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另當別論

抬眸乜了百裏肇一眼,遠黛終於還是沒有言語。見她不語,百裏肇自也不好窮追猛打:“才剛徐青回來時,稟說丁一鳴與遊方信二人又在外頭攔轎子!”

聽得這話,遠黛倒也沒有太過詫異的意思:“他們三人交誼深厚,這也是應當的!”她說著,少不得隨口問了一句:“王爺沒見他們?”

百裏肇淡淡應道:“他們是為羅起東而來,我見他們也不過說幾句陳詞濫調!”

遠黛正欲言語的當兒,文屏卻恰在這時候進來稟道:“王爺,王妃,沅真姐姐來了!”

聽得沅真恰在這會兒來了,卻不由的遠黛不苦笑搖頭。因百裏肇在旁的緣故,她也不好開口讓文屏喚沅真進來,隻抬眸看向百裏肇。明了她的意思,百裏肇淡淡揚眉:“請吧!”

文屏答應著,退了下去。屋內,遠黛則微詫的看了一眼百裏肇:“王爺想見沅真?”

坦然點頭,百裏肇淡淡道:“說起來,這個沅真,我也算是聞名已久了!”所謂的聞名已久,自然不是從遠黛口中聞名,否則他也不會非要見一見沅真了。

遠黛聽得挑一挑眉,事實上,一聽百裏肇這話,她便知道了百裏肇的意思。對她而言,沅真不是姊妹,勝似姊妹,對沅真的選擇,她無意幹涉,即使這幹涉對她有利也是一樣。

二人這裏說著話,那邊文屏卻已引了沅真進來。或是由於遠黛仍在新婚的緣故,今兒的沅真桃上著桃紅潞綢小襖,下拖翠色挑線裙子,鮮麗的色澤卻為她原就秀雅大氣的容顏更增了三分嫵媚。她這裏含笑的進來,盈盈的施禮問安。

不露痕跡的打量了她一眼,百裏肇這才開口道:“不必多禮!坐吧!”

遠黛在旁聽了這一聲。這才含笑起身,走上前去,扶起沅真:“來!”沅真笑著謝了座,這才站直了身子,在文屏知機的搬了過來的一張錦杌上頭坐了。

百裏肇所以留下,原不過是為了見一見沅真,見過之後,卻也無心多留,朝遠黛二人點一點頭,道了一句有事之後。便招手示意文屏過來。文屏忙上前推了他出門。

待他去了之後,沅真這才不無詫異的看向遠黛:“小姐這般急著找我來,可是有事?”她與遠黛原是自幼一道長大的。名為主仆,其實姊妹,彼此之間自也不存在什麽客套之類,因此百裏肇這一走,她也並不贅言。便自開門見山,直奔主題去了。

微微歎了口氣,遠黛道:“原本確有一件事兒要交待給你知道,但因我一時失算,這會兒已是遲了!”她雖說著“遲了”二字,畢竟還是將這事的原委一一的說了。

沅真聽得眉心微蹙。目光便也自然而然的落在桌上的那隻藥臼上:“我道小姐今兒怎麽又取了這東西出來了,敢情是遇了煩心事兒了!”言下卻不免帶了幾分嗔怪之意。

遠黛為之苦笑:“才剛走了一個,你卻又來了!我叫你過來。可不是要聽你嘮叨的!”

聞得此言,沅真不覺一怔:“才剛走了一個?小姐所說的走的那人,難道竟是睿親王?”

脫口說出那話之後,遠黛便知自己失言了,然而話既出口。卻已再收不回來。見她神色古怪,沅真如何猜不出自己已自一語中的。她與遠黛自幼一道長大。對遠黛的性子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見她如此,便也笑笑的轉開了話題:“不知小姐現下有何打算?”

見她沒有追問下去,遠黛不由心中一鬆,對於這件事,她其實早已想得清楚透徹,聽沅真一問,便即答道:“這事兒的源頭在我身上,如今鬧到這種地步,我又豈能脫身事外!李淑妃若識相也還罷了,若不識相,卻須怪不得我了!”說到最後,已自語聲淡漠,似藏殺機。

話說到這裏,遠黛卻又忽然想起一事來,因向沅真道:“你如今也算是與宮中太醫署扯上了些關係,卻不知可曾見過宮內那位魯醫正沒有?”

雖不解於遠黛竟會問起此事,沅真仍是點頭道:“前數日我親自進宮,送了一批藥材去,恰是這位魯醫正查檢的。這位大人倒是通曉藥理,性子看來也頗方正。小姐怎會問起他來?”

淡淡一揚唇角,遠黛道:“隻因這位大人非但知道聖女花,更似乎知曉聖女花的真正功用!”

陡然聽得這話,饒是沅真素來鎮定,也不由的睜大了雙眸,吃驚問道:“小姐是怎麽知道此事的?”她震驚問道。天下之大,知道聖女花的醫者固然不多,但一傳十,十傳百下,知者倒也不少。然而通曉聖女花可製天下萬蠱者,即便說破了天去,怕也不過十指之數。

這之中的理由說了起來其實也是極簡單的。一則聖女花原就是稀世罕有之物,見者寥寥,口口相傳之下,便多有人以為此花早已絕跡世間。二則這等奇花,效用頗多,雖說不上起死人而肉白骨,但配以應症之方,其功效往往百倍平常。

人食五穀雜糧,豈能無病無痛。天下醫者,平日看視的,也多是些頭痛腦熱、傷筋動骨的小症,若真碰上什麽天下絕症、奇毒怪蠱之類,十個裏頭隻怕倒有九個半要為之瞠目。知道此事的養蠱製毒之人,自也不會將聖女花的這種偏門用途說了出去,平白的給自己找不自在。

如此一來,聖女花可製天下萬蠱的這一用途,便成了一個絕頂的秘密。

“睿王所中的,正是菟絲!”遠黛平靜的答著沅真的問話。

睿王為皇室親王,魯醫正又是太醫院內數得著的名醫,聽遠黛這麽一解釋,沅真哪還明白不過來,點一點頭,她道:“小姐的意思,我已明白了!”

天下之蠱,源自湘西。而湘西,卻是南越的領地。故而遠黛在聽得百裏肇提起魯醫正時,第一反應就是這位醫正大人怕是與南越有著莫大的幹係,因此此刻,她才會同沅真說起這事。

默默了片刻,沅真終是忍不住輕聲的問道:“小姐……那邊……”

朝她擺一擺手,遠黛平靜道:“他的脾氣,你我都清楚得緊!旁的且不去說,你隻想想,這世上合計能有幾隻菟絲,便知這事的端倪。所以,沅真,你該明白,他若知道我嫁入睿親王府,那是斷然坐不住的。如今既然風平浪靜,那就是說,他對這事,至今仍是一無所知!”

雖知遠黛說的有理,沅真卻還忍不住的歎了口氣,麵上頗見憂慮之色:“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我隻是擔心……擔心總有一天……”

眉目不曾稍動,遠黛冷淡的打斷了沅真的話:“千古艱難惟一死!莫說未必就有那一天,便是那一天來了,他又能奈我何?現如今,還是先將眼前的這件事兒辦妥了再說!”

聽她連這個“死”字都輕輕易易的說了出來,除卻苦笑,沅真也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小姐打算如何做呢?”半晌,她才岔開話題問道。

淡淡一揚眉,遠黛漠然道:“才剛死了正妃,便忙著續弦,固然顯得薄情,倒也不至於引得那群自詡正統的儒生群起非議。不過若死了親娘,卻又另當別論了,你覺得呢?”

這一番言語出口,儼然已將李淑妃當作了死人看待。而聽著這話的沅真竟也神色如常,仿佛全不以為異。簡單說過一句後,遠黛卻又開口道:“不過這事也不必操之過急,這一二日,你若得了空,不妨好好探一探那位醫正大人的來路!李淑妃那邊,且先擱著吧!”若百裏肇真肯出力化解此事,那自是再好不過了,能不惹事兒,她也並不想汙了自己的手。

沅真點頭笑道:“這話也正是我想說的!”

與沅真商量過這事之後,遠黛心中這才稍稍安寧了一些,輕籲了一口氣後,便又提起了采蓮的事兒。有關采蓮,其實二人早已商量過,這會兒遠黛再說了起來時,沅真自是全無異議。二人這裏正說著話,外頭卻忽而響起了幾下輕叩:“王妃,蕭小姐在外頭求見!”

乍然聽得這麽一聲,不由的遠黛不大吃一驚,與沅真交換一個眼色後,少不得急急起身道:“快請!”說著這話的時候,她卻已引了沅真匆匆的迎了出去。及至出了門,卻並不見蕭呈嫻,怔愣之後,遠黛才猛然意識到,這裏乃是睿親王府,卻不比淩府。蕭呈嫻在淩府可以進出自如,但到了這睿親王府,卻還是要依規矩遞帖求見的。

停了腳步,遠黛轉向沅真道:“本想留你用過飯再回,這會兒看來卻又不能了!好在如今你我想要見麵卻比從前還更容易些。這陣子,你若有事,也不必忌諱什麽,隻管過來就是!”

沅真笑著應了一聲,卻也並不耽誤,便自告辭從後門去了。

遠黛這裏倒也並不耽擱,見她去後,便自喚過文屏等人,一路往垂花門去迎蕭呈嫻了。將將走到垂花門跟前時,恰見蕭呈嫻帶了巧蘭等人急急的走了來。遠黛迎上前去,還未及言語,已被蕭呈嫻一把拉住:“九妹妹……”蕭呈嫻隻來得及說出這三個字,眼圈兒卻早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