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九十八章 美人施援手

帝王愛情的涼薄,雲嫣終於有了體會。可此時此刻,雲嫣卻無暇顧及自己那可憐的愛情,她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畫麵:在施車國的某一個海岸邊上,站著一位容顏憔悴、兩鬢風霜的母親,正日夜望眼欲穿的隔海遠眺,期盼著久別的兒子能夠早日從異國他鄉歸來。

雲嫣感到一陣發自肺腑的撕撕扯扯的痛,不知是為了自己,還是更為南宮憶仁。即便不考慮他的母親,南宮憶仁十餘年居於大周半客半囚,處境已是那樣的淒清孤寒,皇上又何必要趕盡殺絕呢?更何況,南宮王子,他是那樣一個善感又仁孝之人!

安姑姑扶住雲嫣,責怪自己不該如此多嘴。雲嫣卻顧不得其他,忙問安姑姑道,“你可聽說皇上為什麽忽然要處死南宮王子?”

安姑姑想了想,微微搖了搖頭道,“那兩個小宮女閑話,奴婢在遠處也並未聽得真切,好像是為了前朝的戰事。”

“前朝的戰事?眼下朝廷有戰事嗎?”

安姑姑又略搖了搖頭道,“這個奴婢就不知了。我們日日被拘在這後殿,宮裏的事情都一概不知,更不要說前朝的事了。”

安姑姑說到這兒,也不禁歎了一聲,“哎,若果真是這樣,倒真是可惜了南宮王子那樣一個風姿俊秀的人了!”

回到後殿,安姑姑勸雲嫣坐下歇歇,可雲嫣卻不安的來回走動著,心中萬分焦急。

她與南宮憶仁曾互認對方是同病相憐的難友,她曾經覺得自己得見母親還有一線希望,而南宮王子與母親相聚卻遙遙無期。可如今,連雲嫣自己以及腹中的孩子都不知將來要如何安置,更別說與母親相聚了。

既然她已經沒有希望了,她不想南宮憶仁也同樣失去回到母親身邊的希望。她不想兩位盼子回歸的母親,結局卻一樣淒涼失望。

雲嫣決心已定,她在安姑姑麵前停下來,鄭重的道,“安姑姑,我……”

出乎雲嫣的意料,她剛剛開口說了半句,安姑姑便微笑著輕聲道,“姑娘是想救那南宮王子,是不是?”

“安姑姑,你如何知道?”

雲嫣十分詫異。

安姑姑笑了笑道,“姑娘,實不相瞞,奴婢早在繁謝宮時就知道姑娘與南宮王子有些交情了。”

雲嫣怔住了,她原以為她和南宮憶仁的來往是隻屬於她和南宮憶仁之間的秘密,卻不想安姑姑竟早已知曉。

安姑姑笑道,“記得有一次,姑娘去淚湖散心,奴婢回落英閣為姑娘取風氅。待奴婢取了風氅返回淚湖時,便遠遠的看見姑娘正在與南宮王子說話。奴婢當時十分驚訝南宮王子為何會出現在淚湖,但想到淚湖邊上的丹杏樹,也就多少心裏有數了。想來繁謝宮中的人是沒有能力和心情在湖邊種樹的。後來見姑娘沒提此事,奴婢也就沒說。”

雲嫣想起來了,正是那一次見南宮憶仁時,他將“龍頭魚”送給了雲嫣。像是被人窺破了一件秘密一般,雲嫣忽然感到有些局促。

安姑姑卻並無半分嘲笑之意,坦誠的道,“後來見姑娘時常去淚湖,又不叫奴婢跟著,奴婢初時奇怪,但如今知曉了姑娘的身世也便明白了。南宮王子囚居大周的處境與姑娘私藏皇宮的處境略同,想來同是天涯淪落人,難免互生惺惺相惜之意罷了。”

安姑姑的理解和寬慰令雲嫣心中一暖,她如今真的也隻有安姑姑了。

雲嫣搬入毓慶宮後,便漸被慕容予桓冷落,她與安姑姑每日還要麵對著丹桂等人的冷嘲熱諷。因此,雲嫣曾勸安姑姑想辦法離開毓慶宮另謀他處,別再跟著自己受苦了。可安姑姑卻果斷拒絕了,她對雲嫣道,“奴婢十四歲進宮,在宮中已服役了近三十年,先是服侍過先帝的幾個不甚得寵的妃子,後來又被打發去了湯沐池。雖然從沒跟過什麽大主子,但宮中的波譎雲詭也聽到不少,心都快麻木了。跟了姑娘後,見姑娘良善又仁孝,柔順卻又堅強,常常惦念家中的母親。這許多品質,在皇宮中都是久已不見了。姑娘雖還不算宮裏的正經主子,可跟著姑娘,奴婢才終於又感受到一些人味兒了。”

此時,麵對這樣一個善解人意又體貼入微的姑姑,雲嫣索性大膽敞開心扉,坦白的道,“安姑姑,我想幫助南宮王子逃離厄運,他的母妃還在施車國等他回去,我不想讓他的母親空等了十餘年後,等來的卻是兒子的噩耗。”

安姑姑理解的點點頭,道,“奴婢明白姑娘的心思,也體諒南宮王妃思子之苦。”

雲嫣急迫的道,“那麽,姑姑可知道有什麽辦法可以請來皇上,我要當麵向皇上為南宮王子求情。”

安姑姑一聽此言,卻斷然搖頭,神色嚴肅的道,“姑娘萬萬不可!姑娘想一想,姑娘自打入宮先是私藏於繁謝宮,後又隱居毓慶宮,如何能與南宮王子相識?姑娘與南宮王子相識本是一個秘密,若是姑娘這樣冒然的向皇上為南宮王子求情,皇上必會疑惑姑娘與南宮王子是如何相識,隻怕還會有損姑娘與王子的清白!再者,後宮女子不得幹政,姑娘若冒然去勸,會惹皇上反感的。”

安姑姑此言極是,雲嫣一時情急關心,沒有思慮到這一點,倒多虧了安姑姑提醒。

這可該如何是好?

安姑姑沉吟著,自言自語的道,“若是要幫助南宮王子,也要想個周全可行的辦法才好。”

雲嫣在後院走了這半日,又是傷心又是擔心,此刻已是十分疲累。她一隻手撐著腰,另一隻手撫著腹部,安姑姑過來扶著她在榻上坐下,一低頭看到雲嫣高隆的腹部,竟忽然計上心來。

她在心中思慮了幾遍,隨後在雲嫣耳邊耳語了幾句。雲嫣聽了眼中一亮,低聲問道,“這個法子能行嗎?”

安姑姑想了想,道,“事到如今,也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那我們此刻就進行吧!”

“還不成!”

安姑姑說罷,轉頭望了望窗外,道,“此刻還不行,一定要等入了夜才好!”

雲嫣沒再說什麽,她勉強起身來到箱籠邊,打開箱籠從底部摸出南宮憶仁送給她的那枚“龍頭魚”雙手握著,心中默默祝禱道,“龍頭魚啊,若靈獸有知,請保佑南宮王子,保佑他逃出厄運,平安歸國!”

這晚入夜,毓慶宮的主殿內,榮貴妃石蓉繡卸去大妝正準備就寢,忽然,丹桂急急的跑進來稟報,“啟稟貴妃娘娘,不好了!那後殿之人不知如何動了胎氣,此時已經……已經有些……見紅了!”

“什麽?”

石蓉繡大吃一驚!

雲嫣住進毓慶宮時,身孕便已有四個月,待石蓉繡欲將其子李代桃僵的時機成熟時,雲嫣的身孕便已有六個月了,而若要石蓉繡假扮六個月的身孕並不太可能,也會引起宮裏人的猜疑,因此隻好將月份說得比雲嫣小三個月,將來隻說是早產便是了。

因此,雲嫣如今的胎是七個月,石蓉繡便對外宣稱自己的胎已四個多月。若雲嫣此時便早產生子,那石蓉繡這“四個月的胎”卻如何能“生”得出來?豈有懷胎四月便產子的情況?這李代桃僵的計策豈非要落空?

於是,石蓉繡倒也不敢怠慢,也顧不得再上妝,隻披了一件外衣便帶著眾人匆匆向後殿趕去。

後殿內,隻見雲嫣躺在**,雙手捂著腹部左右扭動著,已疼出了滿頭滿臉的汗,口中不斷呻吟著,“皇上,疼啊!好疼啊!皇上啊!”

安姑姑在旁邊不斷的為雲嫣拭著頭上的汗,溫言安慰著。

石蓉繡忙向雲嫣的兩腿間看去,隻見那裏已隱隱洇出了一片淡紅之色。石蓉繡嚇得渾身一顫,忙向周圍的宮人道,“不得了了,這個樣子怕是要出事兒!快!快去宣劉太醫來!”

一個內侍應了一聲,飛也似的去了。

這一邊,石蓉繡叫過安姑姑來細問雲嫣是如何忽然動了胎氣,安姑姑也頗為納罕的道,“回貴妃娘娘,奴婢也不細知姑娘是如何動了胎氣的。方才姑娘說覺著身子乏,想早些安歇,於是奴婢便服侍姑娘早早睡下了。誰知剛睡了半個時辰,姑娘便被一個夢驚醒了,然後便成了這個樣子了。”

“夢?什麽夢?”

石蓉繡不解的追問道。

安姑姑皺著眉頭略回憶了一下,隨即又搖搖頭道,“姑娘驚醒後便動了胎氣,疼得說不出話來,奴婢也不知姑娘到底夢到了什麽。隻是在姑娘睡夢中時,奴婢曾聽到姑娘斷斷續續的說過什麽‘不是我害你啊’、‘別來找我啊’、‘我不認識你啊’什麽的。”

誰知,安姑姑此話一出,石蓉繡竟忽然不由自主的倒退了兩步,一隻手不自覺的捂住了胸口,同時大睜了雙眼,臉上現出驚懼的神色。

喜蘭上前一把扶住石蓉繡,問道,“娘娘,您怎麽了?”

石蓉繡沒有回答,她膽怯的偷眼向虛空的四周掃視了一圈,心中忽然想起了慘死於淚湖的夏蘭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