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試探重重

聽到石蓉繡讓她等等,傾城停步回身,再次行至石蓉繡的鳳座之下靜候。石蓉繡笑了笑,和氣的溫聲道,

“嫣嬪妹妹,本宮留下你也沒有別的事,隻是想勸妹妹一句,宮中嬪妃不是有家世背景進宮的,就是皇上選秀親挑入宮的,因此人人皆有些驕心傲性,她們說些什麽妹妹別往心裏去,你初到宮中還要多與眾姐妹相處,相處久了知曉了彼此的稟性也就不會介意了。”

傾城聽了,隻淡淡笑了笑,道,“皇後娘娘教誨,嬪妾謹記在心。其實倒是嬪妾初入皇宮不懂禮數,還要各位姐妹多多體諒教導才好。”

石蓉繡也不置可否,又笑問道,“彤芙宮住著可還舒適?宮人們用著可還順手嗎?”

傾城想了想,回道,“勞皇後娘娘費心掛念,嬪妾在彤芙宮住著很好,宮人們服侍的也算盡心。”

石蓉繡似頗為欣慰的點了點頭,歎道,“從前本宮也覺得秋芙宮的宮名太過清冷蕭瑟,如今皇上這樣一改,果然感覺吉慶紅火了許多。‘芙’與‘福’同音,‘彤’又是紅的意思,而‘紅’又與‘洪’同音,這彤芙便暗寓著‘洪福’之意,真是大吉大利!可見皇上當真是愛重妹妹啊!”

傾城既不自喜也不謙遜,隻道了句,“都是托皇後娘娘的洪福才是。”

石蓉繡笑了笑,又問道,“一日三餐的飲食用著可還合胃口?妹妹從施車國來,大周的菜色可能不甚合你的脾胃,如果有什麽用不慣的,隻管吩咐禦膳房改了就是,想吃什麽也隻管吩咐他們做了來就是。”

傾城抬頭看了看石蓉繡,心中漸漸生起了疑竇。

這些話分明都是一些無關痛癢的話,問的也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石蓉繡完全可以趁著方才眾嬪妃都在的時候問,既省了時間也可以在眾嬪妃麵前彰顯她中宮皇後寬仁體下的母儀風範。

可她方才卻隻一味的挑動著嬪妃們譏刺傾城,反而待眾人都走後再單獨留下傾城噓寒問暖,這又是為的什麽呢?

傾城心中起疑,不由得繃緊了精神,越發小心的回答著石蓉繡的問話,“謝皇後娘娘關懷。嬪妾一向就不挑飲食,再說除個別一兩樣之外,其他菜色大周與施車國也並無甚區別,吃什麽都是一樣。”

石蓉繡點了點頭,笑道,“那就好,本宮原本還在擔心妹妹初來大周,宮裏的菜色一時半刻適應不了呢。例如說妹妹喜歡吃清淡的,可禦膳房偏偏頓頓送來粉蒸梅肉、香炸子雞、西湖醋魚、蕪爆仔鴿等犖食,隻怕妹妹就要食不甘味了。”

傾城心中一顫,立時明白了石蓉繡的用意。粉蒸梅肉、香炸子雞、西湖醋魚、蕪爆仔鴿,這些皆是當年寄居毓慶宮時常吃的東西,傾城偏好清淡素淨的菜色,可那時偏偏每日被逼迫著吃這些犖食,原來石蓉繡仍然疑心傾城便是當年的莫雲嫣,要再試探試探她。

傾城心中暗笑,兩年不見,這石蓉繡裝腔作勢偽善的功力見長,但仍然缺少深沉的心機,三言兩語便泄露了本意。既然知道了對方的用意,傾城反倒輕鬆了下來,她抬手正了正頭上的那支紅玉流蘇金步搖,笑向石蓉繡慢條斯理的道,“勞皇後娘娘費心了。其實嬪妾向來喜食犖腥,隻是聽說大周的女子以身肢苗條纖細為美,嬪妾這才略改了口兒,吃些清淡素淨的。這犖腥對口味,素菜可清減,因此,無論是犖菜還是素肴,嬪妾各取所需,都一樣稱心。”

石蓉繡深深的看了看傾城,隨即收回目光,似放下心來一般道,“如此最好,妹妹受皇上愛重,妹妹舒適安好,皇上高興,本宮也可以放心了。”

傾城笑了笑,不再言語,石蓉繡也不再說話,兩個人顯然都沒有什麽話可說了,然而石蓉繡仍然沒有打發傾城走的意思,傾城隻好主動開口道,“若是皇後娘娘沒有別的吩咐,那嬪妾告退了。”

石蓉繡垂著眼簾,似乎在沉思,聽了傾城的話隻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傾城也不理會她,轉身扶了柳絲的手向殿門口行去。

傾城暗暗舒了一口氣,心中暗想:石蓉繡以為憑著這幾句不鹹不淡的問話就能試探她,未免想得太過簡單了!就憑石蓉繡的這點子城府,能坐上皇後之位隻怕全仗輔政王的勢力和太後的提點,否則豈有她的今日?

想到石蓉繡的城府,傾城不由得又想到了自己,想自己自幼受人欺零,性子柔弱,渺小卑微,又是何時學會這些工於心計、巧謀擅算的呢?大概是人被逼到了絕境,擦幹淚水,狠下心腸,豁出一切時,自然就會了吧。

傾城自顧自的想著,扶著柳絲的手正要轉向正殿的回廊,突然,身後傳來一聲清晰的呼喚,“雲嫣!”

這是她自打降生便擁有的名字,在她成為南宮傾城之前曾經叫了將近二十年,這個名字早已深刻進她的記憶和身體之中。更何況此時傾城思緒如潮,正是毫無戒備之時,因此被這聲呼喚猛的一叫,立時下意識的便要回過身來。

就在這時,傾城忽覺被柳絲扶著的手上一緊,隨即一股力道襲來,將傾城已要轉回去的身子硬扳了過來,傾城被這股力道一扳,身子一搖險些摔倒。一雙手忙將傾城扶住,耳邊有輕語道,“公主當心!”

傾城抬頭正對上柳絲那雙滿是關切和提醒的眼睛,傾城向她投去一個感謝並讚許的眼神,隨即便聽到石蓉繡的聲音自遠處鳳座上傳來,“嫣嬪,你這是怎麽了?”

傾城回身看著石蓉繡,方才那句“雲嫣”分明是她身旁的丹桂叫出來的。

傾城這才明白,原來剛才的那些無聊的試探都隻是幌子,在故意用一些雞毛蒜皮的話題瓦解傾城的警惕心,真正的試探在這兒呢!若不是柳絲機敏,迅速替她掩飾了過去,傾城隻怕當場就要被揭穿,多少心血便要付諸東流了。

傾城再不敢輕敵,故作被嚇了一跳的不悅狀,微微豎了柳眉,向石蓉繡略帶慍怒的道,“回皇後娘娘,嬪妾沒怎麽樣,隻是被皇後娘娘身邊的侍女突然一叫嚇了一跳罷了。皇後宮中安靜莊肅,嬪妾沒想到會有人突然大叫,方才眾位姐妹一直在教導嬪妾要遵守宮中的規矩,想來這就是皇後宮中的規矩了,嬪妾當真孤陋寡聞,少見多怪了。”

石蓉繡似乎並不介意傾城話中的譏諷之意,隻轉身向著身旁侍立的丹桂不悅的責備道,“丹桂啊,你今日這是怎麽了?你進宮的時日也不短了,在本宮身邊一向安分守己、循規蹈矩,不是這樣沒規沒矩的啊!今日竟在本宮和嫣嬪麵前這樣放肆的大呼小叫成何提統?讓人誤解和坤宮的人不懂規矩倒也罷了,但若是嚇壞了嫣嬪娘娘你擔待得起嗎?”

丹桂受了責罰嚇得趕忙俯身跪倒在石蓉繡身旁,低頭懇求道,“求皇後娘娘恕罪!奴婢瞧著嫣嬪娘娘實在太像曾經皇後娘娘宮中的乳母雲嫣了,雲嫣曾與奴婢一同在皇後娘娘身邊服侍,朝夕共處,情同姐妹,因此奴婢今日見了嫣嬪娘娘,便不由得想起雲嫣,心下哀戚竟一時忘情,還請皇後娘娘恕罪!”

石蓉繡聽了,長歎了一聲,道,“哎,你這丫頭倒也是個重情重義的!這原也怪不得你,雲嫣服侍本宮一回,莫說是你,便是本宮也時常掛念著她。罷了,念在你也是因重情而一時忘形,若是嫣嬪肯寬恕你,本宮也就不計較了,隻是記住下不為例!”

丹桂一聽,忙跪著轉向傾城道,“求嫣嬪娘娘恕罪!”

傾城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丹桂,又看了看石蓉繡,極力忍住心裏的厭惡。丹桂拿乳母來比傾城,石蓉繡不責備丹桂的失禮,反而讚她是重情重義之人,這分明就是故意在激刺傾城。

傾城厭惡再看她主仆二人一打一挨的演戲下去,何況丹桂是皇後的侍女,傾城又怎好不寬恕呢?於是,她瞟了瞟地上的丹桂,淡淡的道,“罷了,你是皇後娘娘管教出來的人,自然是懂規矩的。本宮初入宮,也不懂多少規矩,也無法教你,隻好不計較了。”

傾城說完向著石蓉繡微微一禮,再不願在這和坤宮中停留,轉身便欲盡快離開。

然而,傾城萬萬沒有想到,她剛剛一轉身就被身後所見到的情景震住了,她本能的要停下,卻感覺到柳絲暗暗用力拖著她的身子向外行走,可傾城的眼睛就像被吸在眼前所看到的情景上,轉也轉不動!

隻見,在傾城的身後,喜蘭正緩緩走進正殿,而喜蘭的手上則牽著一個兩歲多大、容貌俊美卻略帶懼意的男孩兒。

傾城幾乎在這一瞬間便認了出來,這是爾寧!她的親生兒子!

傾城背對著石蓉繡緩步向外走去,她不知自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將目光從爾寧身上移開,不知自己費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一陣陣湧上心頭的酸楚和激動。她緊握著柳絲的手,艱難的向外走去,可就像有意不讓她逃離一般,石蓉繡的聲音再次在她身後響起,“來得正好!嫣嬪妹妹,你且留步,過來見一見皇上的大皇子吧。”

傾城心中猛然一凜,若不是柳絲在旁拖扶著她,她幾乎轉不過身來。傾城剛轉過身子,便聽石蓉繡向爾寧道,“爾寧,這是新入宮的嫣娘娘,你快過去,問嫣娘娘好!”

傾城微微仰頭,伸手理著鬢邊的一縷墨發,刻意讓目光在空中遊離,避免去對上爾寧那雙純真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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