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擄人

百裏肇聽得眉頭一擰,雙臂也隨之一鬆。遠黛忙借機掙了開來,甫一著地,便忙退開幾步,白一眼百裏肇,遠黛也顧不得其他,忙自收拾了一回。卻不料這點子的時間,外頭青兒也還是等不得,竟又催著叫了一聲:“二爺,太太!”聲音竟自帶了幾分哽咽。

聽她又叫,遠黛心中不覺大為詫異,雖因沅真素性寬厚,又是丫鬟出身的緣故,清苑內院的規矩遠算不得“森嚴”二字,但在上次自己敲打過後,青兒、碧兒兩個卻仍仔細了許多,逾矩之事也少了許多,今兒如此,想來是真有什麽要緊事兒,隻是……會是什麽事呢?遠黛想著,不覺移眸看了百裏肇一眼。墨眉微微擰起,百裏肇終是開口淡淡應道:“進來!”

青兒聽得這一聲,忙疾步進來,卻是才一進了屋子,便已“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二爺、太太……紫蘇,她……她沒了……”

陡然聽了“沒了”二字,遠黛不覺一驚,失聲問道:“沒了?”當初命紫蘇過來綠楊苑當差,遠黛原是存了其他意思,其實並非缺人使喚。紫蘇原是貧家女子,若論撐船捕魚,自是不差的,但這伏侍人的差事,她這陡然拾起,還真是有些不甚習慣。因著這個緣故,遠黛便也沒讓她進屋伏侍,隻讓她在外頭幫襯著碧兒與青兒兩個,做些粗活。

因此這會兒說起紫蘇時,她最後隻記得那日晚上自己過去浴房,仿佛是紫蘇伺候的。

聽得遠黛這話,青兒不覺更是慌亂,趕忙改口道:“不是……不是……不是沒了……”她愈是著急,話反更說不清楚,卻是將臉憋得紅了。也沒能憋出話來。

遠黛看得直皺眉,才要叫她鎮定些時,那邊百裏肇卻已冷冷開口:“究竟是什麽?”

他聲音素來清冽,這會兒心下大為不耐,言語更是冰寒如刀,青兒聞聲,真如當頭被澆了一盆冷水一般,激靈靈的打了個冷戰後,卻終於找到清醒了些:“紫蘇……她……沒了……被人……抓了……”她勉力的說了這幾個字後,眼淚早如斷線的珍珠般滾滾而下。

陡然聽得這話。遠黛不覺又是一怔,心念更是瞬息萬變。然而無論她怎麽想,她也還是想不明白。為何會有人抓紫蘇。是因自己等人的緣故嗎?似乎有些說不過去。而若不是,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可是紫蘇的家人來找她了?”半晌,她才皺眉問道。眼尾瞥處,卻見百裏肇麵沉似水,不置一詞。很顯然的。青兒今日的舉動,令他極為不快。

“不是……”青兒抽抽噎噎的道:“今兒早間,東家便打發我過去青石巷口買雲裳姑娘最愛吃的李記紫藤花糕……”幾乎每年,雲裳總要過來姑蘇一次,而青石巷口上,李記秘製的紫藤花糕便是她最愛的點心之一。因紫藤花糕須現做的才最好吃。因此一大早上,沅真便打發青兒過去李記買些回來,除此之外。又命她順道拐去獅子胡同買些黃金糕來。

因青石巷與獅子胡同一南一北,青兒一人過去,卻不免要跑好些冤枉路,盤算之下,青兒便索性叫了紫蘇同去。二人一南一北。沒費多少時間便買得了東西,然而就在二人拎著各自買的點心碰麵的時候。斜刺裏卻忽然竄出一個黑衣人來,伸手拎起紫蘇就這麽飛簷走壁的去了。青兒被驚了個魂飛魄散,再要追時,那人卻早沒了影蹤。

遠黛聽得蛾眉緊鎖:“你回來後,可曾與你們東家說起此事?”

嗚咽半晌,青兒才終於開口道:“紫蘇……是在咱園子的後門處被人抓了去的……她沒了後,我心中害怕,便忙跑回來了,才進了園子,便見著紫兒姐姐……她……命我過來回二爺,太太,說替我去同東家說這事……”

無奈的搖搖頭,遠黛幹脆的吩咐道:“你去找碧兒,讓她去請你們東家過來一趟!至於你……先下去歇著吧!”青兒抽抽搭搭的應著,卻是如蒙大赦一般,掉頭跌跌撞撞的去了。

見她去了,遠黛才轉向百裏肇問道:“王爺覺得這事如何?”

淡淡挑眉,百裏肇道:“應該不會是他做的!”他自然明白遠黛這話的意思,但細細思量之後,他卻並不以為這件事情會是剛來姑蘇不久的百裏肅所為。他這位大哥的性子,他心中最是清楚不過,百裏肅夠聰明,也不無手段,但於決斷上,卻一直有所欠缺。

因為足夠聰明,所以他決計不會選在這個時候與他為敵。甚至可以這麽說,即使他們此刻在姑蘇大街上撞了個對臉,隻要他不開口,百裏肅也隻敢掉頭離去,而絕不是開口叫住他。

當然了,等回府之後,百裏肅一定會有諸多計較,但他計較的愈多,便愈是不會找上門來,最多,也隻是命一兩個識得自己的人守在門口,趕著自己出門的時候,偷覷一眼,以確定自己的身份。至於公然擄人,他是斷然沒有這個膽量的。

沉默片刻,遠黛才道:“若不是他,那又會是誰呢?”見百裏肇不答,遠黛倒不好再追問什麽了。畢竟當日收留紫蘇之舉,百裏肇本也並不讚同。

二人說了這一回話,外頭碧兒卻已進來,稟說沅真來了。

遠黛聞言,少不得站起身來,親自迎了沅真進來,見她單獨前來,不免問道:“雲裳呢?”

無奈一笑,沅真道:“她一聽得外頭有人大膽,竟敢擄了我派出為她買點心的丫頭去,便忙追了出去,隻一晃眼的工夫,早不知去向了!”

遠黛聽得“噗哧”一笑:“這個雲裳,總是這麽性急!”說話間,二人卻已進了屋子,沅真一眼見著百裏肇,不免上前行了一禮。衝她點一點頭,百裏肇便抬了手,示意沅真坐。

及至沅真坐下,遠黛這才問道:“紫蘇這事,頗多蹊蹺,你怎麽看?”

這事在沅真看來,也真是有些古怪,遲疑片刻,她才拿眼看了看百裏肇。明白她的意思,遠黛忙開口道:“才剛王爺已說了,這事該不會寧親王所為!”

對於百裏肇的話,沅真自是不敢不信,然而仔細想了一想後,她也還是搖頭道:“緣記在姑蘇一帶聲譽甚好,更少與人齟齬,我實在想不起會是何事所致!”

遠黛想著,也不免歎了口氣道:“如此說來,我們也隻有等雲裳回來了!”

她這裏正說著雲裳,外頭雲裳的聲音卻偏在此刻響了起來:“我趕出去的時候,已太晚了,雖循著痕跡追了幾步,但卻並無所獲!”說話間,雲裳卻已走了進來。

因身在清苑、無需騎馬的緣故,她已換下了昨兒的一身箭袖衣衫,然身上穿的,卻仍是一身男裝。她身量甚高,身形又極頎長挺拔,這一身男裝,穿在她的身上,硬是穿出了三分風流,三分英氣,所餘四分,卻是清秀,讓人看著,隻覺賞心悅目,全無一毫脂粉氣。

對百裏肇,她也並不懼怕,隻簡單的一揖,便在桌邊坐下了。

微微頷首,遠黛道:“既不是王爺,又不是沅真,那就隻剩了一個可能……是紫蘇自己……”雲裳雖不是個安分的,但旁人還不至於會擄了丫鬟來要挾她,更何況她一路日夜兼程卻是知道昨兒晚間才入了姑蘇城,這一路上,想必也不會有什麽時間去鬧事。

沅真點頭,卻道:“那小姐的意思又是如何?”

幹脆的站起身來,遠黛道:“如今她人已被帶走了,一時半會的,怕也找不回來!這會兒,我們也隻能命人去找她爹來問問,另外……命人去她屋裏翻一翻吧!”

依稀記得,紫蘇有個好賭如命的爹爹,當日眾人所以救她,也正是因為她爹賭輸了銀子,將她押給了一群混混抵債。如今說不得,也隻有試試這條路了。至於翻看紫蘇留下的物事,那也隻能是碰一碰運氣罷了。這話一出,沅真自是點了頭,當即起身,命人去辦了。

穩穩當當的坐在那裏,百裏肇卻忽然開口道:“你不打算報官?”

遠黛揚眉,過得一刻,卻還是點頭道:“報官?雖未必有用,不過倒也並不費氣力!”

失笑的搖了搖頭,百裏肇倒也沒再多說什麽。雲裳卻已在旁撇嘴道:“報官?唔,以官府的辦事速度,這大熱的天,怕是找到人時,早都成白骨了!”她的性子與遠黛二人截然不同,說話更是直來直去,想說什麽說什麽,全然不理旁人怎麽想,如何看。

遠黛也並不去管她,隻徑自的叫來碧兒,命她先尋個穩妥之人去報官,再過去紫蘇屋裏查點一番,看可有留下些什麽沒有。碧兒答應著,便又匆匆的去了。

過得一刻,碧兒再回來時,身後卻跟著雙眼早已哭腫的青兒:“二爺,太太、雲裳姑娘,才剛我過去紫蘇處時,她聽得太太的意思,便說她知道些關於紫蘇的事兒,我想著這陣子,青兒與紫蘇走的甚近,便索性帶了她過來回話!”

她這裏說著,那邊青兒早已跪了下來,聲音啞啞的道:“前幾日,紫蘇的爹來找過她,我也並不曉得她們父女說了些什麽,隻知道紫蘇回屋之後,就隻是哭。我看著不忍,就安慰了她幾句,她還問我借了些銀兩去。說是過些日子,再慢慢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