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解厄之說

見百裏肇靜坐一旁,半晌不語的樣子,她忍不住一笑,閑閑道:“此言若有不妥之處,還望王爺有以教我!”

輕輕搖頭,百裏肇似乎笑了笑:“聽了你這話,我卻忽然想起我母後來!”記憶中,他的母後董氏也曾對他說過類似的言語。而這麽些年來,他也是一直按照董後的意思做的。

人心總是肉長的,你須牢記,以誠相待,以心相待,否則,即使有先前那番相救之恩,也難留下他們。記住,他們……從此就是你的兄弟,比你任何一個親兄弟都更親……

他默默想著,心神一時飄忽難定。

遠黛自不會看不出他如今的情狀,她原也不是個多話的,見百裏肇出神,自也不會開口多問什麽,隻顧自的凝眸看向了桌上的那隻羊脂白玉小瓶,眸光微黯,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李嬤嬤去了之後,隻隔了一日,便又來了睿親王府求見。這一次來,卻帶了一張燙金請柬來。遠黛打開看了一眼,不覺微笑了一下。收義女這種事,原是可大可小的事兒,但淩府所以會收杜若為義女,為的就是要攀上蔣琓,這事自然也就不能辦的太過寒酸。

非但不能太過寒酸,甚至還要隆重操辦一回特工狼王全文閱讀。

這張請柬,便正是為了這事。

看過請柬,遠黛笑了笑後,便喚了文屏過來,令她將自己的那套赤金碧璽頭麵取了來,交予李嬤嬤帶去淩府給杜若。於錢財上,她素來看的便淡,加之這事,也是她一手促成的,她自然更不會小氣了。打走了李嬤嬤後,遠黛再細想一回。不由的搖了搖頭。

文屏恰捧了新沏的茶來,見遠黛搖頭,不免問了一句:“王妃在想什麽?”

回頭看她一眼,遠黛平淡道:“我隻是在想,眼下的這一切,對杜若來說,也不知是福是禍?”畢竟這一切,並不合乎杜若原本的想法。

文屏與杜若一起,也頗有些時日,平日杜若有些什麽心思。對她也並不如何隱瞞,因此她一聽了這話,頓時便明白了遠黛的意思。一麵將茶盤內的那盞新茶輕輕擱在遠黛手邊。文屏一麵低聲道:“我想,杜若姐姐也許是不願意的!”因為這事畢竟也算得上是一份從天而降的榮華富貴,她也並不敢肯定杜若到了如今是不是仍舊不願,終究委婉的加上了也許二字。

淡淡一笑,遠黛道:“文屏。你要知道,這世上的人,即使權勢滔天,也未必就真能一切如願。對每一個人而言,前頭的路總是黑的,你永遠不會知道將來會是什麽樣子。隻能一步一步的走下去。好在,隻要你前麵走的足夠穩,倒也並不需要害怕什麽!”

細細咀嚼著遠黛的這一番言辭。良久之後,文屏才歎氣的道:“我想,這世上,能說出這話又敢說出這話的人,其實也並不多吧!似我們這種身份的人。就更難了!”

輕輕搖頭,遠黛淡漠道:“何止如此。事實上,能夠明白這一點的人,也並不多呢!”這世上,畢竟還是渾渾噩噩的人多。似文屏這等家生子,能在淩府這等對下寬厚的人家就已算是好的。有些奴婢、百姓甚至連自己的性命也都不能擔保,又遑論這些。

站起身來,遠黛朝文屏一笑,吩咐道:“這陣子,你也準備準備!”

乍一從遠黛口中聽得這一句話,文屏不覺一驚,更脫口叫了一聲:“小姐……”她從前一直稱呼遠黛為小姐,嫁來王府之後,雖因百裏肇明令的緣故而改了口,但一旦事急,卻仍會脫口喚出小姐二字。而此刻,文屏雙眸更瞬也不瞬的盯著遠黛,麵上滿是緊張之色。

遠黛也不去安撫她,徑自的又加一句:“這是我的意思,還有惠兒與翠衣,你也替我說一聲去!”這幾個丫鬟,都是在妙峰山時,就伏侍在她身邊了,她若真要回去南越,自然得將她們安置妥了再走。她從不虧待身邊人,對她們,自然也是如此。

文屏心中大急,有心想說什麽,一時卻又不知該如何說起,憋了一刻,竟憋的滿臉通紅。

遠黛卻再沒看她,隻道:“正是菊香蟹肥時,若是錯過,不免又要等下一年。等杜若這事了了,可命他們撿那個頭大的螃蟹買些回來,我教你們做幾道好菜嚐嚐!”一麵說著,她卻已站起身來,展顏笑道:“今兒這天氣,倒是正宜賞菊,走,陪我出去看看!”

這當兒,安平侯府內院春暉園內,羅氏正帶了大丫鬟夏蝶從延暉齋一路出來,心中卻還想著才剛蕭老太君的囑咐。事實上,由她來收杜若為義女,也頗費了蕭老太君的一番思量。

蕭老太君膝下共有三子,長子淩昭世襲侯爺,加之6夫人如今在淩府地位尷尬,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況與蔣琓結親一事,對於有著世襲爵位的長房而言,本就是錦上添花,可有可無。但這事若然傳到二房耳中,卻不免要橫生枝節。羅氏很是明白,自家這位婆婆所以選中自己,並不完全因為偏著幼子。實在是二房委實人丁興茂,加之二房趙夫人也著實有些上不了台麵,將後來倘或掌握不好分寸,得罪了蔣琓,卻不免將好事作成了壞事。

想到杜若,羅氏心中卻又不由想起遠黛來。若說這一陣子,整個平京最為人關注之事,便是不良於行已四年有餘的睿親王忽然之間竟用起拐杖來了星空王座。而睿親王府之內,更有傳言流出,說是睿親王一直不斷求醫,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得遇神醫,怕是再用不了多久,便能重新站起來了。這一消息一出,群臣百官,雖是麵上平淡,但私底下,卻早風起雲湧。

便是淩府,這些日子也因這些私下流傳的小道消息而頗得了些好處。畢竟京中誰人不知,如今的睿親王妃正是安平侯爺之女,雖然隻是庶女而已。甚至還有那精乖的,如今才得了些風聲,卻已在私底下為蕭府喟歎起來。人的記性總是好的,這才幾年工夫,還遠遠不至於讓京中的這些閑人就此忘記了幾年前蕭家大小姐曾與睿親王有過婚約一事。

一想到這裏,羅氏便不由自主的在心中暗歎了一聲。想不到,自家的這位九小姐,還真是個有福的,自己的眼光與運氣也還真是不錯,在這事上頭,也總算沒有站錯隊。

這麽一想,羅氏麵上便不由的泛起了一絲淡淡的笑容。夏蝶在旁見自己夫人麵上含笑,便忙低聲提醒道:“太太,前麵便是沁芳齋了,太太可要過去看一看十小姐?”

羅氏聞聲,少不得抬眼看去。果然正如夏蝶所言,淩遠萱所住的沁芳齋確已近在眼前。想了一想後,羅氏笑道:“左右回去也是無事,便過去看看萱兒也好!”

趕忙答應了一聲,夏蝶便扶了羅氏,一路往沁芳齋行去。沁芳齋內,淩遠萱正自悶悶的坐在溪邊,沒精打采的看著湖中或沉或浮,自在擺尾的各色錦鯉。她的身側,擺放著一隻小小的玉碗,碗內,滿滿當當的裝著深褐色的魚食,她卻看也沒去看一眼。

“萱兒……”羅氏才剛進了沁芳齋,便見她這樣,不由的皺了皺眉。

聽得羅氏的聲音,淩遠萱不由的驚了一下,立時起身叫了一聲:“娘!您怎麽來了?”

緩步的走了過來,羅氏上下打量了一回淩遠萱,這才開口道:“陪為娘的進屋坐坐吧!”

她既說了這話,淩遠萱又哪敢說個不字,少不得答應一聲,低頭跟在了她的身後。二人進屋坐下,那邊煙柳早沏了茶來。羅氏沒去接那茶盞,隻抬手衝著屋內的一眾丫鬟稍稍一擺,眾丫鬟會意,便忙退了下去。最後出去的夏蝶,更不忘為屋內說話的二人輕輕闔了門。

淩遠萱也不言語,隻悶悶的端了茶喝,臉上仍舊寫著鬱悶與不快。

“因為杜若?”耳邊忽然傳來羅氏的聲音,雖隻四個字,卻是正中主題。

從鼻中出一聲輕哼,過得一刻,淩遠萱終於壓抑不住自己的惱怒,憤憤的開口道:“我知道娘收她為義女,是為解厄!可是……有必要這麽操辦嗎?”在她想來,羅氏就不該收杜若為義女。杜若再好,也隻是淩家的奴婢,這等身份,如何配得上自己的一聲姐姐。

本來這事,若大家悶在心裏,不吵吵出去,也還罷了,但如今淩府如此舉動,卻無疑是打算將這事公諸於眾,她實是想不明白,這到底是為了什麽。

羅氏才一進了沁芳齋,見著女兒的麵色,便隱約猜知了淩遠萱的心意,此刻聽她說出這麽一番話來,卻不由得搖了搖頭,深深看了女兒一眼,她道:“萱兒,你可知道,女子不同於男子。男子一生投胎一次,錯投了,便難有一步登天的機會。而女子,卻可有兩次機會!”

淩遠萱聽得一怔,不由放下心中惱恨,隻疑惑的抬了眼去看羅氏。

微微一歎之後,羅氏繼續的說下去:“經了你九姐姐一事,難道你還全無所感嗎?”淩遠萱本非愚鈍之人,再聽了這話,麵上詫色不覺更濃。羅氏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平緩:“難道你還真以為,娘所以收杜若為義女,是要為自己解厄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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