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招人喜歡
邁步走進回**鋪後院內的那座玻璃花房內,眼見各樣花草蓬勃生長,陣陣幽香襲人而來,縱然心事重重,沅真也還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而後徐徐的將這口氣吐了出來,一吸一吐之間,心情似也因之鬆快了一些。在一株盆栽茉莉麵前站住了腳步,沅真有些出神的看著這盆花兒。這是一盆較為罕見的單瓣茉莉,花瓣纖長優雅,白中透紫,葉片則綠如碧玉,遠看已自令人心醉,更莫說就近看時,鼻中所嗅到的那股濃鬱又不失幽逸的清香。
抬手撫上那株茉莉,這一刻,沅真的麵上竟自不由自主的浮起了一絲傷懷之色,腦海之中,也不由的浮現出了一個清逸修長的男子身影。四年了,不知不覺間,竟已四年了呢。
沅真有些失神的想著,輕撫著那花的玉手也不覺重了些,隻聽得“喀”的一聲輕響,在她自己尚不曾覺察的時候,手下的那株茉莉的花枝竟被她生生的折了一截下來。
下意識的“嗬”了一聲,不無痛悔的目注那株茉莉,好半日,沅真才長長的歎息了一聲。
輕輕拈住那枝被自己無意折下的茉莉花兒,她沒有回頭,隻淡淡的道了一句:“看了這半日,七爺也該出來說句話兒了吧?”
沅真這裏話音才落,院內便已響起了一聲朗笑,笑聲中,石傳玨已緩步的從一處花叢後頭走了出來。也不等人開口,他便自行舉步,推開花房大門,走了進來。在沅真身邊站定,他注目看向那盆茉莉,目光極是專注:“這盆茉莉,是當年大哥送你的那盆嗎?”
抬眸看向石傳玨。沅真麵上無喜無怒,有的隻是漠然:“不是!大爺當年送我的那盆,早在他過世時,已被我毀了。這一盆,是前年我生辰時,郡主特為尋來送我的!”
“原來如此!”石傳玨自如的笑笑,便伸出手去,似想去碰觸一下。手才堪堪伸出,一側斜刺裏卻伸出一隻晰白如玉的纖手,玉手微張呈蘭花狀。尤且輕輕彈動彈動,那姿態,一似岩邊春蘭隨風而動。清美至不帶一絲塵俗氣息,惟有目見之人方知這其中暗藏的危機。
不敢硬撼,石傳玨閃電縮手,麵色不動,隻行若無事的笑道:“數年不見。不想你這‘風拂蘭’掌法竟已大成了!”他口中雖如是說,心中卻自凜然。
風拂蘭掌法,威力極大,卻極難練成,石傳玨非但知道這門掌法,更曾練過一段時日。雖然最終未能大成,但也頗有幾分火候,故而卻比尋常之人更加清楚這門掌法的威力所在。
冷淡掃他一眼。沅真道:“七爺若是有話,還請直說的好!”這話裏頭,卻已毫不掩飾的顯露出了不耐的意思。而這不耐的緣由,卻顯然是因為才剛石傳玨有些冒失的舉動。
似是沒料到沅真有此反應,一僵之後。石傳玨終是壓下了心中怒氣,淡淡道:“幾年不見。你這脾氣也見漲了不少!不過也難怪,你如今身份也不比從前了!”
他雖竭力克製,沒有當場與沅真翻臉,但話裏話外,卻仍是滿帶譏嘲。
沅真雖對石傳玨才剛的舉動頗多不滿,然想著舊日情分,也終究不願與他鬧的太僵,頓了一頓後,方才答道:“我的脾氣固然漸長,七爺似也不弱!”麵上卻已適時的露出了笑顏。
這笑顏一露,自然便有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石傳玨此來,本就是有求於她,見她如此,自也順坡下驢,跟著一笑道:“人常說,年紀愈長,處事便愈圓滑!說來也怪,這話於我,竟仿佛是反了過來一般!說起來,我倒真是愈活愈回去了!”
注目看向手中花枝,許久,沅真方才苦笑道:“我仍是那句話,七爺有話,隻管直說吧!”
見她態度已緩和了許多,石傳玨便也點了點頭:“我想知道,青螺的打算?”
他雖與遠黛在王府之中見了一麵,然遠黛卻並沒說出任何一句他真正想聽的話,他有心試探百裏肇一番,打聽出些虛實來,怎奈百裏肇麵上客氣,內裏卻是水潑不進。
無奈之餘,他也隻有再來沅真這裏碰一碰運氣了。
移眸去看石傳玨,沅真忽而挑眉道:“難道七爺竟不知道心急吃不得熱豆腐之理?”她與遠黛離開南越也不過三年有餘,沅真自認,三年裏頭,並不足以讓一個人變的太多,但如今石傳玨給她的感覺,卻是心急到近乎浮躁,而這種性子,甚至遠不如當年的他。
她能察覺出不對,石傳玨自然也知自己的急躁,沉默片刻後,他終是答道:“我在平京,最多隻能待上七日!七日之後,不管事情是否能諧,我都必要趕回去!”
沅真何等玲瓏,一聽這話,頓時便明白了他的難言之隱。石傳玨此次隨使節團前往大周,乃是為了二國聯姻一事。然這事雖以他為主角,但因禮數相關的緣由,正使卻並不是他。在此情況下,他若太久不在使團露麵,卻是難免惹人疑心,憑空招出是非來。平京七日,加上路程往返,這段時間也著實算不得短了,他能如此,想必也已是竭盡所能了。
“七爺也許不知,前陣子,小姐已決定了,要回去一趟!”沉吟片刻,沅真索性直言以告。這件事,於她,於遠黛,都並不算是什麽機密,而石傳玨也是遲早會知道的。與其如今死死瞞著,倒還不如早些說得明白,也免得石傳玨心急之下,鬧出什麽事兒來。
這句話顯然大大的出乎了石傳玨的意料,猛吃一驚後,石傳玨失聲叫道:“竟有這事?”他在王府與遠黛見麵時,遠黛可是絲毫不曾露出這個意思來。
對他的驚喜之色不予置評,沅真平淡道:“據我看來,小姐這次回去,隻為了卻前塵!”這世上,若說最了解遠黛的,怕是非沅真莫屬。因為隻有她,這許多年來,一直都伴在遠黛左右。這一點,從前的昭平帝石傳鈺做不到,如今的百裏肇,也一樣沒法做到。
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而今種種,譬如今日生。遠黛所以忽然決定要回去,並不因她拋不下過往,相反的,正因她已徹底放下,所以更該回去。當年離開時,她奉命假死遠遁,不曾留下一句話,心中卻何嚐不惶然憤恨。如今既已放下,有些後事,自也應該了結了。
那一抹喜色甚至還不及在麵上蔓延開來,便已消逝無蹤,領會到沅真話中之意的石傳玨沉默著沒有言語。隻是不經意間,目光卻重又落回到了那眼前的那一盆茉莉花上。
“大哥生前,最愛茉莉……”他忽然開口,徐徐的道:“我還記得……青螺也愛它……”
“大爺已經過世了……”沅真的聲音冰冷而剛硬,銳利到近乎逼人:“而你我都知道,即使大爺還在,也不能改變什麽!大爺……與四爺,終究隻能有一個活在這世上!”
而不管哪一個活著,遠黛都一樣不會繼續留在郢都。這最後的一句話,沅真並沒說出來,但她知道,石傳玨一定能明白她的意思。
默默許久,石傳玨終於沒再多說一個字,衝著沅真一拱手,他一個轉身,快步離去。
獨立花房,靜靜出神許久,沅真方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纖指微攏之下,掌中那枝茉莉卻已被揉爛成泥。隨手將之拋入麵前的花盆中,沅真才要轉身,身後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竟喜歡茉莉花?我卻一直都不知道呢!”話語聲中,嶽堯卻已舉步緩緩的走了進來。
微詫的看了他一眼,沅真麵上也無什麽吃驚之色,隻笑問了一句:“你是何時來的?”
“來了有一陣子了!”嶽堯坦然的答道。
沅真先是點頭,而後卻問道:“你都聽到了?”
“離得有些遠,又怕你們發現,所以倒也沒有都聽到!”嶽堯有一說一,全無隱瞞之意。
噗哧一笑,且白了他一眼,沅真若無其事的道:“這事本來也並沒什麽可隱瞞的!你知道,我與雲裳本是小姐身邊最親近的人,正因為這個,大爺與四爺對我二人便也格外的不同。甚至可以這麽說,我是大爺的人,雲裳則是四爺的。這事兒,小姐心裏,也一直明明白白!”
若說嶽堯心中原本還有些不舒服的話,這會兒聽了這一席話,也便再無話可說了。他再是不快,也總不能與一個死了四年的人去計較不是:“石傳玨呢?他又是怎麽回事?”
“七爺……興許也是喜歡小姐的吧……”沅真並不那麽肯定的道了一句。對於自己並非廣逸王所出一事,遠黛其實很早就知道。隻是這事,她自然不會同別人說起。非但身邊之人,便是石傳瑉與石傳鈺二人,她也從沒提過一個字。她不提一個字,別人又怎會在她跟前提。
所以,她的身世,便成了一個大家都心知肚明的秘密。但沅真還真是說不明白,石傳玨究竟是否清楚這事。加之當年石傳玨與廣逸王一脈,雖也算得來往密切,但較之石傳瑉等二人,卻仍是差了一籌不止。便是沅真這等遠黛的身邊人,也隻能從一些過往的蛛絲馬跡中尋找線索,而不敢去肯定些什麽。當年便是如此,更莫要說四年後的今日了。
不期然的皺了眉頭,嶽堯搖頭道:“想不到王妃當年竟這麽招人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