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又見雲嫣

入夜的天氣透骨的寒涼,夜‘色’籠罩的龍安殿內燈火如常點著,但被從高梁上垂下的重重疊疊的幃幔遮得幽幽暗暗,殿內‘藥’味和汗味‘混’在一起彌漫著,似秋天裏浸在水窪中的落葉,氤氳出一種垂死的氣息。(s.)最新章節全文閱讀。更新好快。

慕容予桓從噩夢中驚醒過來,一身冷汗,兀自喘息不定,一抬眼便見傾城坐在他的‘床’邊,正一瞬不瞬的望著他。慕容予桓鬆了口氣,從厚厚的被子中伸出消瘦得筋骨突出的手,虛弱的拉了傾城的手,欣慰的道,

“傾城,還好有你在朕的身邊!朕今生有你相伴,當真是朕的福氣了!你放心,等朕身子養好了,再平定了外麵的動‘亂’,那時朕就冊立你為皇後。”

傾城淡淡的一笑,任他無力的拉著自己的手,輕聲道,

“皇上,臣妾並不稀罕當什麽皇後。”

慕容予桓微微一怔,隨即伏在枕上點了點頭,感歎的道,

“朕知道,朕都明白。你不在意位份,不在意賞賜,也不在意恩寵,你隻在意朕。你是朕身邊對朕最有情有意的‘女’子,因此朕說今生有你是朕的福氣。”

慕容予桓撫‘摸’著傾城的‘玉’手,喘息了片刻,接著道,

“朕還記得,那一夜在萬壽湖邊,麗妃用匕首威脅朕的時候,隻有傾城你能夠不顧一己之身,‘挺’身而出護在朕的身前,那時朕便知道你對朕是真心實意的。”

傾城聞言,美麗的眼眸半含著一絲鄙夷的神‘色’,輕勾了勾‘唇’角,道,

“皇上好記‘性’,那麽久的事兒竟還記得。”

慕容予桓一笑道,

“傾城忠心護主,救駕有功,這樣的壯舉朕怎麽會忘呢?”

傾城眼中鄙夷的神‘色’更重了幾分,‘唇’角卻慢慢垂了下來,緩緩的道,

“皇上沒有忘記,臣妾也不敢忘記,麗妃用匕首威脅皇上的時候,臣妾‘挺’身護主,可當臣妾被麗妃挾持的時候,皇上卻撇下臣妾先逃遠了。”

慕容予桓聞言,病得灰灰暗暗的麵容上明顯閃過了一絲尷尬的神情,他囁嚅了半晌,方道,

“傾城,朕知道你生氣,但當時朕也是沒有其他辦法啊!朕是天子,朕的安危關係到大周社稷和天下萬民,朕不能有絲毫的閃失,你明白嗎?”

慕容予桓說著,又將傾城的手往自己懷中拉了拉,傾城的皓腕從衣袖中‘露’出,慕容予桓一眼看到了她腕上的那個“仁”字。

此時,這個刻在肌膚上的“仁”字已經愈合,結的痂也早已脫落,成了一個暗‘色’的疤痕,嵌在傾城的‘玉’腕之上。慕容予桓一見,忙撫著這個“仁”字疤痕向傾城道,

“傾城,朕還記得你在手腕上刻下這個仁字的時候,曾對朕說過,你要以此來提醒自己,時刻記住朕對你、對大周江山、對天下萬民的恩德仁善。朕是天子,即便做了什麽對不住別人的事,那也是不得已而為之。你既刻下了這個仁字,就應該時刻記著朕的恩德仁善,忘記朕的那些不得已。”

慕容予桓這一番似是而非且說得心安理得的話,頓時‘激’起了傾城心中積蓄已久的深寒和恨意,她目光中的鄙夷漸漸化為冰冷的火焰,似要將慕容予桓臥病的殘軀焚燒起來。

傾城‘抽’回了被慕容予桓握著的手,回腕凝視著腕上暗‘色’的“仁”字,用兩根‘玉’指輕輕撫‘摸’著,聲音平緩的道,

“天‘性’善良,地德忠厚,恩澤四海,普濟萬民,這方是恩德仁善之人。皇上,你自認當得起這個‘仁’字嗎?”

慕容予桓的神‘色’明顯猛然怔了一下,他想撐起身子細看傾城,無奈卻全身乏力,隻能在枕上略動了動,轉頭皺著眉不解的看著傾城,半晌方用哄勸的語氣道,

“看來你是當真生朕的氣了,那也罷了。若你真的不能體諒朕的無奈,那朕便在這裏向你賠個罪吧!朕如此做小伏低,你可就不許再生氣使‘性’子了。”

“哈!”

傾城忍不住失笑出聲,頭上的七寶石榴釵隨著她的笑搖晃不止,但她的語氣裏卻沒有半點笑意的溫度,她盯著慕容予桓,冷冷的道,

“一個‘女’人若是生氣使‘性’子,皇上好言哄勸幾句自然也就過去了,可是,如果一個‘女’人有銘心的屈辱和刻骨的仇恨,皇上是否也覺得請個罪哄勸幾句便可以過去嗎?”

慕容予桓此刻方真正察覺出傾城今日的異樣,他在枕上又動了動身子,不解的道,

“傾城,你在說什麽?朕怎麽都聽不懂?你今日是怎麽了?是不是外麵出了什麽事?”

傾城盯著慕容予桓,冷哼了一聲,道,

“皇上聽不懂嗎?那好,那就讓臣妾明明白白的告訴皇上。”

傾城伸手輕輕撫了疙頭,片刻後,她用自己本來的聲音向慕容予桓道,

“皇上,你日日看著我的臉,卻認不出我是誰,那你還記得我的聲音嗎?”

盡管慕容予桓已病入膏肓,盡管這個聲音在記憶中已遙遠,但如今他聽起來卻仍然熟悉,再配上傾城的容顏,慕容予桓已經隱隱意識到了什麽。他吃力的略微抬起上半身,眯著眼去看傾城的眼睛,大口的喘著氣,卻說不出話來。

傾城麵無表情的回視著慕容予桓,語氣充滿仇恨的道,

“我曾經確實對你有情有意,為了你不惜放棄名分,在冷宮裏作你的庶妾,還為你生了爾寧。可你又是如何對我的?你對我始‘亂’終棄,將我拋置在毓慶宮的後殿,任憑石氏那個妒‘婦’欺淩折磨!你縱容她奪走了我的孩子,還將我當成物品一般送給伏國二皇子,這些屈辱和仇恨我一刻都不曾忘記!皇上,你想起來了嗎?啊不,或許,我應該叫你――穆公子。”

傾城話音剛落,慕容予桓“啊”的發出一聲驚恐的低呼,勉力撐起的身子頓時委頓了下去,伏在枕上氣喘不息,臉‘色’更加灰敗,半晌,方張口結舌的道,

“你!你不是……你是……”

傾城冷冷一笑,道,

“是的,我不是南宮傾城,更不是什麽施車國公主。我是誰你最清楚不過,我是莫雲嫣,你曾經的那個無冊而封見不得人的灩貴人!”

慕容予桓大口喘息著,鼻翕劇烈的一張一縮,神情先是驚訝,後漸漸變為惱怒,他咬著牙道,

“是你!原來果真是你!你竟然還敢回來?你竟敢處心積慮的改頭換麵回來騙朕!你!母後說的沒錯,你果真是背地裏興風作‘浪’、心存‘奸’狡之人!可恨朕竟被你騙了,還一心一意的相信你!”

傾城放聲大笑,向慕容予桓道,

“你說的不錯,太後娘娘的確是睿智過人,她幾次都差一點兒揭穿我的真實身分。因此,你說,我怎麽敢讓她繼續活著,壞了我的複仇大事呢?”

“什麽?”

慕容予桓怒目瞪視著傾城,可他眉間的幽藍火苗卻因為他的衰弱再也燃不起了,他動了動雙手,想握緊雙拳,可也僅僅隻是勾了勾手指而已,隻好咬牙切齒的道,

“你說什麽?太後是被你害死的?”

傾城譏諷的道,

“害死?皇上,您別忘了,臣妾可是去慈安宮給太後‘侍’疾的。太後臨終的那段日子,可都是臣妾陪在身邊的。”

這話不言而喻,幾乎等於是肯定的回答了。慕容予桓使盡全身的力氣,伸手指住傾城,怒道,

“你!你竟敢犯上作‘亂’,謀害當朝太後!來人!來人啊!把這個賤人給朕拉出去斬了!”

傾城歎息著搖了搖頭,道,

“皇上,別叫了,臣妾勸你省省力氣吧。皇上怕是還不知道外麵的情形吧?實話告訴你吧,如今四大蕃王皆已謀反,正聯合起來攻向京師。大周即將亡國,如今宮裏上下‘亂’成一團,哪裏還有人來管你這個時日無多的皇帝呢?”

慕容予桓聞言,灰敗的臉上竟呈現出了死人般的僵硬,他猶自不敢相信,道,

“不!不可能!別人且不說,安西王羅廣武是絕不敢謀反的,他的兒子在朕的手上,他就不怕朕砍了羅劍生?!”

傾城咯的一聲嬌笑,故作欣慰的道,

“皇上,說起這個,安西王怕是還要感謝皇上呢!四大蕃王的軍隊即刻便要抵達京師,可京師重地也是重重守衛,若想擅入談何容易。但若是有人裏應外合,那情況就大大不同了,若這個人再與兵部有些姻親,就更是如虎添翼了。皇上,您不妨猜猜,京師中這個接應羅廣武的人,會是誰呢?”

慕容予桓大驚失‘色’,連眼瞳中都失去了神采,大叫了一聲,

“你!”

然後便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

傾城冷眼看著慕容予桓伏在榻上咳得翻江倒海,隻坐在一旁不管不顧,幽幽的道,

“皇上可要當心龍體啊!唉,這時若是輔政王還在就好了,帶著京師的大軍說不定倒還可抵擋一陣子。隻是,皇上將人家的‘女’兒先廢位後囚禁,石氏死得那麽慘,屍首如今還安放在檀心祠裏,到現在也沒有入葬發喪,你說輔政王的心裏會是什麽滋味兒?”

慕容予桓勉強止住了咳,氣喘如牛的上氣不接下氣,全身劇烈的顫抖著。傾城瞟了他一眼,湊近他的麵孔,用妖嬈魅‘惑’的眼眸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輕聲道,

“皇上,說起這個,你就要感謝臣妾了。若不是臣妾在那個雨夜裏,將石氏從九節殿上推下去摔死,你又怎能有這麽好的機會和理由削了輔政王的兵權呢?皇上,你不是一向忌諱他的功高震主、目無君上嗎?”

慕容予桓宛似一攤爛泥一般癱軟在‘床’上,心中雖然怒恨‘交’織,恨不得撲上去撕咬傾城,但無奈卻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哭喪著臉,幾乎是哀求的道,

“傾城,不,雲嫣,你不要這樣對朕!朕與你畢竟曾經相愛一場啊!”

“相愛?”

傾城的恨意又勃勃的升起,怒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