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9 質問

陸瑾娘在做衣服,做給竇猛和竇念穿的。天氣已經很冷了,屋裏燒著地龍,倒是暖和的很。陸瑾娘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看了看自己的勞動成果,雖然做的很慢,但是好歹也是做出了一點成效。

不過一想到竇猛和竇念兩父子的情況,陸瑾娘又是一陣苦惱。

竇猛要收拾竇念,竇念就往外麵跑,幾天都不回來。陸瑾娘想兒子,隻能迫使竇猛妥協。竇猛倒是妥協了,隻是兩父子見麵的時候難免會有點不對付,尤其是在她沒看到的時候。這兩父子,果真是冤家。

鄧福推門進來,帶進來一陣寒氣。

陸瑾娘問他,“念哥兒可有回來?”

“啟稟夫人,公子還不曾回來。不過公子既然答應了夫人今日會回來,公子就一定會回來的。”

“這倒是不擔心,就怕他在外麵冷著了。今年可真冷。”陸瑾娘感慨,似乎在溫暖的屋裏,也能感受到外麵的寒風。

鄧福笑道:“夫人不必擔心,公子身邊跟著妥帖的人,一定會照顧好公子的。”

“嗯,等他回來,叫他來見我。”陸瑾娘如此吩咐道。

鄧福點頭,“奴才遵命。”

還是半下午的時候,天黑的就像是馬上就到晚上了。竇猛帶著一身冬日的寒冷走進來,“瑾娘又在做衣服了,做這個費力又傷眼睛,還是交給針線房的人做吧。”

陸瑾娘放下手中的針線活,笑看著竇猛,“給你們父子各人做一件,沒什麽複雜的,就是費點時間罷了。今兒回來的倒是早。”

“年底了,該安排的都安排下去了。接下來的時間,我就能天天陪在瑾娘身邊。”竇猛脫去外套,坐在陸瑾娘身邊。

陸瑾娘甚至能從竇猛身上聞到雪花的味道,問道:“外麵今兒可冷。”

“今兒的確比前些日子冷些,不過還沒到最冷的時候,受得住。”

陸瑾娘靠在竇猛身上,拉著竇猛的手,說道:“念哥兒還沒回來。”

“瑾娘不用擔心那小子,他自有去處。”竇猛隻覺牙酸,他可是一點都不想提起竇念這臭小子,專門來給他作對的。

陸瑾娘噗嗤一笑,“你啊,都這麽大的年齡了,還同兒子計較。大度一點,別冷眉冷眼的,不像樣。”陸瑾娘嗔怪,這兩父子都不是省心的。

竇猛一臉無辜,“娘子這話可就有失偏頗了,那小子的德性,你不是不知道。就他那樣,光看著就讓人想要抽他。”

陸瑾娘大笑出聲,“明明是你小氣,你看看你這樣,哪有絲毫的大度。我看念哥兒很好,懂事,知禮,能幹,又有孝心,還有本事。這樣的兒子,抵得上別人十個八個的兒子。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這麽說起來,我還真不能不滿意了。不過老子教訓兒子,天經地義。也就是那小子敢同老子對著幹,還敢偷跑出去,簡直是找打。”竇猛很是不爽。

陸瑾娘急忙安撫,“小孩子嘛,總是有怕的。他怕你打他,其實說起來也是好事。他那性子也是個無法無天的,有讓他怕的,好歹將來還能管束。若是什麽都不怕,那可不得了。”

“他哪裏是怕我,他分明是怕你不高興。”竇猛酸酸的,自從竇念長大了,竇猛就發覺這兒子越來越難管教了。早曉得這小子長大了是這麽個樣子,他就該一直拘束著他,不該放養。這樣一來,也能培養一個謙謙君子。不過一想到竇念那張臉,再配上謙謙君子的性格,竇猛大皺眉頭。果然還是放肆一點的兒子更得人心。雖然依舊讓人討厭。

陸瑾娘不知道竇猛心裏頭的那些糾結,她還在想著晚上該吃什麽。得吩咐廚房多做幾個菜,要有竇猛愛吃的,也要有竇念愛吃的。另外等竇念回來後,還要同他好好說說,天冷了,眼看就到了新年,就別在出門胡混了。

陸瑾娘同竇猛好生溫存了一番,鄧福就來稟報,說是竇念回來了。

陸瑾娘的一顆心頓時全都放在了竇念身上。“竇郎,你先去書房,我想同念哥兒說說話。你在這裏,影響他心情。”

竇猛鬱悶,竇念回來才是影響他心情。他恨不得竇念永遠都別回來,反正來來去去都改變不了竇念是個討債鬼的本質。

陸瑾娘哪裏管竇猛願意不願意,直接將人趕了出去。

竇念如一陣風似得衝了進來,“娘,兒子想娘了,娘可有想兒子?”

“自然是想的。”陸瑾娘歡喜異常,拉過竇念。大冬天的,竇念竟然還出了一頭的汗,莫非這一路都是跑回來的不成。

陸瑾娘拿過毛巾給竇念擦汗,“都快過年了,可別再整天的往外跑,知道了嗎?”

竇念眉目裏都是笑意,點頭答應下來,“既然娘讓兒子留在家裏,那兒子就不出去了。反正都要過年了,該忙的事情都忙的差不多了。”

“我不管你同你父親在外麵究竟忙些什麽事情,但是你要答應我,一定要注意安全,不可將自己陷入危險中,明白嗎?”陸瑾娘語重心長,這也是她最為擔心的。

竇念笑著點頭,“娘放心吧,兒子做的事情都沒什麽危險,不過是陪著人喝喝酒說說話罷了。”

陸瑾娘戳了他一下,還敢在她麵前胡編亂造,簡直是亂來。她又不是無知的婦人,豈能被他幾句簡單的話就給蒙騙了。竇念也知道自己沒法在陸瑾娘麵前編瞎話騙人,所以打定主意,以後要麽不說,要麽就說實話。“娘,總之你放心吧,兒子會以自己的安危為重的。”

陸瑾娘拍拍竇念的手,罷了,孩子長大了,真的不是想管就能管得住的。“行了,你最好記住今日說的話,若是將自己陷入危險中,娘定不會饒了你。”

竇念嬉皮笑臉的,一點正行都沒有。手也沒洗,就拿起桌上的糕點吃了起來。陸瑾娘打在他的手上,“去,洗了手再來。”

“兒子遵命。”

竇念洗漱完畢,又換了常服,時辰還早,就陪著陸瑾娘說話。

陸瑾娘語重心長的同竇念說道:“你們父子也鬧了這麽長的日子,我都沒計較,你們兩人倒是計較起來了。記住,以後不準在你父親麵前頂嘴,不許不孝。”

“娘,兒子可沒有不孝,隻是父親他太霸道,他不讓兒子陪著娘,好像兒子會將娘搶走一樣。”竇念委屈的很。

陸瑾娘笑了起來,“胡說八道什麽,哪有你說的那樣。好好同你父親說說話,別沒說到幾句就吵了起來。這樣不好,也是不孝,記住了嗎?”

“兒子記住了,兒子聽娘的。”

陸瑾娘感慨一聲,不由得想起遠在千裏之外的另外一對兒女。也不知他們如今怎麽樣了。

長安再次進宮,同興元帝橫眉冷對。“皇上,母後究竟在哪裏,同我說實話。”

興元帝皺眉,很是煩躁。幸好大殿內伺候的人都退了出去,長安這番質問沒被人聽去。“皇姐這話,朕就不明白了。母後在行宮好好的,皇姐也見到了。這會你巴巴的來質問我,算什麽事?皇姐,朕敬重你是我的姐姐,但是並不代表你就可以隨意的懷疑朕。”

長安冷笑,“唐方緒,你少給我來這一套。行宮裏麵的那個女人,究竟是真是假,你比我清楚的很。那人根本就不是母後,你將母後弄到哪裏去了?唐方緒,你若是害了母後,我就是做鬼也不放過你。”

“你放肆。”興元帝一臉威嚴,“朕的名諱,豈是你能叫的。”

“好,好的很,你是要同我講君臣之別是嗎?那你讓人將我抓起來啊,治我一個大不敬的罪名,這對你來說不是很簡單的事情嗎?”長安公主眼中含著淚,那不僅僅是淚水,更是心酸,心疼,後怕,失望,遺憾。是不是每個做皇帝的人都逃不開這樣的宿命,是不是每個做皇帝的人,都將變得冷血冷情,為了權利地位,什麽都可以犧牲。連至親亦不例外。

興元帝就那麽看著長安公主,看著她流淚,看著她挺著個大肚子,人顯得那麽的憔悴。看著她,從那張因為懷孕而胖了一圈的麵容上,看到了過往。看到了他們曾經的童年,少年,看到了他們的快樂和悲傷。

興元帝長長一歎,走下台階,慢慢的走到長安的身邊。不知什麽時候,他已經比這個同胞姐姐高了一個頭還多。他拿出手絹,輕輕的幫著長安擦拭眼角的淚痕,“你是做皇姐的,就這麽對待做弟弟的嗎?朕可是你的親弟弟。”

“那我還是你的親姐姐,你又是怎麽對我的?緒哥兒,告訴我,母後究竟在哪裏?我要見母後。”

興元帝苦笑一聲,“你在懷疑朕嗎?你以為朕是那樣心狠手辣,六親不認的人嗎?你覺著是朕將母後弄丟了嗎?”

長安張嘴,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不敢說是,卻又不甘心說不。所以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興元帝自嘲一笑,“沒想到連你,我的親姐姐竟然會這麽看我。你真讓朕失望。”

長安覺著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這個錯誤真正的傷害到了她的弟弟。她想補救,她想告訴他,不是那樣的。可是她的辯解顯得那麽的蒼白無力,

興元帝果斷的打斷了長安的話,冷著一張臉,說道:“你想知道母後的下落,朕實話告訴你,朕也想知道。這半年來,朕一直都在尋找。目前已經有了點眉目,母後很可能在江南。”

長安張大了嘴巴,一臉的意外和不可置信,“皇上,這,我聽不懂。”

“聽不懂嗎?”興元帝譏諷一笑,不知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長安,亦或是在嘲笑陸瑾娘。“母後她走了,無聲無息的走了,連聲招呼都沒打就走了。朕能怎麽辦,難道要將母後失蹤的消息公布於眾嗎?還是告訴大眾,母後過世了?不能,朕什麽都不能做,什麽都做不了,朕隻能當做什麽都沒發生,想盡一切辦法的維持現狀。可是皇姐,你卻一而再的來追問朕,甚至於懷疑朕將母後怎麽了。哈哈,皇姐,你就是這麽想的,對嗎?”

“我,我……”長安很驚慌,“皇上,母後她怎麽會離開,怎麽可以離開。她身邊沒幾個人,她能去哪裏呢?”

“你怎麽知道她身邊沒人?至於母後為什麽要離開,朕不知道,不過朕多少還是能猜測到一點。母後,她厭倦了,她厭倦了皇宮的生活,厭倦了每天的爭鬥,她想清靜的過一段日子。所以她走了。但是朕相信,有一天她一定會回來的。”興元帝無比篤定的說道。

長安無法接受陸瑾娘私自離開的消息,喃喃自語,怎麽可能,怎麽會這樣。母後為什麽要離開?她難道不想看著自己的孩子,孫子嗎?她為什麽要這麽自私,連一聲招呼都不打,就離開了。即便真的是厭倦了皇宮的生活,大可以同皇帝說一聲,讓皇帝安排出行的事情。除非……

長安望著興元帝,她心裏頭有很多的懷疑,可是她不敢再想下去,那樣的猜測是對母後的褻瀆,實為不孝。她希望興元帝能夠給她一個答案,一個明確的答案。

興元帝掩嘴嘲笑,嘲笑世人的愚蠢。

“皇上,母後她什麽時候會回來?”長安最終隻能這麽問。

興元帝目光堅毅的看著長安,“皇姐放心,很快的,很快朕就會找到母後。若是母後還沒玩夠,咱們就配合著讓母後在外麵多玩一段時間。不過母後遲早是會回來的。相信朕,朕一定會勸回母後。”

長安頻頻點頭,興元帝是她的支柱,既然他說可以,那就一定可以。“皇上,見了母後不可生氣發火,母後辛苦了大半輩子,不過是想清淨的出門玩玩,沒關係的。”

“朕知道,皇姐放心吧,朕做事你還擔心嗎?”

長安笑了起來,她自然是不擔心的。

興元帝看著長安走出大殿,他卻頹然的坐在台階上。最終他還是沒將真正的緣由告訴長安。他不知道為什麽臨到那一刻的時候,他竟然會反悔。他不想在長安的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尤其是對母後的幻滅。那些流言蜚語,那些過往,由他一個人承擔就可以了,他承擔的起。

走出正陽宮,站在院子裏。回頭一望,黑壓壓的逼人。這座正陽宮,他的祖父住過,他的曾祖父住過,他的祖宗們都是住在裏麵的。唯獨他的父親,乾德帝,或許是因為心虛,或許是別的什麽原因,從一開始就拒絕住進正陽宮,而是住進了思政殿。

興元帝輕撫廊柱,這些柱子見證了一個朝代的興衰,顯得無比的厚重和沉澱。他是喜歡這裏的。他還記得小的時候,跟著父母來到宮裏,見了皇祖父,皇祖父很老,臉上全是皺紋。可是這並不妨礙他對祖父的敬仰。那是一個真正的帝王,雖然老年的時候行事有些糊塗和優柔寡斷,造成了後來的情況發生,但是不能否認他的一生是成功的。是個合格的帝王。而他的父親乾德帝,很努力的想要做一個好皇帝,可是往往又被情感所左右。

興元帝笑了起來,從這一點來說,他的父親其實是個失敗的皇帝。從他對待竇猛這件事情中就可以看出來。竇猛是乾德朝的功臣,但不是他興元帝的功臣。他興元帝收拾竇猛,名正言順,無人能夠指摘。但是乾德帝收拾竇猛,難免就落下薄待功臣的名聲。看,這就是他們父子的區別。他從起點上就超越了他的父親一大截。隻因為他的皇位來的名正言順,而他父皇的帝位來的總是有那麽一點名不正言不順,民間多有傳言,他是奪宮弑父才坐上帝位的

所以他可以無愧於心的住進正陽宮,而他父皇隻能心虛的住在思政殿裏。這真是讓人諷刺。

更諷刺的是他的父皇連女人都搞不定。先是一個齊氏下藥,接著又是他的母後。他的父皇一生都是失敗的,或許奪宮的時候就是他一生最成功的時刻。而他,興元帝,注定了要做一個成功的皇帝,即便有那麽多人並不看好他,處處掣肘。

母後,我會讓你為我驕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