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勸說

見她如此,江太後也便不再言語,隻默默看她。及至她麵色稍緩,她才又慢慢的道:“當年種種,若你想聽,哀家可仔仔細細的說與你聽,若是……”

她話還沒說完,已見遠黛搖頭道:“多謝太後美意!不必了!”事已過去,再細說從前,又有何意義可言。更何況,個中便有再多的緣由,歸根結底卻還在人心:“太後此來,隻是為了要同我說這個嗎?”她慢慢的問著,麵色懨懨,顯然已沒有再說下去的意思。

仿佛沉吟了片刻,江太後很快下定決心,當下坦然道:“青螺,哀家今年才不過三十四歲!青妍又將遠嫁,哀家希望,你能留下與哀家作個伴兒!”遠黛的性子,她亦是明白的,與其拐彎抹角的讓對方看出,倒不如直截了當的說出自己的打算,反倒可能成功。

對於此事,她確是存了私心不錯。正如她對遠黛所說的,她今年才剛三十四歲,還有大把的歲月要在宮中消磨。石傳鈺非她所出,而唯一的愛女又將遠嫁,在這種情況下,她自然是希望宮中能有個知根知底之人,與她相互扶持。思慮再三之下,她覺得遠黛乃是絕佳人選。

遠黛與石傳鈺自幼一道長大,感情深厚自不待言。甚至可以肯定的說,隻要遠黛願意留下,石傳鈺是斷然不會委屈她的。而以遠黛的聰敏玲瓏,再加這一份幼時的情誼,皇後這個位置於她,幾乎便是萬無一失。更不說遠黛若因她的勸說而留下,石傳鈺又該如何感激她了。

這話一出,江太後的心思,幾乎已是昭然若揭。深深看她一眼,遠黛才自緩緩言道:“太後難道不覺得。沒有我,四哥其實能過得更好嗎?”

江太後一怔,正要言語時候,遠黛卻早又繼續的說了下去:“於我而言,看見四哥,便會讓我不由的想起大哥。四哥雖未提過,但我知道,他又何嚐不是如此!”雖已過去了四年,但時至今日,再提及石傳瑉時。卻仍讓她的心一陣發緊,麵色也因之有些難看。

江太後眼見如此,倒不好再繼續說下去。過得片刻,方又道:“青螺,哀家如今年紀雖還不大,但在宮中也待了近二十年了!也看過了昨兒哀家聽皇上說,北周……那邊……”

遠黛何其玲瓏。一聽這話,便知江太後這意思是在說百裏肇繼位幾乎已成定局,而北周後宮的風雲詭譎其實也不輸南越。然而在南越,她既有廣逸王當日留下的一應人脈,與石傳鈺又有青梅竹馬之情,如此一來。去往北周又怎及得上留在南越。

淡淡一笑後,遠黛出言打斷了江太後的話:“太後的意思,我已盡知!隻是我心意已決。還望太後莫再多言了!”有些話,她不覺得有解釋的必要,但也不想繼續聽江太後說下去。

江太後素知她的脾性,聽她這麽一說,不覺歎了一聲。當下轉了話題道:“今次哀家過來,青妍原也是要隨行的。卻被哀家攔了,那孩子,與你倒是投契!”既不能說服遠黛留下,她便轉而提起了石青妍,言下之意,卻是拜托遠黛在北周多多照顧石青妍。

遠黛頷首,沉靜道:“太後放心!我與青螺自小一道長大,早已將她視作姊妹!”

江太後聞聲,麵上這才露出幾分歡容來,隻是她最想的事,畢竟未成,到底消磨了幾分興致,與遠黛閑聊了幾句北地風光後,便也起身辭了出去。遠黛欲待要送,卻被她以不想暴露行蹤為由止住。遠黛倒也並不強求,稍稍客套之後,畢竟送出了房門。

目送江太後一行離去之後,遠黛便朝繪春使了個眼色,示意她陪自己進屋。及至進屋之後,繪春忙問道:“郡主,太後娘娘她這是……”

“隻是勸我留在郢都而已!”遠黛簡單的將江太後之意說了一遍,待見繪春麵上神色頗有意動之意後,卻不禁笑了出來:“繪春,上回我問你,可願陪我同去平京,你還不曾答我?”

聽她又在問起,繪春不免苦笑起來:“請郡主容奴婢再仔細想一想吧!”

遠黛一看她的神色,便知她仍是不願離開,當下點了點頭,道:“你既不想走,這事我從此也不再提了。這陣子,若得了機會,我好歹為你討個誥命,也不負你的一片心!隻是有一件事,你須應了我才好!”說到最後,已然正了麵色。

繪春聽她不再相強,早已喜出望外,對誥命隻說,卻不甚在意。說起來,她如今也已是宮中的四品女官,身份本也不算低了。當即應聲道:“郡主有話,隻管說來便是了!”

遠黛靜靜看她,良久才道:“他已經死了,我想,他若在天有靈,也會希望你尋到一個好的倚靠!”說著這話的時候,她卻忽然想起石廣逸遺下的那卷冊上所寫的話語。

若是……人死之後,果有來生,那麽……父王他……現在會在哪兒?是仍然保留著今生的記憶,還是已忘卻了這一切。而自己……百年之後,又當如何?

這麽一想起來,她竟不由的怔怔出神起來。以至於竟錯過了繪春猶疑的神色。

…… ……

平素臘月十五過後,大周宮中必已張燈結彩,紅綢高掛,等著靜候新年。然而今年,時已將至臘月二十,大周宮中,卻仍沉浸在一片肅穆與寧靜之中。因著延德帝的病勢愈見加重的緣故,各宮各殿都透出一種無由的淒清來,在這種氣氛的壓製下,那些平日花枝招展的年少宮女們非但穿的素淨了許多,便連走路,也都顯得小心翼翼的。

蕭後在宮中的青石板路上緩緩而行,步履之間,竟是略顯蹣跚。數月之前,猶顯嬌豔年輕的麵龐,已然蒼老憔悴了許多。延德帝病重的這些日子,她日日在旁親侍湯藥,委實也累的不輕。然而她的心中,卻無由的隻覺滿足。有多久了,有多久她沒有與他這麽親近過了?

這一點,卻連她自己,也都想不起來了。

也許是打從董後過世,也許是……自打百裏肇殘了雙腿……也許是……

算了起來,她與他,也是二十餘年的夫妻了。她恍惚的想著,心中無由的隻覺淒惻。她入宮時,不過才剛及笄,正是青春年少之時。而他,也隻得二十餘歲。

差不多,也就是如今百裏肇這個年紀吧。其實……他們父子,生的是頗有相似之處的。她默默想著,心中忽然便是一酸,雙眸也隨之一陣發澀。與他初見的那一天,是個什麽日子來著。仿佛是一個極好的天吧。春日暖陽熙和,庭前秀女雲集,那時他才剛剛登基不久,正是勤政之時。她記得,他是在太後的三催四請之下,才匆匆從書房趕來。

那日他沒用華蓋,穿一件明黃圓領盤龍袍,頭戴翼善冠。陽光落在他的身上,那一抹的明黃刺得人眼睛發花,但卻依然比不上他展露的熙和笑容,他看向起身迎上去的董後,麵上笑意微微,仿佛能夠暖到人的心裏去,他的眸子,映著陽光,光華明燦卻又柔和而深情。

隻是一眼,他便扯動了她少女的心,她甚至想,這一生,隻要他能這麽看她一回,她也心滿意足了。命運似乎是偏幫著她的,她入宮不久,董後便宿疾發作,乃至纏綿病榻。

而他,也愈來愈多的過來她的宮中。他會對著她笑,笑容溫柔雍雅;他會聽她絮絮的說一些少女心事,耐心的聽她講她童年時候,與兄長一道的快樂時光。每每此時,他的眼中便會閃動著那種足可令她迷醉的光芒,他會笑著抬手點一點她的額角,笑罵一句:“真是調皮!”

然而她還是不滿足,因為董後。他雖也會對她笑,也寵她,甚至愛她,待她也極溫柔。但每每遇到董後之事時,他卻仍會以她為重。她其實不是不能理解,董後是他的結發妻子,與他結縭已將十年,同甘共苦,又一貫夫妻情好,隻是她雖明知這些,心中卻還不由嫉妒。

但她是聰明的,她雖嫉妒,卻從不表現在麵上,相反的,但凡得了空兒,她便會過去鳳儀宮看望董後。她的用心,一開始其實是簡單的,若說這個世上,最了解他的人,隻怕便是宮中太後,也未必及得上董後。董後知道他的一切喜好,她也隻是想借著董後了解他而已。

那時候,董後已有一子,便是如今的百裏肇。從一開始,她對百裏肇確是真心疼愛的,隻因百裏肇與他,有太多的相似之處。她喜歡看這孩子的笑容,喜歡看這孩子眼中那抹如星的邃亮,與他如出一轍的燦燦光亮。她對他的疼愛,都被董後看在眼中。

於是董後待她,便也愈發的好。甚至在過世之後,毫不猶豫的將百裏肇托付給她。

而後,董後薨逝,她也順理成章的登上了皇後之位。但很快的,她便覺出了不對。宮中嬪妃,接二連三的懷孕,惟有她的肚子,卻一直沒有動靜。開初,她以為是自己年紀尚小的緣故,然而當時比她年紀還小的汪賢妃也都產下龍子後,她終於再坐不住了。

她命人悄悄送了一封信給自己的兄長蕭燦,讓他延請名醫,為她診脈。在接連換了七八位名醫之後,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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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這本書更新實在不力,簡直是無顏見江東父老了,飄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