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十六章 且戰且和

秋芙宮外,梁文燕穿著一件翠綠色的長裙,外套一件鵝黃緞子短衣,臂上挽著牽風翠帶,在宮門口跪迎慕容予桓。

慕容予桓對於梁文燕今日的示好很有些喜出望外,一俯身兩手扶起梁文燕,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你這一身柳綠鵝黃倒真是應了春景兒,格外別致,你很懂得如何穿衣裳。隻是朕看墨香還穿著坎袖薄襖,你怎麽倒穿了緞子短衣,當心春寒反複,莫要著了涼才好。”

慕容予桓噓寒問暖,極盡溫柔,可梁文燕卻並不為所動,隻簡單的道了句“多謝皇上垂顧”便轉身引著慕容予桓向殿內而去了。

秋芙宮內,插瓶的梅花早已換成了嫵媚的桃花,殿內的一應裝飾,如簾窗、床帳、坐墊等也全部由銀紅、淺紅換成了柳綠鵝黃之色。

慕容予桓一見,不覺頓時神清氣爽,撫掌歎道,“邊境的戰事煩得朕焦頭爛額,也把這京城的春天給擠走了,朕還在想今年的春天哪裏去了,卻想不到原來是在你這裏,看來這春天隻青睞文嬪一人啊!”

梁文燕淺笑了笑,道,“皇上,景色也關乎人心,皇上煩惱於與伏國和施車國的戰事,心裏自然裝不下春色,眼裏也就看不到春色了。”

慕容予桓湊近梁文燕,含著笑柔聲道,“你說的極是!燕兒你這房中有春意,想必眼中也有春意,隻不知你這心裏是否也有了春意呢?”

梁文燕自然明白慕容予桓的意思,她禮貌的一笑,弦外有音的道,“皇上,春色惱人,眼中有了便罷,心中倒不必有了。”

說完,便去招呼墨香擺晚膳上來。

不多時,一桌清淡落胃的飲食便擺了上來。清炒豌豆、蒜蓉芥蘭、碧玉春筍、翡翠菜心,配著豆腐皮的絲瓜餡包子並一碗菜葉粥。

這些飲食確實都是春天裏時鮮的菜色,雖清淡卻十分爽口,可慕容予桓卻似乎從這些菜色上看出了梁文燕入宮後的清心寡欲,這些素素淡淡的菜色就好比是梁文燕對慕容予桓淡淡薄薄的態度。

慕容予桓暗自咬了咬牙,臉上卻不動聲色。

正這時,墨香又捧過一個朱漆大托盤來,裏麵是四個大蓋碗。梁文燕親自將四個蓋碗端至桌上,掀開蓋碗,隻見四道菜中一道是炙烤羊肉,一道是西湖醋魚,一道是酒糟鵪鶉,另一道是慕容予桓最愛的水晶蒸餃。

菜已上齊,梁文燕吩咐墨香等人退下,自己拿起酒壺一麵為慕容予桓斟酒,一麵道,“在飲食上,嬪妾是個喜素的人,可今日既請了皇上來用膳,自是要有皇上喜歡的菜色才是。”

慕容予桓接過梁文燕遞來的酒杯,順勢抓住了梁文燕的手,輕聲調笑道,“燕兒今日請了朕來用膳,又備下朕素日喜愛的菜肴,如此關心體貼朕,莫不是心裏有了朕嗎?”

梁文燕輕輕抽回自己的手,淡淡的道,“皇上說笑了。嬪妾既然請皇上來用膳,那在這秋芙宮中,皇上便是嬪妾的客人,嬪妾盡地主之誼,備了客人喜愛的菜肴來款待也是應該的。皇上為國事操勞,為百姓謀福,天下的百姓都在關心著皇上,而嬪妾的心便如百姓的心是一樣的。”

梁文燕的話說得委婉,但意思卻很明白,她關心慕容予桓隻不過是與天下百姓一樣關心為民造福的皇帝,並不是關心自己心上的夫君。

慕容予桓自然也聽得明白,雖然方才那股子喜出望外的興奮心情很受打擊,但仍然笑了笑道,“朕不管你是體貼皇上也好,還是體貼夫君也罷,朕隻念著這份體貼。朕說過總有一日會得到你的人和心,朕就一定能做到!”

梁文燕隻笑了笑,並不置可否。

慕容予桓舉筷夾起一筷翡翠菜心,道,“其實朕今日也不想吃那些肥甘厚味的菜肴,戰事鬧得朕頭疼上火,正應多吃些素淨清淡的飲食才好。”

梁文燕聞言,接口道,“方才聽皇上說邊境的局勢鬧得皇上焦頭爛額,不知眼下可有轉機?想來朝上許多文臣武將,必會思慮出萬全之策。”

慕容予桓放下了筷子,蹙起眉頭歎了口氣,道,“哎,今日在朝上,輔政王和沈福廣兩派唇槍舌劍的爭論個不休,可是戰是和卻始終沒個定論。”

慕容予桓想了想,隨後又搖了搖頭,道,“其實朕也明白,如今的局勢是戰不保勝和亦難啊!”

梁文燕聽了,沉吟了一下,道,“皇上,請恕嬪妾多嘴,雖說後宮中人不得幹政,但嬪妾亦是大周子民,精忠報國,為國盡忠,無論男女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皇上所說的局勢,嬪妾也有所耳聞,嬪妾認為……”

說到這,梁文燕故意頓了頓,抬眼看了看慕容予桓。

雖說曆史上各朝各代皆有“後宮不得幹政”的規矩,然而各朝各代卻都有“幹政”的“後宮”,而且還“幹”得有聲有色。遠的不說,當朝太後便是一例。先帝在世時,有些政事就總與太後商議,太後也總是能給出一些獨道的見解。

因有太後珠玉在前,慕容予桓倒也不十分介意這種事,聽梁文燕似乎有什麽建議,便抬了抬手,示意她說下去。

梁文燕執起酒壺又給慕容予桓斟了一杯酒,然後道,“皇上,如今的情形雖然戰有戰的道理,和有和的主張,但依嬪妾愚見,戰與和都不是上策。戰,是憑著一腔意氣,拚盡國家兵力去背水一戰;和,是忍著滿腹怨氣,枉顧大周尊嚴去搖尾乞憐,都非良策。”

這話確實說出了當今情勢的真實狀況,也說出了慕容予桓的左右為難,慕容予桓點點頭,道,“燕兒,你說的對,正因如此朕才為難。可是,是戰是和朕總要選一個才是,總不能既不戰也不和,那豈非等同於束手待斃?”

梁文燕卻搖了搖頭,道,“皇上,依嬪妾之見,此時應且戰且和!”

慕容予桓聞言一怔,皺了皺眉,問道,“如何且戰且和?你且說來。”

梁文燕舉杯淺酌了一下,緩緩的道,“皇上,嬪妾一介女流,不懂什麽軍國大事,嬪妾幼時便是個頑劣的孩子,時常與鄰舍家的孩子們打鬧。記得那時,有兩個孩子經常合起來欺負嬪妾,於是嬪妾就想了個辦法,偷拿了其中一個孩子的心愛物兒,悄悄放在另一個孩子身上,果然令她二人起了爭執猜疑。後來,嬪妾又故意劃破了其中一個孩子的衣裳,令她不敢回家。然後對她說嬪妾會縫補,但卻隻給朋友縫補衣裳,於是那孩子便求著嬪妾做她的朋友。然後,嬪妾又要她……”

聽到這時,慕容予桓忍俊不禁,搖頭笑道,“哈,還真是看不出來,朕的文卿年幼時竟是如此的頑劣不堪!不過,這心計智謀倒是也值得稱讚!”

笑過後,慕容予桓仔細思量了一下梁文燕的話,道,“這便是你所說的且戰且和嗎?”

梁文燕點點頭,道,“正是!戰,要專攻其弱,逐一擊破;和,要先發製人,占盡先機。伏國乃是北方蠻夷,民風剽悍,人也粗黑高大,與我大周人十分不同。但施車國人卻嬌小纖細,與大周人很相像,因此,皇上不妨派些人馬偽裝成施車國的兵將潛入伏國作亂,以掀起兩國矛盾。然後,再利用伏國北方蠻夷的弱點,而……”

梁文燕娓娓道來不溫不火,慕容予桓聽著如醍醐灌頂,梁文燕的這個主意雖不能說是萬無一失之策,但卻是比戰或和更穩妥更主動的辦法。

梁文燕說完後,慕容予桓睜大眼睛望著她,半晌才搖頭歎息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道,“枉朕空養著滿朝金紫萬千卻無一人可治國,不成想後宮這裙釵一二便可齊家!燕兒,你當真羞煞了我大周的滿朝文武啊!”

梁文燕笑了笑,道,“皇上謬讚了,嬪妾愧不敢當。嬪妾這些都是女兒家小家子氣陰損使壞的招術,而朝上的文武百官皆是些大義凜然或方直中正的大人,自然想不出這些見不得人的陰壞點子。”

慕容予桓連忙道,“這怎麽是陰壞點子?善於使計才能用兵如神,輔政王和沈福廣終究失於太過老成正統了!”

今日來秋芙宮,果然不虛此行。邊境戰事終於有了應對的辦法,慕容予桓心情大好,立時拋置了那些清炒豌豆、翡翠菜心,舉筷夾了一筷炙烤羊肉吃了,剛欲伸手舉杯,忽然頓住了,向著梁文燕道,“燕兒,想不到你不僅在詩書上造詣頗深,竟還通曉兵法,背後是否有高人指點啊?”

梁文燕一聽,不慌不忙的棄了筷子離了席,在慕容予桓麵前跪下道,“嬪妾不敢欺瞞皇上,嬪妾哪裏懂什麽兵法,這些都是哥哥的主意。”

慕容予桓聽了,點了點頭,道,“噢,原來是文成啊!朕此時想起來,今日在朝上,文武兩派爭論得激烈,可文成卻一言未發。”

梁文燕道,“隻因這些主意皆是暗中使詐的陰招,哥哥不便出口,因此才轉托嬪妾代為向皇上獻言。再者,哥哥任驃騎營佐領乃屬武將,若是在朝上諫言卻並未主戰,也怕會因此得罪輔政王及其他武將,故而也托嬪妾代為向皇上請罪!”

慕容予桓伸手扶起梁文燕,道,“文成倒是一片苦心,朕若怪罪他,豈不傷了他的這片苦心?”

梁文燕重又落座,再次為慕容予桓斟了一杯酒,慕容予桓接過剛欲飲,忽然又頓了頓,向梁文燕道,“原來這才是你今日請朕來用膳的原因。”

梁文燕看了慕容予桓一眼,隨即低眉垂首並未答言。見此,慕容予桓笑了笑,隨後又不禁歎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