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0六章
這……近香仔細回想了剛才的事情,要真細究起來,除了靠山山倒靠水水幹八個字以外,描金還真沒有說過什麽特別過分的話,如果太皇太後有心偏袒……
近香正思考著如何答複才妥當,浣碧已經走上前來跪倒在她旁邊,恭恭敬敬地給太皇太後行了禮,然後開口說道:“太皇太後容稟,描金對婕妤不敬已經多時,跟婕妤說話總是頤指氣使盛氣淩人,許多宮女私下裏都看不過去。今天她竟然當著婕妤的麵說出靠山山倒靠水水幹的話來,婕妤的靠山自然是皇上,她這樣詛咒皇上,居心叵測,請太皇太後明察”
此言一出,整個場麵都變了。
近香暗暗佩服,浣碧果然是宮裏麵有資曆的宮女,懂得把事情引到關鍵的點上來,這下太皇太後就算有心偏袒也是不能了。許平君則是一臉的驚訝,不敢置信地看著描金,而後也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請太皇太後為皇上和臣妾做主”
劉病已立刻看出了門道,垂眼掩去眼裏的暗笑,滿臉激憤地朝太皇太後拱手施禮道:“孫兒惶恐,請太皇太後明斷”
一聲孫兒把太皇太後叫得滿臉通紅,她才不過十四歲,未曾生養,竟要做一個比她還大好幾歲的男子的祖母,實在是為難了她。她本來不想管這些繁瑣的事情,偏有人天天來煩她,這下好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她總不能為一個頂著大逆不道罪名的宮女護短。事情到了這個份兒上,她隻好不忍地垂下眼皮,端聲道:“宮女描金不安本分,大逆不道,拖出去杖斃”說完就吩咐宮人起駕回宮了。
描金哭喊著被拖出去,求饒聲伴著聲嘶力竭地慘叫聲漸漸地微弱,最後終於了無生息。近香跟許平君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的眼裏看到了震驚和恐懼。她們不敢相信,一條人命的消失竟是這樣輕易的事情,好像被打死的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隻貓一條狗。鴛紅等人則早就臉色發白,腿顫地快站不住了。
劉病已威嚴地環視一圈,眼光從鴛紅等人臉上緩緩掃過,終於她們站不住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奴婢知錯了”
劉病已看著她們,淡淡地說道:“你們就跪在這裏反悔,直到許婕妤高興了為止”說著牽起許平君的手往後殿走去,其中恩愛,自不必說。
近香跟著浣碧去了浣碧的房間。坐在矮幾上,近香的心情還沒有平複下來,兩眼呆呆的。浣碧倒了一杯熱茶遞到她麵前,淺笑道:“嚇到了?”
近香點點頭,不敢相信地跟浣碧求證道:“她不過就是太囂張了些,處罰了她以後不敢了就好了,為什麽要打死她?”
浣碧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淺啜一口,然後才道:“她已經不是太囂張了些了,而是囂張得都不知天高地厚了。她敢把那兩句話說出來,就該知道現在的結局,皇上的龍威,是她可以冒犯的嗎?把她杖斃,這已經是輕的了,她的那張嘴,足以讓她家被滅九族。不過,她不過是個宮女,哪裏有那麽大的膽子敢跟宮裏唯一的婕妤做對?”
近香以前雖然是個清苦的小梳娘,但是也知道皇上代表著什麽,後來跟著許平君進了宮,許平君待她如親姐妹一般,劉病已對她也分外客氣,漸漸地她竟然忽略了劉病已已經是皇上了這個事實,直到浣碧的這一番話,如醍醐灌頂一般。不過她沒有忽略浣碧的最後一句話,“那是誰讓她有這麽大的膽子?”
浣碧壓低聲音道:“還能是誰?霍將軍權勢遮天,太皇太後是他的外孫女,不管是朝堂上還是後宮裏,都是他霍家的天下,無人敢掠其鋒芒。”
“那剛才……”
“太皇太後年紀小,總要顧著些麵子。再說不過一個宮女,在他們眼裏值什麽?”
近香又看了浣碧一眼:“那你呢?”
“我?”浣碧一臉糊塗地看著近香。
近香道:“你跟她們本來不是一起的嗎?”
浣碧啞然失笑:“我從來都不是跟任何人一夥的,我不過是個奴婢,服侍好主子是我的職責,其它的跟我有什麽相幹?”
近香也不追問,至少她知道浣碧是站在她們這一邊的,雖然她想不明白為什麽,畢竟平君現在人微言輕,一直不能封後,除了劉病已的一腔愛憐,什麽也沒有。
描金被杖斃以後,宮裏消停了一段時間。沒有宮女敢對許平君輕慢,她的心情和氣色好像都好了起來,成日裏隻跟近香念叨劉病已的難處,劉病已的身體。生活沒有什亮點,卻也平靜幸福。
公元前七十三年,漢宣帝改年號為本始,是為本始元年。後位空懸已久,朝臣們開始紛紛上奏,奏請漢宣帝立後。
近香跟許平君在後宮也有所耳聞,在近香看來,後位落入近香之手,合情合理,理所當然。而對許平君來說,她不稀罕這個後位,但是她介意有人擁有比她更名正言順地站在劉病已身邊的身份。但是她們都相信,這個後位一定是許平君的,因為劉病已身邊再沒有其她女人。
直到有一天,許平君哭著跑來跟近香說:“近香姐姐,他要有別的女人了”
那天天氣很好,光明媚。晌午時分許平君跑去找劉病已看她剛繡好的江山圖,結果一腳還沒跨進去,就聽到裏麵在商量立後的事情。她聽到有人說:“滿朝文武,皆屬意霍小娘子”,當時腳就軟了,差點站立不穩,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寢宮,跟近香哭訴。
近香也是大驚失色:“你沒有聽錯?”
許平君哭道:“我怎麽會聽錯,字字句句都分明得緊”
“怎麽會這樣?”近香隻覺得不可思議,突然想到一點,“那霍小娘子不是太皇太後的姨母?這樣不就是亂……?平君,你先別哭,我看這事肯定不成。皇家最講顏麵,怎麽會讓這種事情發生?”
許平君愣了一下,破涕為笑道:“你說得對,我怎麽沒想到這一點呢?”忽又皺起眉頭:“我還是很擔心。不是霍小娘子,還會有其她官宦人家的娘子。”
近香一想也是,隻覺得這些大臣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平君是皇上的發妻,自然就應該是皇後,他們不去管國計民生貪官汙吏,偏偏來管皇上的家事。可是抱怨歸抱怨,辦法還是要想的,不然一個有了身份背景的皇後掌管了後宮,哪裏還有平君生存的餘地?
“要不你晚些時候去跟皇上說說?皇上跟你感情這麽好,他不會委屈你的。”
許平君愁道:“我不要拿這事去煩次卿,他已經夠煩的了。在他心裏,肯定是希望我做皇後的,他有這個心意,我就很知足了,我總不能因為這個事情讓他去跟滿朝文武為敵,他剛即位不久,根基尚淺,我不能害他。”
近香也犯了愁:“那怎麽辦?你真要眼睜睜地看著其她人入住後宮?”
兩個人一籌莫展,呆坐在寢宮裏發呆,突然浣碧進來,對著許平君深深地行了個禮,口中笑道:“恭喜婕妤”
許平君跟近香麵麵相覷,這種時候還有什麽好恭喜的?許平君不說話,近香問道:“什麽事情?”
浣碧道:“大家傳得沸沸揚揚的婕妤跟水娘子還沒有聽說嗎?皇上剛剛下了一道詔書,看過的人都羨慕婕妤羨慕得不得了呢,婕妤好福氣”
許平君疑惑道:“什麽詔書?”
浣碧輕笑著回道:“奴婢特地去聽了個明白,這就說給婕妤聽。皇上下詔,言微時有故劍,相守不離多年,如今失落不見。劍雖古舊,卻是心頭所愛,故昭告天下幫忙找尋,若尋獲必定感激不盡。”說完衝著許平君直笑。
這詔書說得隱晦,相識之人卻都是極明白的,那故劍,不是許平君是什麽?這份詔書,分明就是在昭告天下,當今皇上深愛發妻許平君,決意立她為後。
許平君聽完,呆愣了許久,眼眶漸漸泛紅,終於淚水滑落,又哭又笑起來。近香知道她的感受,也不說話,就由著她去哭去笑。劉病已如今是高高在上的皇上,卻仍能堅守著當年與她的誓言,這份深情,落在任何女人身上,都值得哭值得笑,值得一生。
幾天之後,朝臣紛紛上奏,欲請立許婕妤為後,劉病已欣然采納。
漢宣帝本始元年,立發妻許氏為後,帝後恩愛,為天下表率。
許平君做了皇後,好像一切都豁然開朗了,皇子劉奭也回到了她身邊,由她親手撫養。近香為她高興,雖然她仍然過得戰戰兢兢,每五日一朝太皇太後於長樂宮,躬親侍奉,端食於案,以盡孝道;為人處事也都謹小慎微。但是她已經是皇後,而且皇上專寵,她已經可以自己顧好自己了,自己再留在宮中,已經沒有什麽意義,於是找了個風和日麗的下午,跟許平君請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