳媽媽這才顫抖著手去拿藥。
陳媽媽用銀勺撬開大太太的嘴,十顆小米粒大小的藥丸落進大太太嘴裏。眾人等在一旁不見大太太醒來。
瑤華又哭起來,“要不要再請禦醫來看看。”
容華看向瑤華,忽然詫異道:“二姐這是怎麽了?”
屋子裏的人順著容華的目光看過去,隻見瑤華脖子上有紅紅的指痕。
三太太廖氏皺起眉頭,“莫不是大嫂……”
瑤華哽咽不已,“母親不知道怎麽了,將我看成了舅太太。”
瑤華也是驚慌失措之下,沒有了其他法子,隻能推在舅太太身上。舅舅和舅太太害得大太太如此地步,大太太會做出這樣的舉動也不奇怪。大家隻會覺得瑤華是無辜受害,可是萬一大太太醒過來,就可能會戳穿瑤華的謊言。
瑤華是看大太太將死,才孤注一擲。
容華看向陳媽媽,“禦醫臨走前還有沒有吩咐其他?”
陳媽媽道:“禦醫隻說,萬一大太太精神不濟,就用十救丸。”
十救丸是吊命的藥,吃上就能留住一口氣。
三太太立刻道:“那還等什麽,快拿藥來。”
陳媽媽含著淚應聲而去。
瑤華緊緊地握起手帕。沒想到今時今日,不想母親死的反倒是陶容華。
大太太含了十救丸,氣息略微平穩了些,又過了一會兒才慢慢睜開眼睛,大太太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掠過,最後落在了瑤華臉上。
“母親,”瑤華跪下來,“求求母親一定要好起來,女兒隻有母親這一個親人了,母親辛辛苦苦將女兒撫養長大,女兒還沒有盡過孝心啊,”說著拉起容華的手臂,“武穆侯夫人,你就幫幫忙,再請禦醫來救救母親吧!”
容華聽著瑤華嘶啞的哭聲。不會有人比瑤華更懂得如何打動人心。瑤華聰明就聰明在能看透一個人的心思。
比起唾棄親生女兒害死親姐,大太太更受不了風光的庶女站在她麵前。瑤華這聲武穆侯夫人是最好的解困方法。
瑤華將人性利用的淋漓盡致,又能無時無刻裝作無辜的模樣。這一點她是不如瑤華。再說,就算瑤華不這樣動心思,大太太也不可能當眾揭穿親生女兒的惡行。
大太太衝著瑤華擺手,“我……要和……容華……說……說……話。”
容華從陳媽媽手裏端過湯藥,然後坐在錦杌上,等著其他人都退了下去。
外麵再沒有了丁點聲音,容華道:“大太太放心吧,陳媽媽幾個已經被族裏叫了去。”
大太太臉上出現了一種了然的表情,這個庶女終於不再叫她“母親”了。
“是不是你……”大太太眼睛中帶著恨意,“是不是……你……讓族裏……我……什麽時候……虧待過……你……你……一個外室女,我養在名下……又嫁去侯府……你……就不怕……報應……”
容華抬起眼睛,目光清澈,“我和弘哥要有新母親了,就是生下弘哥就過世的田氏。”
大太太聽得這話,嘴角歪斜起來。
容華將手裏的藥喂給大太太吃,“良藥苦口利於病,大太太嚐嚐這治病的藥是不是比害死人的藥好吃的多。”
說到這裏,容華的聲音更加和緩,“雍聖十三年……大太太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