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四 榛子
聽罷那美貌丫鬟的話,歐陽睿很是喪氣。
不過他向來不是個公私不分、耽於美色之人,所以也就放棄逗弄自己的笨妻子,起身整裝。
段毓嵐聽說他要去救九姐兒,立刻殷勤的身前幫忙。
段毓嵐出手利索,而且活計也細致,很快就幫他收拾齊整。
歐陽睿禁不住很是滿意,作為獎勵,捏了一把她的臉頰。
當著丫鬟的麵,段毓嵐禁不住手足無措的紅了臉,歐陽睿卻是“哈哈”大笑一聲,然後揚長而去。
帶了手下的幾個得力助手,歐陽睿和楊國豐在街上匯合,他並沒問表兄為什麽會突然改變主意,而是迅速跟著他趕往悅來客棧。
這就是他們合作多年的默契,在楊國豐派人請他的時候,他立刻就想明白了一點:
在他們琢磨呼延卜的時候,呼延卜也在琢磨他們。
一向狡猾的他,又怎麽會不利用他們的投鼠忌器之心呢。
他們擔心小表嫂的安危,那呼延卜就在這一點上做文章,也許他們趕過去時,那呼延卜已經趁亂行動了。
一眾人打馬飛快,在人群聚集的地方,更是下馬用功夫從牆頭屋簷翻過,隻可惜趕過去的時候還是晚了一步
。
靈堂高設,喪樂依舊,外麵的人還在奔走忙碌著,但裏麵那老板娘、還有那棺中的老板都已經不見了,另外還從那靈堂放棺木的下麵發現了密道入口。
楊國豐禁不住鐵青著臉紛紛握拳,一麵讓人以抓捕江洋大盜的名義將這客棧圍住,一麵和歐陽睿進了那密道搜索。
沿著那密道,發現了客棧正房下麵的幾件地下密室,明顯那裏有人住過的痕跡。
最邊上的一間桌上放著半杯水,楊國豐拿過來,用食指探入,當感覺到手指上明顯的溫熱時,立刻對歐陽睿道,“應該沒走遠。”
歐陽睿點點頭,兩人立刻轉身向外,準備去安排追捕之事。
但就在出那密室門口的一瞬,楊國豐忽然又再次轉過頭來,看向桌上那青花瓷杯盞,最終快步走了過去,將其揣進懷裏。
這自然是小妻子用過的東西……
征調人馬,天羅地網。
到底還是不負兩人親力親為、周密部署的苦心,半個時辰過後,就有人來報:城南十裏發現可疑蹤跡。
楊國豐和歐陽睿立刻帶人趕過去。
看著那瞭望鏡裏行在半山腰處的兩輛馬車,楊國豐禁不住欣喜若狂,他似乎已經隱隱的感覺到妻子的氣息。
他立刻帶人追上去,就在到了山腳下的山路上,仰頭憑肉眼就能將高處那飛速行進的馬車盡收眼底的時候,卻不想其中一輛忽然就撞上了山石,然後如風箏般從高處墜下來,瞬間在他們眼前跌成一片碎渣。
他隻覺得整顆心都要飛迸出來了,四肢更是一片冰涼僵硬,直到那下馬去查看的梁振回來告訴他車上沒人時,他才緩了下來。
“吩咐下去,停下來,莫要追了!”愣了好一會兒,他才找到自己的聲音。
聞言梁振和眾人驚異的看過來
。
他沒在說話,隻是痛苦的閉上眼,對眾人揮揮手。
呼延卜這時在用這種方式告訴他,如果他想要九姐兒死,是多麽輕而易舉的事。
歐陽睿從麵跟上來,當看見那碎成一片的馬車和停下來的隊伍時,禁不住瞬間眯起眼,然後一臉肅殺的轉向楊國豐,“四表兄……”
楊國豐立刻看向他。
兩雙眸子在獵獵山風中對視著,良久,歐陽睿終於還是低下頭去。
一個多麽好的除去呼延卜的機會,真是可惜了,紅顏禍水,這句話還真是說的不錯……
等到前麵那馬車下了山,向青陽那邊駛去的時候,天色已經黃昏。
楊國豐馬不停蹄的帶人沿著青陽城外的渭河繞過去,準備在青陽邊境攔截那馬車,但是直到等到下半夜也沒有任何發現,他隻好暫時先去了青陽府。
青陽總兵當即派出大批人馬協助他,一是守住城內各個入口出口,一是在城外附近的山林處進行地毯式搜索。
隻不過整整三天,卻沒有任何發現,劫持了九姐兒的呼延卜一行,就好像在人間蒸發了一樣。
看著那一連幾日不眠不休的楊國豐,青陽總兵廖振深禁不住很是不忍,勸他休息。
但楊國豐卻隻搖搖頭。
他又怎麽休息的下,一閉上眼,就是那墜落摔成一片碎礫的馬車。
如果呼延卜真出了青陽,不往北,而是往西南,就到了西蒙盟國公羊部的邊境,那樣就徹底脫離了大越人,脫離了大越人的結果就是九姐兒這個護身符再也沒用了,沒用的護身符會是什麽下場呢?不想也知道……
正在這時,一名兵勇匆匆進來秉:瑜王爺來了。
楊國豐也隻好暫時停了胡思亂想,跟著廖振深迎出去。
“四表兄,這整編之事陸大人並不敢拍板,還需要你回去拿主意,再說,你也有好多日子不上朝了,這兵部和指揮司也積了不少事情,所以,父皇讓我來宣你回去
。”歐陽睿躊躇了一陣,還是對楊國豐道。
楊國豐聽罷禁不住一陣蹙眉。
他這還是第一次對這些公事不耐,更反感身上這些責任。
權傾天下,位極人臣,在這一刻,他忽然覺得都毫無意義。
“還有就是,舅母病了,三表兄和五表弟因為侍疾,這兩日都沒去上朝。”接著歐陽睿又道。
楊國豐聽罷一愣,沉默了許久,終於還是點點頭,“好,我跟你回去。”
有些責任他是注定逃不開的……
看他點頭應了,歐陽睿又禁不住有些不忍,特別是目光落在這位表兄那短短幾日,鬢角迅速冒出的許多跟銀絲時。
“四表兄,我會將鐵鷹衛的幾個頭領全部留在這裏,另外呢,我們回去也好好思慮一下,看看能不能和著西蒙談判解決這件事,呼延卜再怎麽說,也是西蒙六皇子。”所以,歐陽睿又勸慰他道。
女人如衣服,實在說他真的很不屑自己這位表兄如此在乎一個女人的行為,但到底他是他的兄弟,他也不能不為他考慮。
聽了歐陽睿的話,楊國豐再次點了點頭。
也隻能暫時如此了。
然後他又隔窗望向遠處那墨色中蒼茫的山巒,文九,對不起,我沒能好好保護你,而這會兒又不得不遠離你。
但還請你相信我,我會救你回來,隻願你能忍耐,更願你能運用聰明智慧自保。
等著我……
……
“呼延王爺,兩國交戰,禍不及婦孺,這才是君子所為。”也確實如楊國豐所願想的那樣,他的小妻子在拚命運用智慧自保
。
“哈哈……”隻不過很明顯,她對麵的呼延卜卻並不吃這一套,縱聲大笑一陣,語氣輕慢的道,“可惜了,威遠王妃,小王從來不是君子。”
隻不過九姐兒聽了他這話,卻並沒有露出太多失望表情,隻是垂下頭,微微沉默了一下,然後再次抬起頭,“如果那樣,還請王爺能善待我一些,因為我……是個孕婦!”邊說著,邊含淚撫上自己的小腹。
這出乎意料的話讓呼延卜怔住了,讓近來出去正收拾活計的悅來客棧女掌櫃鳳娘也怔住了。
“嗬嗬……威遠王妃,這可真是個夠蹩腳的理由。”很快那呼延卜又笑起來。
自然知道結果是這般,所以九姐兒沒再說話,隻是小口小口的喝著一邊桌上那清水般的湯。
幹野菜煮的湯,加了一些野味,味道不僅不怎麽樣,也難以果腹,但至少是熱的。
她可以不吃,但卻不能餓到肚裏的孩子。
看著眼前低眉順眼喝湯的女子,呼延卜忽然就覺得一陣別扭,一向做事沒底線的他好像突然就意識到自己這樣做很過分。
自從成為他的階下囚之後,她不隻不哭不鬧,還事事配合,連兩個兄弟都死在楊國豐手下、千方百計琢磨著殺其親厚報仇的哈赤都似乎對她沒了脾氣。
在逃出汴州城時,在疾速飛馳的馬車上,她被顛的大口嘔吐,可她不哭也不求,隻是緊緊抱著車上的一團破棉絮緊緊穩著身子、護著肚子,直到看的鳳娘不忍心了,扶著她。
他利用熟悉這一代地形的優勢,出奇製勝的用障眼法,避過楊國豐和大越軍隊,將眾人帶到大越和公羊部境內的這山中的幾間小屋裏,她更是乖巧的幫著鳳娘洗衣做飯。
直到一大早他收到他派出去穿越密林聯係舊部的鳳娘丈夫衛弩飛鴿回來的信函,說接應的人已經在路上了,他心情大好,為這趟死裏逃生,還順利的狠擺了楊國豐一刀而慶幸,不由得就想過來打擊她一番時,才委婉的要求自己放了她……
“王爺。”他正想著,忽然哈赤進來。
看著哈赤那兩手空空、目光慚愧的模樣,呼延卜禁不住眉頭一蹙,轉身跟著哈赤出去了
。
隻是呼延卜不知的是,他剛出去,那來來往往忙碌的鳳娘就順手將一個饅頭塞給了九姐兒。
“謝謝!”九姐兒趕緊忙不迭的道謝,心頭卻暗笑。
這不同樣是用智慧保全自己和腹中的孩子嗎?
這幾日確實艱苦,她受夠了折騰,但她一直審時度勢,相信這已經是作為囚犯最好的待遇了。
“你擔待這點吧,王爺這兩日也沒怎麽用饅頭,因為糧食不足。”但這鳳娘卻並不像以往幫了她、麵對她的道謝理也不理轉身就走,而是看了她低聲一句。
她一愣。
那鳳娘卻已經轉身出去了。
看著手中的饅頭,她不由微微凝眉。
也許是她表現好,也許是呼延卜不屑,從成為階下囚後,呼延卜並沒苛待過她,特別是在飲食上。
但這兩日,卻每天早上都是菜湯,卻原來是沒了糧食。
想想也是呀,他們躲在這荒山老林,已經七八日了,那日上山之時,哈赤路經某個小城鎮時,趁黑偷了一些,但畢竟有限,這幾日眾人吃,另外還要備下下山穿越這密林的幹糧,真的不多。
想到這裏,忽然又想起剛才哈赤匆匆將呼延卜喚出去,鐵定也是因為這糧食的事吧。
事實證明,九姐兒料得不錯——
“……是屬下辦事不力,沒想到這公羊部的人這般機警……”垂頭站在主子麵前,哈赤禁不住滿是羞慚。
“不必自責,你這樣做就對了,雖西蒙是盟國,可這會兒還是不要多生枝節的好。”呼延卜卻打斷了他的話道。
“可是吃食的事……”
“再想辦法吧
。”
手握兵權,暗地裏的財富不計其數,卻真沒想到有一日自己竟然會為了吃的東西發愁。
“那王爺,屬下再去附近看看有什麽野味可獵吧。”看主子一臉凝重,哈赤自然就想著為其分憂。
呼延卜點點頭,心裏卻明白的很,這個指望也不大。
雖隆冬已過,春天來了,但一些草木才剛剛萌芽,那些野獸還大部分都窩在洞裏,這幾日哈赤也是掏了那野獸的老窩才幸運的碰上了幾隻野兔。
也不知還要在這裏困多少日,偏偏是在這個密林一片光禿禿的時候,難道他真的要嚐嚐餓肚子的滋味嗎……
轉身欲回屋,卻忽然隔著木屋窗紙上那破損的洞看見九姐兒正拉著鳳娘再問著什麽,他那雙綠眸中禁不住劃過一絲冷意。
兩人也看到了他,但不僅沒分開,沒回避,反而鳳娘在前、九姐兒在後的向他走過來。
他站住,看向二人。
“主人,”鳳娘垂下頭,卻還是開口道,“威遠王妃說她……說能幫我們找些糧食……”
聽罷這話,呼延卜不由一愣,狐疑而驚異的看向九姐兒。
“呼延王爺,剛才我隔窗看了,這山上山下的有許多榛子樹……”九姐兒開口。
“王妃糊塗了嗎?如今這山上光禿禿的,別說榛子,就是一片榛子葉也找不到。”隻是正心煩的呼延卜不待她說完,就冷笑著打斷了她的話,“王妃還是消停些吧,我可不想有一日易子而食。”
“你……”易子而食,真像這心狠手辣的主兒的作風,她就是怕真有這一會兒,所以才來獻策,她一急,一把就拉住了轉身欲走的呼延卜的衣襟,“呼延王爺,沒有榛子葉,我依然能找到榛子,你信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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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苦過才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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