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她的身份

蕭呈嫻來過的次日,也就是初四日,遠黛終於早早起身,帶了文屏等幾個過去春暉園給蕭老太君拜年並請安。她雖早厭了與人虛以委蛇的日子,但隻要一日未離淩府,她卻終究不能便將蕭府上下當真視同無物。她人剛到了延暉齋,便有眼尖丫鬟瞧見,忙忙的稟了進去。

出來迎遠黛等人進去的,正是蕭老太君身邊的雲樺。杜若去後,蕭老太君身邊最得力丫鬟這一頭銜隱隱然的便落到了雲樺身上。雖然府中其實並無一人認為雲樺真能取代杜若。

在雲樺的引領下,遠黛邁步進了延暉齋,一眼便見蕭老太君正自端坐上首,慢慢的喝著茶。遠黛上前數步,朝蕭老太君福了一福:“孫女願老太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蕭老太君見她過來,麵上倒不曾顯露出什麽異色來,隻慈和一笑,一麵示意雲樺扶了遠黛起身,又示意她在身側坐下,這才開口道:“你身子既是不好,隻是好生歇著便是。怎麽卻還起這大早,巴巴的來說這幾句話!倘或病又重了,卻怎生是好?”

遠黛聞聲,少不得立起身來,又朝蕭老太君欠了欠身子:“老太太說這話,倒讓孫女惶恐無地了!我這病,原隻是風寒之症,略歇上幾日便好了。不過想著這幾日,正是要討順遂之時,倘或強自支撐,病病歪歪的過來,不過是徒然掃興,因此才不曾來!”

說到這裏,她卻抿了一下唇,似有猶豫之色。蕭老太君在蕭府已過了數十年,怎不知道她欲言又止之意,但也並不言語,隻是看她,似乎在等她繼續往下說。

遲疑片刻。遠黛終於還是靜靜道:“況我若來了,怕是相看兩厭之局,倒是不來也還罷了!”

蕭老太君一時無語,半晌才歎了口氣,慢慢道:“你這孩子,什麽都好,隻是心太重!”言下頗多喟歎,更隱隱的帶著些從前少能感覺的真誠。

敏銳的捕捉到了蕭老太君那一閃即逝的情緒,遠黛不覺抬眼看向蕭老太君,卻沒有言語。而蕭老太君也不再多說什麽。隻溫言留她用了早點,這才使雲樺送了她走。

此後數日,一直無話。遠黛既向蕭老太君拜了年。便也不好失了別處的禮數。而陸夫人那裏,她卻也不能不去。想了一想後,隻得遣了杜若過去羅氏那邊送了些物事。羅氏是何等伶俐之人,當即會意,便淡淡同杜若說了幾句。打發了杜若走。

杜若回去環翠閣,將羅氏之言如實告知了遠黛。遠黛便也心領神會。當即帶了文屏等人徑往陸夫人處。而不出所料的,她也果然在陸夫人的住處外頭巧遇了羅氏與淩遠萱。

於是三人並做一處,一道去了陸夫人處。一來是新年,二來又有羅氏當麵,陸夫人雖甚不待見遠黛。但見羅氏同來,也不好失禮,神色雖自淡漠生疏。卻終是不曾為難遠黛。

從陸夫人處出來,遠黛又過去二房趙夫人處拜了年,最後方才去了羅氏處。

她才進羅氏院內,淩遠萱已笑吟吟的迎了出來。一時入屋坐下,遠黛不免起身向羅氏笑道:“今日之事。卻是多謝三嬸了!”

微微一笑之後,羅氏道:“你這孩子。總是忒客氣!說起來,萱兒之事,我還不曾謝過你!”

陡然聽了這話,遠黛卻是不覺一怔,下意識的移眸看向淩遠萱。而淩遠萱這時,也已紅暈上臉,覺出遠黛在看她,不免略略側了臉,並不看她。隻是她這一個細微的動作,遠黛便已知道,綠萼嶺上,關於淩遠萱之事,羅氏怕已知道得**不離十了。

抿唇莞爾,遠黛道:“早聽人說‘知女莫若母’,我今兒算真真懂了這話的意思了!”這話說的甚是圓滑,既捧了羅氏母女,又輕輕帶過了羅氏先前的那句謝語,更顧全了淩遠萱麵子。

羅氏聽得一笑,偏頭頗帶深意的看了一眼坐在一邊的淩遠萱。淩遠萱安靜的坐在椅子上,對羅氏這一眼卻是視如未見,麵上似有沉吟之意,仿佛在想著什麽。

遠黛並沒在羅氏這裏坐太久,略略盤桓過後,便起身辭了出去。

送遠黛去後,母女二人仍舊回到屋內,羅氏這才抬眼帶笑的看向淩遠萱:“如何?”

默默了一刻,淩遠萱終於垂眸道:“其實……我早知道了,我本就不如她……”言下既帶幾分怏怏,卻又不無心悅誠服之意。

點一點頭,羅氏溫聲道:“你不如她,才是對的!”不意母親竟會說出這話來,淩遠萱詫然抬頭,看向羅氏。想著遠黛,羅氏也不禁歎了一聲:“萱兒,你的路與你九姐姐不同。她此番嫁入睿親王府,固是一種榮光,但卻絕非坦途。如今朝中儲位未定,睿親王乃皇室嫡子,從前又曾為太子,他雖因身體緣故,已絕了登位可能,但這場風雨,他卻仍舊不能置身事外。”

淩遠萱自幼長在深閨,對朝中之事,自是一無所知。這會兒聽羅氏說起,也隻是半懂半不懂,當下隻是靜靜聽著,指望聽到最後能明白過來。

“而皇後娘娘之所以想要結下這麽親事,為的其實卻是安親王!睿親王雖已不能承繼大統,但影響仍在。若他肯全力相助安親王,那安親王繼位一事幾乎便是十拿九穩!”

聽到這裏,淩遠萱終於忍不住問道:“安親王對睿親王似極恭謹,若他最後得了睿親王之助而順利登基,應該不會薄待睿親王的吧?”

微微苦笑一下,羅氏慢慢道:“將來的事兒,誰又能說得清楚。為娘的隻能說,也許會吧!”察覺出女兒麵上的懵懂之色,羅氏最終還是咽下了將到口邊的話語。

這些事兒,事關朝局,閨中女兒,知曉太多,其實並無好處,點到為止也還罷了。

沉吟一刻之後。羅氏又道:“為娘的隻是想告訴你,睿親王在朝中影響太大,一時難以清除,所以將來無論是誰登上那個位置,他第一要做的,必然是盡量削弱睿親王在朝中的影響。所以,睿親王未來的日子,怕是並不好過!”

羅氏雖未提及遠黛,但話說到這裏地步,淩遠萱又怎能聽不出其中之意。低頭想了一想。她忽而問道:“如果……女兒隻是說如果……如果睿親王的腿……好了呢?”

羅氏聽得一怔,半晌方搖頭道:“若是他的腿真好了,那你九姐姐的日子隻怕更不好過。”

淩遠萱不解的睜大了雙眸:“依娘的說法。睿親王的腿若能好了,他便該可以承繼皇位呀?如果真是那樣,那九姐姐豈不就是皇後了?為何日子竟會更不好過?”

羅氏歎了口氣,慢慢道:“萱兒覺得你九姐姐生的如何?”

眨了一眨眼,淩遠萱遲疑道:“其實女兒倒覺得九姐姐五官精致。很是耐看呢!”這話卻是她的真心話,與遠黛在一起久了,便會愈發覺得,遠黛的容顏雖是不能予人一種驚豔之感,但卻極是耐看。甚至有時,從某一個角度看去時。會讓人有種挪不開眼之感。

淩遠萱能看出的,羅氏自然也能,點一點頭後。她忽而問道:“那好,我便問你,你覺得你九姐姐的容貌與你蕭姐姐相比如何?”

對於這個問題,淩遠萱自是不假思索的立時答道:“蕭姐姐明豔照人,便稱國色也不為過。九姐姐自是遠遠及不上她的!”

微一頷首,羅氏道:“你說的不錯!但我卻可告訴你。你蕭姐姐的容貌,雖稱國色,但較之皇後娘娘年輕之時,卻仍多有不及之處!”淩遠萱頓然麵現詫色,才要說話時候,那邊羅氏卻又已開了口:“而皇後娘娘失寵多年之事,對於我們這些人家而言,早已非是秘密了!”

淩遠萱無語垂眸。羅氏徐徐的又補上一句:“以色侍人者,色衰而愛馳。韶華易逝春易老,女兒家,又能有多少好時日?更何況,你九姐姐本也算不得絕色!”

猶疑一刻,淩遠萱還是忍不住道:“或者睿親王看中的,隻是九姐姐這個人,而非其他也說不準啊!九姐姐本就不美,自也算不上以色侍人了,難道不是嗎?”

聽著女兒的天真之辭,羅氏也隻能歎氣:“你以為,睿親王看中的,隻是你九姐姐這個人嗎?綠萼嶺上,你也在。你如今仔細想想,他與你九姐姐一共見過幾回?”

淩遠萱一時語塞。事實上,她所知道的百裏肇與遠黛單獨相處之機,前後也隻兩次而已。

“你九姐姐雖是庶女,生的也自平常,但她終究是淩家人!”羅氏意味深長的道:“你九姐姐,她是安肅侯府的小姐,她的祖母,是皇後娘娘的親姑母!”

淩遠萱一梗,心中還有許多話,便再說不出來。

羅氏凝眸看著自己的女兒,過了許久,她才抬手握住淩遠萱的:“事到如今,為娘的也不怕告訴你,若是你蕭伯父舍得你蕭姐姐,如今嫁給睿親王的該是她才對!正因為蕭府舍不得,所以皇後娘娘隻得退而求其次的選擇了你九姐姐!她們本來也怕睿親王看不上你九姐姐,所以求的隻是一個側妃之位,甚至更低些也使得。可是你九姐姐終究是有些手段的,為娘雖不知她同睿親王說了什麽,但睿親王忽而態度大變,決意立她為正妃,便是證據!”

淩遠萱怔然而坐,一時竟不知該如何反應才是。

羅氏低柔的聲音卻又響起:“你的路,為娘早替你擇好了!陸家與淩家世代交好,維傑那孩子又是個謙和之人,你嫁了過去,必然平順一生,安樂無虞!”

ps:

春節趕稿,真是比較鬱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