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再遇(三)

蕭呈嫻忽然聽了這話,卻是不由的呆了一呆,旋目露訝色的看了遠黛一眼,而後笑道:“這事我倒也隱約聽見有人說起,不過一日不曾下定,卻都還難說得緊!”

淩遠萱抿了下唇,便不再說什麽。

遠黛靜靜坐在一邊,卻隻微笑,仿佛適才二人口中所說的並不是她。

蕭呈嫻自覺屋內有些沉悶,心中也不免暗自歎氣,後悔適才不該將二人一道喚來自己屋裏說話,然木已成舟,卻也無法可想。僵了一刻後 ,她才笑道:“直到這會兒,我想著百裏適才的窘迫樣兒,都還覺得有些好笑呢!”

這話一出,遠黛便也笑了起來,因道:“我從前見他,隻覺他不愛說話,卻是想不到他的麵皮竟這般薄!”淩遠萱坐在一邊,聽她們說起百裏聿,麵上便也現出幾分好奇之色來。

蕭呈嫻擺手道:“若細說起來,他自幼便甚是靦腆。我那皇後姑姑入宮多年才得了他,自然是如珠如玉一般的寶貝著。”她說著,卻忍不住“噗哧”一笑:“據說是直到三歲,也還不曾下地走過路,闔宮裏莫說是皇子,便是公主也無這般嬌氣的……”

遠黛聽得啞然失笑,淩遠萱也忍不住訝然道:“我家安哥兒抓周不久就下地走了,饒是這樣,我爹也還不十分滿意,總說我娘嬌慣他呢!”

蕭呈嫻笑道:“不然怎麽說如珠如玉,便連公主也不及他呢!”她說著,卻又仿佛想起什麽一般的豎指輕噓道:“這些話兒,我在這裏說便說了,你們聽便聽了,可千萬莫要傳了出去。倘或他惱羞成怒起來,可不是玩兒的!”

二人忙各自點頭表示明白。而事實上。即便蕭呈嫻不說,二人也不會胡亂說出去,畢竟非議皇室親王,傳了出去,若有人較起真來,那可也是一樁重罪。

蕭呈嫻便又笑道:“其實這些事,我也是偶爾聽來的,畢竟他與我年紀相仿,而他幼時又是長在深宮,卻不似現在出宮開府。時不時的便會來我家走動!”

淩遠萱聽得一怔,一時口快,竟忍不住訝然問道:“原來安親王竟與姐姐年紀相仿嗎?”

蕭呈嫻一聽這話。卻是立時長歎了一聲,道:“聽了十妹妹這話,倒讓我心中好生傷懷!”

遠黛在旁便笑道:“隻是十妹妹一人這般說,姐姐便已傷懷,倒驚得我不敢言語了!”

這話一出。三人卻是不禁都笑了起來。蕭呈嫻適才其實也隻是頑笑之辭,到並非真有縈懷之意,笑過之後,畢竟解釋道:“他與我其實卻是同年所生,不過我誕在元月初二,卻比他要早上數月。”她說著。便又仿佛想起什麽一般的看向遠黛二人道:“九妹妹該是與我同年的,十妹妹年辰幾何,我還真是不知!”

淩遠萱聽她問起自己。不覺抿唇一笑,便道:“我與九姐姐其實也是同年的,不過我生辰甚小,卻是在年底臘月,所以卻是最小了!”

遠黛聞言。便忙問道:“卻不知道是臘月初幾,等到了那日。我們必要熱鬧一下!”

淩遠萱笑道:“是臘月廿三,離著還有二十餘日呢!到那一日,我便作個東道,請蕭姐姐與九姐姐一道來為我慶生!”說到這裏,她的麵上便又露出了幾分黯然之色:“我娘說,今年是我最後一年在家慶生了呢!”

這話一出,遠黛與蕭呈嫻不覺各自沉默,好半晌,遠黛才伸了手,握住淩遠萱的,不無喟歎的道:“你是最後一年,我與蕭姐姐又何嚐不是呢?”

淩遠萱抿了唇,卻是半日才輕聲道:“九姐姐是要嫁給貴人的,蕭姐姐將來也必能尋到如意郎君,至於我……”她悶悶的停了口,沒再繼續說下去。

這話一出,遠黛那邊尚未言語,蕭呈嫻卻已脫口問道:“說起這事,我倒正想問問妹妹,妹妹這是怎麽了?看你如今這樣兒,倒仿佛對那陸維傑很看不上眼呢?”

她這話問的極是幹脆,但淩遠萱居然也並不在意,隻撇嘴道:“觀音山上香一事姐姐原是知道的,如今想必也知道了觀音山一行時,我已見過那陸維傑了吧?”

蕭呈嫻點頭笑道:“早前我見妹妹神色之間頗見異處,便覺不對,因此覷空問了九妹妹,所以確是知道了這事!不過據九妹妹說,三嬸對那陸維傑似乎還算滿意!”

淩遠萱鬱鬱道:“我娘也不知是怎麽了?那麽一個八杆子也打不出一個字來的悶葫蘆瓢兒,在她眼裏看來,卻是處處都好,前幾日更使著勁兒在我麵前誇著他好!”

一邊的蕭呈嫻與遠黛交換一個眼色後,仍由蕭呈嫻開口問道:“九妹妹覺他不好,難道就隻因他寡言少語,瞧著甚為無趣的緣故嗎?”

說起這個,淩遠萱不覺蹙了眉兒,麵上也略有幾分不自在,半晌終究撇嘴道:“我隻是有些想不明白,兩人都是出身陸家,又是嫡堂兄弟,怎麽便這樣的天差地別!”

說到最後,麵上終不免泛起了絲絲暈紅之色。

蕭呈嫻見此情狀,卻是不免又看了一眼遠黛。遠黛此刻也正抬眸看她,眸中也頗有幾分無奈之意。話說到這個份上,蕭呈嫻也有些不敢再說下去,當下笑道:“改日若得了空兒,我必要去見見妹妹口中的那個悶葫蘆瓢兒,看到底怎麽個悶法!”

淩遠萱聽了便又撇撇嘴,麵上頗多不屑之色。

遠黛在旁適時笑道:“罷了!我們原是來這裏賞梅的,卻怎麽說到現在,也不見個梅字兒,如今隻是將那些事兒丟在一邊,先來商討一下明兒去哪處賞玩才是正經!”

淩遠萱本是個好玩的,聽了這話,便也暫且將那心思丟下,點頭道:“可不正是如此!”當下轉向蕭呈嫻道:“蕭姐姐乃此處主人,說到這個,卻該先討教姐姐呢!”

蕭呈嫻便笑道:“若依我說,明兒我們不若就近走走。說起來,這幾日,別院後頭那片照水梅正開著,那附近景致便在整個綠萼嶺亦是排得上的,必不致讓兩位妹妹失望!”

遠黛一聽這話,便知蕭呈嫻之所以作此提議必是因為先前自己曾問過她照水石一事,當下一笑,便道:“姐姐既這般說,那處想來定是不錯的!十妹妹以為呢?”

淩遠萱對此自無異議。三人說了這一回話,眼見著時候已然不早,遠黛便抬手以帕掩口,打了個哈欠道:“不早了,明兒還要出去賞梅呢!我可是要回去睡了!”

…… ……

遠黛原就有認床的毛病,到了蕭家別院自也並不例外,因而這一夜幾乎便不曾睡著。次日起身之時,神色便不免帶了幾分倦意。盥洗過後,她便走到窗前,推窗看了一眼。

天色陰霾,雲層壓得也是極低,倒是頗有些風雨欲來的意思。不自覺的挑了下眉,遠黛沉吟著沒有言語。文屏眼見她站在窗前,便上前道:“昨兒早間我們來時,天氣倒好,卻不料今兒說變天居然就變天了!”

遠黛聽得微微一笑,便道:“可不正是!不過下雨固然掃興,下雪卻可更增興致,如今隻望這天能知情識趣些!”

她這邊話音還未落,門外卻已有人應聲笑道:“今早我起身時,見著這天也覺甚為掃興,這會兒聽了妹妹這一番話,心中頓覺舒服多了!”卻是蕭呈嫻恰恰邁步進來。

遠黛笑道:“我這也不過是自己安慰自己罷了!屆時若下了雨,姐姐可莫怨我才好!”

二人說了幾句話,那邊淩遠萱便也到了,三人起身過去杜夫人那裏用飯,到得杜夫人處時,郭氏卻還未到。遠黛二人見狀,不免問起郭氏。卻原來郭氏身邊有稚子幼女,杜夫人心中甚體恤之,因而早早便使人過去說了,令她不必太過客套,一切隻以孩子為要。

遠黛等人聞說,卻是不由各自點頭。用過飯後,便又同杜夫人說了外出賞梅之事。

杜夫人笑著點頭允了後,便又向蕭呈嫻道:“我本是打算明兒回府的,但看今兒這天,怕是不到晚上便要飄雪。倘或下了雪,再要下山卻難免不便……”

蕭呈嫻聞言忙笑道:“娘若要去,便隻管去吧!這裏的事兒,我必處置得妥妥當當!”

杜夫人點了頭道:“如此最好!”便又向遠黛二人略表歉意,又細細叮囑蕭呈嫻,若要出門,必要喚上蕭呈燁等人,萬不可膽大妄為。蕭呈嫻自是點頭一一答應。

及至出了門,蕭呈燁與淩遠清卻早在外頭等著。原來杜夫人先前同三人說話時,便已示意了身邊丫鬟去請蕭呈燁過來候著了。蕭呈嫻一眼不見百裏聿,不免笑問道:“百裏呢?”

蕭呈燁便白了她一眼,道:“今兒一早,他便過去睿親王別院了!”

蕭呈嫻聞言,倒也並不太過詫異,便道:“原來睿親王已到了嗎?倒是比往年要更早些!”她口中說著,心中卻是忽而一動,不由的便看了遠黛一眼。

遠黛麵色卻是如常,仿佛二人口中所說的睿親王與她全無分毫幹係。見她如此,蕭呈嫻心中卻不免有些掃興,正要收回眸光時,卻忽然瞧見遠黛身後的杜若這會兒竟是紅唇緊抿,看那神色依稀竟有些驚懼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