庸醫害人 2
元烈卻是淡淡地一笑,目光之中透露出三分冷漠:“我們是來看病的人,隻不過你不肯前去,我們隻好來親自請你了。”
那女大夫深知她再說一個不字,恐怕他要把她全部的病人通通趕跑了。她咬了咬牙道:“好,請你家小姐進來吧。”
元烈搖了搖頭,隻是慢慢地道:“她身體不好,不能吹風,也不能下馬車,要請你移步了。”
那女大夫不禁皺起眉頭,冷聲問道:“你家小姐是什麽人?”
元烈看了她一眼,目光冰冷道:“這一點,你不需要知道。”
女大夫沉下臉道:“這裏都是病人,他們都能來,你家小姐為什麽來不得?不過是幾步路,又有什麽關係?”
元烈微微一笑,他開口道:“若是大夫願意移步給她治病,我願意捐出一千兩銀子。”他這樣一說,這棚子裏的人都愣住了。元烈的目光雖然輕巧,卻透出一絲狡黠,“有了這一千兩,姑娘可以為更多的人診治,可以施更多的藥,哪怕把這青州城所有的病人都看完了,也是綽綽有餘的。”
那女子一愣,隨即目光在元烈和郭家眾人的麵上一一掠過,眼前之人年輕俊美而且衣著華麗,顯然來頭不小。自己初來乍到,若是得罪這些人,恐怕就不能再繼續行醫了,她仔細地想了想,咬牙道:“好,我答應你們,帶我去看病人吧。”
這女子跟著元烈他們一直走到了馬車之前。元烈作了一個請的姿勢,她躬身進了車廂,先看見郭夫人那一張溫和端莊的臉,不由就是一愣,隨即旁邊的一個圓臉的女孩好奇地看著她,臉蛋兒紅撲撲的,卻不像是生病的樣子,她輕聲地道:“哪一位是病人?”
李未央微微一笑,伸出手來。這時候,女大夫才注意到了對方,這個女子的存在感並不十分強烈,以至於剛才自己竟然沒有瞧見她,可那一雙烏黑的眼睛,雪白的皮膚,再加上李未央的身上有一種十分動人的氣質,總叫人覺得她十分的特殊,女大夫想了想,便將手搭在了李未央的脈上,還沒有說話,便聽見李未央道:“家人心急於我的病情,對大夫無禮了,很是抱歉。”
女大夫抬起眼睛,看了李未央一眼,似乎有點訝異她會這樣說,原本她以為這些人不過是仗著有錢有勢,才會逼著她來診治,卻不料,這馬車裏的人卻似乎並不如何跋扈,相反卻彬彬有禮。
李未央解釋道:“我們是外鄉人,在這裏停留不了太久,所以才沒有辦法排隊等號,我知道這樣做事很不對,也耽誤了小姐你為別人診治,這樣吧,我願意再捐出五百兩銀子,權作為小姐的診費。”
女大夫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道:“我還沒有為你治病,你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治好,怎麽要給我這麽多錢呢?”
李未央看了那大排長龍的隊伍一眼,輕聲地道:“能讓這麽多人苦苦的等著,一則說明小姐是個善心人,收的診費一定很低,二則,說明你醫術很高明,若非如此,剛才為何有無數藥堂的弟子跑來故意搗亂呢?”
女大夫一愣,隨即道:“我說今天怎麽沒有人來鬧事,原來是你們來替我擋了。罷了,原以為你們是仗勢欺人,誰知卻也還做了好事,好,我替你診治。”說著她仔細沉吟片刻,突然皺了皺眉頭,然後放開了李未央,轉身在書案之上寫了一張處方,對一直站著馬車旁邊的元烈道:“回去照著方子抓藥,我保證七天便好了。”
元烈接過了方子,笑容和煦道:“多謝。”
那女子卻不說話,隻是伸著手看他,元烈明白了過來,遞上了一張紙,那女子看了看,果然是一千五百兩的銀票,可真是大手筆。她走南闖北這麽多年,還是第一次見到人如此大方,而且這馬車裏的女眷明顯不是尋常富貴人家,身上更是貴氣逼人。她點頭道:“說多謝的人是我,我替青州的百姓謝謝你們了。”說著她下了馬車,卻聽見馬車裏的李未央道:“小姐,若是孤身一人在青州,身上帶著這麽大筆的銀子恐怕不妥當。”
女大夫轉過頭去,目光沉了下去:“你們想要把錢要回去嗎?”
李未央輕聲咳了兩聲,輕輕地搖了搖頭道:“三哥。”
郭澄連忙應道:“是,我在這兒,嘉兒有什麽事?”
李未央道:“你從我們的親衛之中挑兩個人,請他們保護這位姑娘,等她取了銀子,買了藥材,平平安安地把病看完,再離開。”
其他人都是一愣,包括那位女大夫。她看著李未央,目光之中十分的遲疑,她沒有想到這位小姐如此的柔弱,卻是一個思慮很周全的人,她剛要走,卻突然止住步子,情不自禁地回過頭,看向李未央道:“小姐,你似乎生長在南方,沒有吃過什麽苦頭,所以身子較弱才得風寒,又一路上奔波勞累,精神緊張,才使得寒邪入體,經久不散,氣血凝結,病情加重。如今你的症狀是口幹咳嗽,病因隻因為外感風寒,本應開一些溫和的藥物,慢慢調理,可惜卻不知道碰上了什麽庸醫,用了大補之藥,加上你心氣耗竭,引血暗虧,所以才遲遲不能痊愈。”
元烈不懂別的,他卻突然聽見了庸醫兩個字,下意識地用冰冷的目光看著這女大夫道:“你是說,有人故意用了大補之藥,這是什麽意思?”
那女大夫淡淡一笑,看著元烈道:“過去開的方子裏是不是有人參?”
元烈想了想,隨即點頭道:“不錯,是有人參,而且是老山人參。”
那女子搖了搖頭道:“真是庸醫,人參性子猛烈,如何開給需要調補的小姐吃呢?小姐出身富貴,身嬌肉貴,身子很弱,給她開藥,自然要用溫補之法,可是那些庸醫開什麽人參!哼,我看八成是故意的。”她說完這話,卻覺得自己失言了,便開口道:“這本來不關我的事,但是你們若是相信我,以前的藥方就不要再吃了。”
元烈眯起了眼睛,他看向郭夫人道:“夫人,你聽見剛才這位大夫說的話了嗎?”
郭夫人點了點頭道:“我聽見了。”她此刻的聲音裏多了一絲冰寒之氣。最開始給李未央看病的可是太醫院的太醫,一共換了四個太醫,開出來的方子都是一模一樣的,這說明了什麽呢,有人故意要讓李未央病情加重,甚至希望她永遠回不去,若不是在青州城遇到了這個女子,恐怕等回到了大都,李未央早已一命嗚呼了。
能夠讓四位太醫同時噤聲,可見此人權勢之大。元烈壓住心頭惱火,再問道:“我們在這青州城看了無數的大夫,為什麽沒有人像你這樣說呢?”
那女子搖了搖頭道:“先是風寒,又被庸醫亂開藥,現在小姐是很多的病症混合在一起,普通的大夫看不出來,這也沒有什麽奇怪的。好了,我還有很多的病人,不和你們多說,告辭。”說著,她微微一笑,已經快步向那帳篷走去。
郭夫人看著李未央,目光冷沉地道:“看樣子,咱們回去還得找那些太醫算算賬!”
太子想借機會要了自己的性命,倒也沒什麽奇怪的,李未央看著,卻搖了搖頭,又是一陣咳嗽,盡管咳得滿臉通紅,卻還是看著那女大夫的背影,目光之中流露出一絲微笑,她總覺得這個大夫性子倔強,十分的有趣。
郭澄也十分感激地看著這個大夫的背影道:“看來這青州城也是有名醫的。”
馬車過了青州城,他們按照大夫的方子熬了藥,李未央照著那方子喝了三天,病情就已經大為好轉,甚至能夠走出車廂看看外麵的景象,元烈看在眼裏,高興得不得了,恨不得回去再給那女大夫一千兩。李未央笑他像個孩子,元烈去並不在意。走過了青州城便是蘭州,蘭州很是繁華,他們便多逗留了兩日,一路遊山玩水,十分的愜意。有旭王元烈和齊國公府眾多親衛保護,這一路走來十分的順風順水,也沒有宵小騷擾,他們一路玩一路走才回了大都。進了城門,元烈的臉上露出失望的神情,若是要他選擇,他寧願在路上多呆一會兒,何必那麽急著回來呢?可是郭夫人見李未央病情已經痊愈,怕齊國公和其他的人擔心,便連忙趕回了大都。
李未央回到郭府,一切似乎都十分風平浪靜,她被郭夫人強製的養病三天,三天之後才肯放她出去。自從草原一行,郭家人的名聲在大都很盛,很多小姐的宴會都邀請李未央去。李未央便三次隻去一次,既不駁了人家的麵子,也不過分的熱情,漸漸齊國公府的郭小姐在這大都之中也成為數一數二的名媛淑女,越來越多的媒人開始往齊國公府跑,那門檻都要踩爛了。
郭夫人手中的名帖厚厚的一疊,她細心挑選,卻沒有讓李未央知道,在她看來多幾個女婿的備選有什麽不好?何必死掛著旭王元烈一棵樹。郭夫人的想法有點自私,雖然她知道李未央和元烈感情十分要好,但是經過草原一行,她看元英和元烈都有些警惕,總覺得和皇家的人扯上沒什麽好,不如挑個世家子弟好好過日子,她情願女兒嫁個普通人,也不希望她再卷進皇室紛爭裏去。
而李未央卻對這一切渾然不知。這一日她出了府,卻是直奔大都最有名的書齋藏文軒而去,這藏文軒收存著天下各種珍貴古籍,再加上郭家的小姐又是常客,老板便每到新書或者是覺得李未央會喜歡的,便派人親自送到郭府上去,讓她挑選,但是李未央還是喜歡坐著馬車到藏文軒來,全當是散心了。阿麗公主隨著李未央出行,她對於大都的一切還是那麽的新奇,看著什麽東西便不肯走了。她總是喜歡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尤其是小孩子手上的風車,顯然是沒有見過的,竟然一路追著人家孩子跑,把人家嚇得哇哇直哭。又喜歡吃甜食,在人家桂花糕點鋪子門口瞪大了眼睛流口水,李未央不給她買,她還不肯走,就像是個孩子一樣。
“啊!嘉兒,你看那個人,在玩雜耍!”說著,阿麗公主喝停了馬車,隨即不等李未央回答,立刻就要跳下去。李未央看見阿麗公主又被不知道什麽稀奇的東西迷住了,不由失笑,就在這時,她看見不遠處有個年輕的女子,身上背著包裹,行色匆匆的樣子,她一愣,便叫住阿麗公主道:“你瞧,那人是誰?”
阿麗回過頭去,看了那女子一眼,目光之中卻有一絲驚喜:“這不是那位大夫嗎?”
李未央點了點頭,隨即吩咐馬車悄悄地跟著那女子,看她要往何處去,阿麗奇怪地看著李未央道:“我平日裏還沒見過你對誰這麽關心過?她到大都做什麽?給人看病嗎?”
李未央搖了搖頭道:“她手上拿著一張紙,像是要問什麽地方。”那女子一路往前走,就在走過一個拐角的時候,突然停下了腳步,李未央吩咐馬車悄悄地跟在不遠處,不讓對方瞧見,卻見女大夫停在一個小女孩麵前,那小女孩眼睛大大的,身上破衣爛衫,頭上還插著一根稻草,顯然是要自賣其身。
那女大夫看了那小女孩一眼,隨即把自己的包裹掏了掏,什麽都沒掏出來,她竟從自己的手上拔下了玉鐲子,塞進了那女孩的手裏,隨即繼續往前走,可還沒有走兩步,她又停住了,轉過頭來,連同頭上僅有的金釵也拔了下來,塞進了小女孩的懷裏。那女孩十分感動的模樣,向她磕頭行了個禮。
李未央看著這一幕,麵上不免微笑。阿麗開口道:“她這一路從青州到大都,應該走了很遠。所以才會一路停下來給人看病,可是她診治那麽多病人,應該很有錢才對,而且旭王剛剛給了她五千五百兩銀子,難道都用光了不成?”
李未央笑了笑,輕聲道:“是啊,我猜她一定是把所有的銀子都買了藥材,送給了窮苦人家。”
阿麗公主不由自主地皺起了眉頭,道:“這世上怎麽有這麽傻的人?”
李未央看了阿麗困惑的眼神,微微一笑道:“是啊,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呢?”隨即她吩咐車夫道:“看那位小姐要找什麽地方,咱們送她一程吧。”
車夫立刻應了一聲,駕駛著馬車一路向那女子行去,就在這時候,李未央才覺得不對,因為她瞧見這條路十分的熟悉。還不等她吩咐車夫放慢速度,那女子已經停在了一個府門前,府門上掛著一塊匾,上麵書寫著三個大字“國公府”。李未央一愣,阿麗已經大聲道:“她怎麽和咱們一起回家了呢?”
李未央看著那女子,眉頭輕輕地一皺,隨即突然開口,喚趙月道:“趙月,你去告訴門房,讓他們請這位小姐進去。”
齊國公府上守衛森嚴,若是沒有名帖,又得不到郭家主人的允許,是絕對不可能進去的,但是當那些守衛瞧見國公府小姐的馬車,趙月又向他們做了手勢,他們立刻明白過來,便恭恭敬敬地將女大夫迎了進去。女大夫麵上露出一絲驚訝,但她還是掂了掂自己的包袱,跟這些人走進了華麗莊嚴的齊國公府。
李未央這才下了馬車,阿麗公主更加奇怪地道:“她來國公府來做什麽?來尋找咱們嗎?”
李未央淡淡地道:“是不是,隻要進去就知道。”說著她已經快步進了門。
納蘭雪在花廳之中靜靜的等待著,她的目光沒有在府中的華麗家具上停留半刻,事實上,即便這齊國公府如何金貴,也引不起她的絲毫注意。她隻是坐著,垂著眼睛,略帶不安地看著自己的衣角,仿佛有一絲莫名的緊張。就在這時候,突然聽到有人笑道:“大夫千裏迢迢尋到國公府來,難道我們給你的銀票沒有兌現嗎?”
納蘭雪吃了一驚,猛地抬起頭來,卻看到門口郭夫人和李未央並肩走了進來。納蘭雪臉上頓時流露出了窘迫的神情,她沒有想到眼前的這位貴婦人,竟然會是齊國公的妻子,也是她千裏迢迢來尋找的人,她竟然一時啞然了。
李未央看著她,笑容溫柔地道:“這位姑娘,你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納蘭雪張了張嘴,想要解釋自己並不是為了追討診金而來,她看了看人家的笑臉,顯然人家隻是開玩笑,絕對不是以為她是追銀子來的,她便開口道:“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這裏,若我知道你是郭家的人我一定不會……”
她話還沒有說完,便聽到門口傳來環佩叮咚的聲音。她的目光向那邊看去,卻看到兩個年輕美麗的女子由丫頭們簇擁著,從側門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女子鵝蛋臉,杏仁眼,一身鵝黃色的衣裙,身上佩戴著十分簡潔卻很耀目的名貴寶石,走起路來帶起一陣香風,她笑吟吟地走到了郭夫人的身邊,開口道:“娘,您回來了?”郭夫人今天是去上香的,回來的時候正巧碰見了李未央,這才跟著她一起進來,而此刻挽著她手的正是陳冰冰。
郭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來,我為你介紹一下嘉兒的救命恩人。”
陳冰冰好奇地看著納蘭雪,郭夫人向她們介紹道:“這兩個是我的兒媳份,這是大兒媳江氏,這是我的二兒媳陳氏。這位姑娘在青州救了你們妹妹一命,來,快謝過她吧。”
聽到這一段話的時候,剛才還麵帶微笑的納蘭雪,臉色一瞬間變了。在座的幾個人,誰也沒有注意到她表情的不對勁,隻有李未央在那個瞬間看出了納蘭雪的不自在。納蘭雪看著一身錦繡,美麗活潑的齊國公府二兒媳陳冰冰,隨即下意識地低下頭,看著自己一身的舊衣,繡鞋因為長途跋涉都破損了,顯然和這個華麗的地方格格不入。她略一停頓,輕輕後退了一步,轉瞬之間,已經拿起了自己的包袱,開口道:“對不起,我走錯了地方。”隨即她輕施一禮,快速地向門外走去。
郭夫人愕然:“這位姑娘,為什麽來了不說幾句話就要走?難道你要找的不是我們嗎?”
納蘭雪咬了咬牙,忍住了眼眶中的淚水,等她再回過頭來卻一臉的平靜,她開口道:“我要找的人家姓郭,可是他們不在這裏。”說著她不再說話,已經快步地走了出去。
郭夫人納悶道:“這姑娘到底是怎麽了?”
陳冰冰也看著納蘭雪的背影,麵上露出吃驚的表情:“這姑娘好生奇怪,怎麽剛說是嘉兒的救命恩人就跑了,難道是怕我們拖著她不放嗎?她說她要尋找郭家人,可是怎麽會找到齊國公府來呢?”
眾人都是麵麵相覷,隻有李未央麵上流露出了一絲沉思,她看著納蘭雪的背影,良久沒有說話,直到郭夫人輕輕推了推她,她才猛地一驚回過頭來,“母親怎麽了?”
郭夫人笑道:“你怎麽丟魂一樣,跟你說了半天也不答應。”
李未央笑了笑:“沒什麽,我隻是覺得這位姑娘有幾分奇怪,她從青州一直到大都來,長途跋涉卻連一杯茶都不喝酒走了,到底要找什麽人呢?”
阿麗公主蹦蹦跳跳地走了進來,看到眾人都在這裏站著,不由開口道:“剛才那個姑娘怎麽走了?我還特意和她招呼,她卻不理我,頭也不回地就出去了,不是很奇怪嗎?”
李未央輕聲地道:“是啊,是很奇怪,她究竟是誰呢?”--27400+d7n7t+9071754--